第37章 黎晚昙,我们彼此放过
假期说过就过,马上又开学了。
日本那边是四月份开学,是我们开学之后的一个月,我死皮赖脸找导员请假,这一个月不想来上课了,果然被他无情驳回。
导员在电话那头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味普通话:“我说你这个娃!一天学习学习不怎么样,光想着怎么逃课呢!”
我不服:“其他同学不也是有的不来学校了么?”
导员比我更理直气壮:“你还看人家其他娃!人家其他娃学习好你怎么不说!人家是外地的,两头跑太折腾不容易,你一个本地的,半个小时就来学校了你还不想来。”
我弱弱道:“老师,我还要收拾东西呢……”
“收拾什么收拾,我看你是人没走心都跑了。不行,必须来!”
我还想与他纠缠,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抓着手机欲哭无泪。
为了出国这个事情,我放假前期忙了好一阵,要递各种资料各种信息,一天到晚邮箱里满满都是未读的日语鬼爬字。现在一下子全都做完了,只等着走了,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空虚。
回到学校,我没带什么行李,又简单整理了一遍自己的桌子和床铺,每天都百无聊赖上课下课也不写作业,反正我之后的成绩不在校内。
于芒果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千里迢迢从家里赶过来了,每天按部就班上下课依旧认真,不像我纯粹是为了混日子。
严墨则更是严谨,自从她知道我过去还有刷分的想法之后,就将给我培养学习态度作为第一重任,为了防止我过去之后不能适应,她就逼迫我在寝室上面都用日语讲,给她发消息也要用日语发,企图打造出一个日语学习环境。
一个月说快也快,我还没来得及掐着指头数,就已经过去了。我简单地告别了严墨和同学,临走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我找了吴同,跟他约饭。
他却在微信上拒绝了我去吃白胡子老爷爷的邀请,说是去他家,他才学了几个菜,想试试,我一想,颇有情调,就答应了。
虽说这不是吴同第一次做饭,他在家时偶尔会给自己炒几个简单的菜吃,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单独给我做饭,或者说是专门为我做饭。
去之前我很忐忑,还在想着如何跟他开口说我要走的事情,总有些心虚的感觉。
到他家时他正为了个小围裙,我看了心头一颤,真是该死的居家。瘦瘦高高一长条人,小围裙在他身上还盖不过大腿,藏蓝色显得纤细,宽背窄腰长腿,很好抱的样子,分外诱人。
他上来给我开了门,然后撂下一句“油还热着呢”就又急匆匆回到厨房。
我脱了外套换了鞋,跟上他,走到烟熏雾燎的厨房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果然又被他讥讽了,他说你连个米饭都不会蒸还是到客厅坐着去吧。
我摇头,说:“我在外面看电视你在里面做饭,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那我就站这里吧,有什么需要你招呼一声就行。”
他“嗯”了一声。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切菜,倒锅,撒调料,用长长的铲子锅中翻腾,烟喷薄而来时让他眯了眼,就别过头用一边的衣袖揩自己鼻尖的汗水,我见此就很有眼色地赶紧去客厅抽了张纸跑回来递给他,他没有空手接,我便垫着脚帮他擦了额头和鼻上的汗。
退到门边,看他忙碌,心中不由得暗暗赞叹一声,这个男人的样子长得真像我未来孩儿他爸。
他做的很简单,不过能看出来是下了功夫的,尽管四菜没汤,我也觉得无比满足了。
吃之前还专门用手机拍了一下,配上图发了条朋友圈:第一次吃到小伙伴亲手做的饭,比心[红心][红心][红心]。
等了半天一圈人都赞了,就是吴同没赞我,我举着手机到他面前索赞,他看了一眼,说幼稚,闭嘴吃饭吧。
我只好悻悻地继续咀嚼。
其实饭桌上我有无数机会跟他说我要走的事情,但是不知道那天的阳光太温柔,那天的吴同太平和,还是那天的我太心虚,我有好几次起了个头,可熬到最后都没说出来这句话。于是就一边心不在焉地跟他说着话,一边打着腹稿,想着怎么措辞。
终于吃完饭,我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开口了,于是捏拳鼓起勇气跑到厨房准备告诉他。
虽说一般大家都是又不成文的规矩,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做饭另一个就洗碗。
但吴同是知道的,我特别讨厌洗碗洗锅这种事情,就算是带了手套,碰过油污总是觉得不舒服。平常在寝室的时候甚至为了不洗筷子,就只用一次性筷子吃饭,扔的时候就连着打包回来的饭的塑料袋一起扔掉。我说我这是洁癖,我妈给我归结于矫情。
所以我们俩吃完饭后,吴同很自觉地将碗盘端走自己去洗。看着他那样自然的样子,我就有一种莫名成就感,同时也感慨,训练出来这么好的男人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
他高大的身影挤在狭小的厨房里,原来只于水龙头齐平的男生,现在已经长得比吊橱还高了。屋里才停了暖气,还有点寒,他穿着帽衫,深深低着头,洗碗洗得异常认真。
我看着他的背影,轻轻走上去,从背后别扭地环住他。
他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将脸贴上去,宽阔的脊背因着衣料铺隔,让我觉得又温暖又软和。我说:“你别动……”
“……你先别动,就一下下。”
他真的就不动了,也没有说什么,我能感到他方才一瞬间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
“声音在固体中传播最快,这样跟你说话,我会觉得离你很近。”
他的声音中有些许笑意,还有些许迁就:“……你都这样贴着我了,当然很近了。”
我想了想,还是开口。
“吴同,我要跟你说个事。”
“嗯。”他的声音从他的身体里传过来,我耳边还隐隐有点震动。
“我要走了。”
“嗯?”
“我要去日本。待一年。”
“……”他有一瞬间停滞,不过还是很快开口:“挺好的,出去锻炼锻炼,说不定等到你回来口语就贼牛掰。”他开始了手上的动作,抓了个碗放在水龙头下一直冲:“你们报名截止日期什么时候,你可别又自己忘了,错过截止日期,到时候去不了。”
“我大后天的飞机。”
他的动作停住了。
“怎么样?惊讶吧。”我觉得自己眼圈红了,还是若无其事开着玩笑,说:“你高二临走前才告诉我你要去另外一个城市,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惊讶的。哈哈哈,遭报应了吧。”
他也笑了,但是声音很冷:“所以你这是报复我?”
他将我的手从他腰上扯下来,转过身面对我,表情已经很难看:“这两件事能一样么?”
“对我来说都一样啊。”我还在笑,又将手环上他的腰,看着他,表情很认真:“我确实是想借着出国的机会提高一下水平,不过我想,我也会尝试着,习惯没有你的日子。”
他没说话。
我抬头看着他:“我会把你的微信拉黑。我想了很久,吴同,我想和你彻彻底底地失联一年。我不是追不动你了,我是想给你自由,我承认我原来老缠着你,也许阻拦了你的其他可能。所以希望你趁这个机会,过过没有尾巴没有负担的日子,喜欢什么样的人就去找,如果还有时间,也可以想想关于我,你,我们。我只给你一年时间,吴同。如果回来之后你还不能想清楚,我也许又会重复追逐你的恶循环。”
他还是没说话。
过了大半天他才抬起头,说。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对你发过脾气?”他抿起嘴角,眉毛拧在一起,很严肃的样子。
我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样说。我这个人思维很跳脱,于是趁着这一两秒,我还真仔细想了想,也有可能是我脸皮厚迟钝没有感觉到,但是在记忆里吴同还真没有大动干戈地对我发过脾气。
唯一一次在我记忆中他真真正正伤害到我的尊严了,可能怕是在八九岁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在他家玩的时候遇到有了些分歧,我们都倔强着不肯退让,他最后居然对我撂下一句话:“这是我家!”
意思是我应该听他的。
其实这句话也不算是恶意满满,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啊。
我很健忘,这件事我却记得清楚,甚至他当时的表情,语气,小动作,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没有做出一副我被伤害到的样子,但是他好像也能察觉到。他跟我的道歉也是特别扭,那天晚上在他们家吃饭的时候,他不说话,不停往我碗里夹菜。最后他奶奶哭笑不得拦住他,说倓倓你可别再给桐桐夹菜了,她碗里的东西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他听了,悄悄瞅了我一眼,可怜巴巴地点点头,耳朵红得不得了。
看我还在发呆,吴同对着我又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对你发过脾气?”
我装委屈:“哪有,你可是经常凶我的。”
他没搭茬,自顾自说:“一开始说要追我的是你,说不追到不罢休的是你,现在要放我走的还是你。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许是他的严肃太吓人,我悄悄松了环住他的手,说:“可你从来没回应过我啊。”
他又沉默了。
看他半晌没说话,我只好开玩笑缓和气氛:“你可别告诉我你有苦衷啊。”
没想到,他居然点了点头。
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吃了一鲸:“你有什么苦衷?别不是我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弟弟吧,所以我这是要德国骨科?”
“想什么呢……”他终于有了点笑意。
“那你为什么不回应我啊?”
他继续沉默,末了,叹了口气:“算了,我没什么想对你说的了。一路顺风。”
他向前倾了倾,将我拥入怀里:“我也没什么想叮嘱你的了,在那边好好玩。”
吴同突然刹闸的感情让我有点意外,可我当然不会放过揩他油的机会,将头埋在他的锁骨处,悄悄说:“我这么顽强,在哪都过得很好。你也要加油啊。”
他“嗯”了一声。
我长呼一口气,有一种他其实不在乎我走不走的伤感和终于向他袒露的轻松交织在一起。以为事情就这样波澜无痕的,甚至说有点小温馨的过去了。因为有时候我实在是迟钝的不行,遇到什么事也不会多想。
临走时候,站在吴同家的玄关,我回头跟他说:“诶,你周二课多么?要不你来机场送我送我吧。”
吴同说:“没时间。”
他可能还没消气,我就说道:“别这样嘛,反正我都要走了你生气也没用。到时候快回来的时候我联系你给你代购啊。”
他冷笑:“你不是都要拉黑我了么?”
我一愣有点尴尬:“如果到时候我想清楚了,或者是遇到什么更合适的人了,不钻牛角尖了,我不就放你走了嘛,那时候当然就把你从黑名单里面拉出来啦。”
他面色难看。
我想了想又宽慰他:“诶呀,说不定到时候你都有女朋友了,也顾不上理我,连被我拉黑都不知道呢。”
他直直看着我,冷哼了一声,说:“黎晚昙,你真是没良心。”
这个指责来得莫名其妙,我愣住了。
“别人对你怎么样,你心里真的不清楚么?”
我低着头,看到吴同的拳头悄悄握上了。
说实话我现在很懵,这是个什么情况我看不懂了。
我说了什么了做了什么了?他怎么还凶上了。
“看着我。”他说。
我看向他。
“告诉我,你心里真的是那么想的么?放弃我,甩掉我。”吴同高大的身影挡住大部分午后的阳光,我感到有些压迫。
“黎晚昙,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
我的委屈实在忍不住了,我将包扔到地上,对他大喊。
“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因为你的忽冷忽热忽远忽近,我永远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开心难过,吴同,钝刀子割人最疼,能不能请你干脆利落地给我个痛快?我就像无头的尼克一样,脖子和要掉的脑袋上还连着一层皮,不敢碰道伤口,一触则疼。”
尽管我不想的,可是眼泪还是漫了出来。
“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尽管我从来不说,但是我也会难过我也会疼。吴同,我这辈子所有的喜欢都给你了。我的燃料已经耗尽了。”
“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对我没感觉,那你就不要有时候对我那么好让我想太多!”我抹了把脸:“你要是真的觉得我拖着你你很累,你能不能明明白白拒绝我!”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吴同,爆发我心里所有的不满。
喜欢是宽容爱是忍耐,可没人会宽容忍耐一辈子。这些话我从不想与他说,可我还是说出口了。
我真的觉得自己有万千辛酸苦痛,可我万万没想到,吴同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对我这番指控安慰或是气愤。
他只是冷笑:“你的喜欢?你对我真的是喜欢么?”
“你还没有发现么黎晚昙,表面上看起来是你一步一步追着我走,其实呢,当我我每次朝你走一步的时候,你就要往后退一步。”
我一旦稍微回应你,你就把头埋在沙子里装你的鸵鸟。
我见过吴同对我做过所有表情,却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眼神里充满了失望:“黎晚昙,你不是喜欢我,你早都不喜欢我了。现在的你,是喜欢喜欢我的感觉。”
他说:“那就算了吧。”
我想象过无数次他跟我说这些话的样子,可听他真正说出来,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刀割。
吴同说:“那就算了吧。黎晚昙,我们彼此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