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秋江

  到王府时，除了门口两个守卫的兵丁，再不见家奴院工，秋歌疑道：“上次来还有些许小厮婢女，今日怎的一个也瞧不见？”

  魏江月伸手示意秋歌停下，正要自己站起来，一用力却从椅子上摔下去，险些扑通跪下，秋歌忙拉住他调侃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我可受不起您这大礼。”

  ……

  魏江月缓了缓脸色，极有涵养的问了句：“怎么回事？”

  秋歌无辜道：“易容堂的药您放心，说麻便只管锯腿都没知觉。而且持久。”

  魏江月想来也是，方要进宫，请秋歌下了剂猛药，没想到半日有余还无知觉。

  魏江月道：“那你便去膳房瞧瞧有什么能吃的，端些来罢。”

  魏江月提起，秋歌这才觉得饿。方才在宫中，虽说御膳房的东西精致，但与皇上同席架不住礼节太多，一顿饭起起坐坐，还未吃两口，尽消化在那客套里。

  “膳房没有小厮么？”

  “我打发他们回去过冬至了，我瞧着，没有旁的人你也自在。”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冬至还有半月余好吗？！没人也当真是自在，只是……太自在了，吃不饱饭呐。

  到底是饿了，秋歌也不多说，将魏江月安置下来便去了膳房。

  不多时便端来几个馒头，一叠酱菜：“小清呢？可要唤他？”

  魏江月摆摆手：“不必了，丞相府的饭菜比较香。”

  秋歌一愣，瞧着魏江月就这么放任魏清赖在曹丹阳身边，无端想起了陈浮，到是在心底里替曹丹阳捏了把汗。

  魏江月倒也真饿了，笑脸盈盈的拿起温热的白馒头啃了起来，这一吃还停不下来了。秋歌道：“我见厨房有只鸡，便收拾了给你炖了汤，补补江月公子那两条麻腿。”

  魏江月：“…”

  “膳房有侍女，过不得多久便送来了。”秋歌见魏江月也不说话，只笑着瞧她，便道：“怎么了？”

  “那只鸡，柳一养的。可以说是千挑万选才出这么一只鸡。斗鸡的。”

  秋歌将嘴里的一口馒头咽了：“怪不得我说那只鸡为何长得如此之俊。”

  秋歌缓了缓，又道：“他应该听你的吧？？”

  魏江月笑着摇摇头，幸灾乐祸道：“那倒不一定，我现在站不起身，也打不过柳一。便是站的起身，也不知打不打得过。”

  言外之意，你，更打不过他了。

  正说着，远远地便瞧见柳一冲此处来了，秋歌心虚的低下头啃馒头。

  正欲开口为自己辩解一二，柳一却径直走向魏江月，递给他一封信：“银川送来的密件，说曹轶暗中到过敌营。”

  魏江月盯着信看了许久：“在庆阳时，可有意外？”

  柳一道：“没有意外，只是乔泽与沈京墨似是有意为难陈家镖局。”

  “镖局？”

  见柳一愣了，秋歌道：“便是那日你来易容堂，与我搭话的陈浮。”

  “哦？”魏江月笑了笑，“要带你走的，陈浮？”

  魏江月将陈浮二字咬得极重，秋歌便是反应慢也知他几个意思，只转过头装没听见。

  魏江月笑了两声，又瞧着秋歌肃然道：“多小心些曹轶，离他远些。”

  秋歌瞧着魏江月也不似玩笑，便道：“为何？”

  魏江月诚实的摇了摇头：“不像好人。”

  这算什么理由，秋歌也是一副吃瘪的样子：“那我可要离您远些。”

  魏江月不可置否，笑道：“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带着夹竹桃之毒的飞镖？”

  秋歌点点头，魏江月又道：“上面的虎纹，是曹轶反军的标志。”

  结结实实听到谋反之事，秋歌还是震惊的，也未想过位极人臣竟也会走此极端，只是上次明明是冲秋歌来的，为何会惊动曹轶？难不成与易容堂有仇的是曹家？

  秋歌愣了愣，还未开口问，魏江月似是知道她疑惑什么，便道：“至于究竟与易容堂有仇的是不是曹家，还不能妄下结论。毕竟，曹轶手下也是有不少衷心之人的。”

  话还未完，便来了送汤的侍女。

  秋歌瞧一眼柳一，谁料正与柳一一个对视，秋歌心虚的拿着馒头蘸了一把酱菜，跑进屋里关起来。

  魏江月也不理柳一狐疑的眼神，挥手示意侍女先走，亲自给柳一盛了碗汤。

  “鸡汤？”柳一小心的瞧一眼碗里：“厨子都不在，哪来的鸡。”

  魏江月不言，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柳一似是想起什么的，搁下碗便冲进了膳房。

  不多时又跑到了院里，远远地怒气冲冲，冲魏江月道：“她是黛青对吧？她一定是黛青，你别骗我。”

  魏江月轻笑：“我没说不是啊。”

  柳一道：“她人呢，你让她出来——我的鸡就这么白白死了？”

  魏江月面不改色的喝了碗汤，又拿起馒头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冲柳一道：“喝一点？你这只鸡也算死得其所了。”

  柳一生气又不能打了他的碗，只能怒道：“你还喝？！你几时爱喝鸡汤了？黛青你给我出来——”

  魏江月放下碗：“吵什么吵，不就是只鸡吗？就你在市中选的那只鸡，也就长得胖招人吃，根本打不动。之前不说是我懒得打击你，改日我请皇兄从开封给你弄只好斗的雄鸡，赔给你不就好了。”

  柳一道：“当真？”

  魏江月轻笑，冲屋里喊道：“秋歌，没事了，出来喝汤。”

  秋歌从门缝中观望了一番，一不小心与柳一一个对视，虽说柳一的眼神似乎还想报这杀鸡之仇，但并没有扑过来，于是秋歌才敢出了门，默默坐在了石桌边，低头吃饭。

  魏江月仿佛没见到柳一要喷火的眼神，盛了碗汤，递给柳一道：“尝尝，也算是给你的大胖鸡一次报效你的机会。”

  “你当真赔我？”

  魏江月颔首表示默认。

  柳一接过碗算是给魏江月面子浅浅尝了一口，又一将整碗饮尽，道：“是挺香的，死得其所。”

  虽说秋歌也很是鄙夷柳一对那只鸡的假情假意，但也好在这份假情假意，让她免逃“一死”。

  “对不起柳大人，误杀了您的爱鸡。”秋歌自己咽了口汤，小心翼翼道，“虽说我与家禽一类不是很熟，但听闻柳大人还无妻室，我却与江湖大家中的闺中女子都颇为熟悉。”

  柳一难得露出个笑：“女子？”

  秋歌也没想到柳一能搭话，忙道：“端庄贤淑，倾国倾城！”

  “免了。”

  秋歌莫名吃了鳖，也不恼，怪只怪自己杀了他的鸡。

  见秋歌郁闷，魏江月道：“别费心了，女子，行不通——”

  秋歌一愣，又恍然大悟，转头道：“断袖？！”

  见魏江月默认，秋歌又忙追上前：“我与那些‘待字闺中’的男子也熟悉啊，柳大人觉得陈浮如何？”

  “秋歌姑娘何不开间青楼大捞一笔。”

  这这这……这死断袖当真是一分面子都不给，罪人是没有资格发脾气的。秋歌只好一面忍着，一面对他好言安慰：“今日是我不对，柳大人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您开口就是了。”

  魏江月憋笑，柳一面不改色冲魏江月道：“我吃好了。赔鸡。”

  魏江月应了一声，柳一便退了出去。

  秋歌幽怨的瞧着魏江月，今日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想来像柳大人此类不食人间烟火的将军，大约是瞧不上娇柔女子的，有一套。

  只是魏江月……秋歌转头瞧一眼他，魏江月防备的看向秋歌：“别往下想，我不是。”

  秋歌满意的点了点头：“柳大人，可有心仪的安陵君（注）？”

  “有。”魏江月笑道，“我不同意。”

  “不同意？断袖怎么了？你虽是王爷，也不能阻止柳一追求幸福！凭什么……”

  “我。”魏江月指指自己，“那位安陵君是我。”

  “…”

  魏江月撑着面前的石桌，将脸凑到秋歌近前：“秋歌觉得，凭你，这个理由如何？”

  “…”

  “漂亮。”

  难怪从一开始柳一便对秋歌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原来有故事，秋歌着实是被惊到了，但也不想往下听了，一顿吃多了不消化。

  秋歌今日知道的够多了，也在此处歇的差不多了，正要将腿麻的魏江月送进屋内歇着，院外柳一又急匆匆跑进来：“高公公来了。带着圣旨。”

  秋歌瞧一眼魏江月，魏江月抿嘴一笑：“瞧瞧，我说什么，后悔也无用了，板上钉钉。”

  秋歌还未反应过来柳一便推着魏江月到了正厅。

  但凡是喜讯呢，连带着宣旨之人都会高兴几分，高公公满脸笑意：“南王，恭喜恭喜！接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色为矞，鸿禧云集。南王自未及弱冠征战十载，所向披靡，守我王朝金瓯永固，近而立之年无有妻室。兹闻蓝田郡主秋歌毓质令名，淑慎娴静，才学独擅，在民间行医济世，温良敦厚，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赐册赐服，垂记章典。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虽说秋歌已远不是芳年待字金闺，但想来皇上也不知她究竟多大，不然说出这样的话怕是自己也会感到不安。

  原本以为进了宫免不了一番折腾，至少要当众宣告自己如何如何爱南王，饶是你们是权贵，他也是我的人，此番倒显得秋歌心胸狭隘了。

  秋歌安安稳稳的在王府接了旨，不仅成功将自己嫁了出去，还拿了个天家的赐婚诏书，这着实是要几分运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