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秋江

  秋歌本以为到这个年纪，已不再着急什么婚事，走一步看一步，若合得来便相处着看，但这诏书，却很是受用。

  昨夜秋歌又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秋信生，请他放心，二十五岁高龄的徒儿终究是有了归宿，还是不久前他亲自在银川首肯的江月公子。

  秋歌本想回易容堂去瞧瞧，但亲自药麻了魏江月的腿，还得负责到底。

  许是因了那诏书，魏江月心情是不错的，半夜里拉着秋歌下棋，秋歌便半撑在棋盘上陪着他一着着的走。

  堪堪算得棋逢对手，一个兴致不大，一个技术不行。如此对弈，虽不精彩，也能下许久，只是人经不住困。

  不知何时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卧在床榻上，窗外鸟雀声声，也瞧不见魏江月的人，想来那麻药劲儿是全过了。

  秋歌正推开窗，看看日头，已不早了。不多时魏清便来敲门，端了些清粥小菜来，同秋歌一起用朝饭。

  “你小叔呢？”

  魏清边盛粥边道：“小叔昨夜便与柳大哥出去了，大约快回来了。”

  见魏清见怪不怪的样子，大约他们时常这样，秋歌便点点头，随意喝了两口粥：“你们王府的伙食当真不错，何处请的厨子？我也去瞧瞧。”

  魏清放下碗筷，郑重其事道：“是我做的。”

  秋歌一愣：“之前那些也是？”

  “有时是。”魏清笑道，“小婶婶要吃什么只管吩咐一声，只要小清在，何至于去那酒馆中委屈自己。”

  秋歌赞许的点了点头，原来这十多年过得竟是如此委屈。不知以后谁能嫁过来，如此体贴又不摆架子的男儿，竟还是皇室宗亲。

  思及魏清与那曹丹阳，秋歌笑道：“丹阳当真好福气，有你如此体贴的男儿喜欢。”

  秋歌见魏清一愣，暗骂自己糊涂了，此事怎么好拿出来说的，竟还是和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何况曹丹阳还对他无意。一时愣住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开口：“嗯……小婶婶的意思，小清与丹阳两小无猜，丹阳又活泼可爱，一定与她玩得来罢。”

  魏清将魏江月平日里的表情学得很是到位，无奈道：“小婶婶，我懂你意思，我才多大啊，怎么会思慕于小女子？此乃非礼也。”

  秋歌：“……”

  “你这半大的孩子还知道非礼？”

  “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虽不知魏清时时跑去丞相府要做什么，秋歌也是感慨一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事，被魏江月带到沟里去了，连个孩子都不如。

  竟魏江月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此看来魏清是当真无意？连魏江月都蒙在鼓里，还真是误会大了。

  毕竟儿女私情不堪一说，秋歌草草喝了几口，赶魏清去用功，便出了王府，说到底，对于易容堂对面看不见的那群寻仇之人还是担心的。也不知何时会再出手，只得先回去看看。

  正要出府，又遇上魏清往外走，秋歌叫住他：“方才还说不思慕，此刻怎的你小叔方才不在，又要偷偷跑去丞相府？”

  魏清无奈敷衍秋歌一句：“我有正事儿！”

  秋歌见他那样子颇为好笑，魏清所说也是真，毕竟平头百姓家的女孩儿还不与男孩儿厮混在一起，何况丞相府的千金。

  心知魏清的性子，也不与他多言，分别后，秋歌才终于回了易容堂。

  与刘正则详谈了武林大会之时所遇之蹊跷，刘正则大惊：“过不得多久有一批给陈家镖局的药品，万不能出错了。”

  秋歌点点头：“此事我已与师父交代过了，不如您请亲近之人去盯着？”

  刘正则表示同意，也宽慰秋歌不必太过紧张，大不了亲自走一趟的事，且过不得多久秋信生便要入京。只是遗憾的是那关于秋谟的消息依旧是空欢喜一场。

  秋歌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位从未谋面的师兄究竟流落到了何处，以至于秋信生年逾半百还日日牵挂，始终无着落，也不知，究竟是否还在世。

  只是对于此类关怀，从来都没有人能感同身受，秋歌也只能尽她所能，让秋信生过得舒服些。

  想来秋信生最爱的吃食便是笋，说这几日便到，秋歌倒是趁着这空闲提了个篮子便去了后山，想去瞧瞧有没有。

  冬日里虽寒冷萧瑟，亦有凌寒开放的梅，有腐叶之下孕育的无数破土而出的草木。虽说长安并非冬笋产地，但从前随秋信生来祭拜亡妻之时，秋歌便发现那山后有些许毛竹林，或许长出的笋不如南方好吃，但有总比没有好。

  秋歌也不知山名，只知在城南第一座小土丘之上，山不高，也无甚美景，只是清净，有片竹园。

  提了篮子便到那处去，不过多时便挖了不少，果真是不似南方的冬笋粗壮，倒像是春笋细长，想来应该也是嫩的。

  秋歌扒开腐叶细细翻找，远远似是瞧着一抹嫩黄，大约是一株很肥的笋，秋歌想着便朝那处去，却正见一只腹部鹅黄的大山雀，倒在腐叶之上瑟瑟发抖。

  秋歌小心翼翼将它捧在手心：“你该感谢我今日尚还不饿，而你瞧着长得也俊俏。”

  秋歌抬手顺了顺大山雀的毛，不知它在何处伤到了羽翼，无法振翅，便将它放在篮子中，准备一同带回去疗伤。

  正要回去，行在路上却听人说旁边有一处青峰山，青峰山上的梅开得美艳，秋歌抬眼瞧了瞧，倒是很好找，远近只有那一处山上点点粉红。

  青峰山？倒是耳熟，想了许久，大约记起是头一次被那含夹竹桃之毒的飞镖所伤之时，柳一说那刺客跑到了青峰山。

  想来时间还早，又瞧了几眼那青峰山，鬼使神差的朝那山去了。

  还未进山，便碰见迎面走来的柳一，远远瞧着这青峰山，粉红点点，当真一副世外桃源之境，可如今看来，还真是片是非之地。

  秋歌本想避着些他，毕竟如果他爱的是魏江月，着实不该在他眼前太招摇。谁知柳一却迎面而来，主动向秋歌拱了拱手。

  秋歌有些不习惯的朝后瞧了瞧，又回了个礼：“柳大人好兴致，赏梅么？”

  柳一难得冲秋歌露出个笑：“昨日里秋歌姑娘说若我有事相求，定不会拒绝可是当真？”

  “当真，自然当真。”

  见柳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莫不是他要自己让出魏江月罢，这算什么事？

  秋歌愣了愣，开口道：“柳大人与江月的关系，若有难处，在下自当尽力而为，只是……除去一件事。”

  “何事？”

  秋歌沉吟半晌：“感情之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倘若魏江月也思慕于你，我定不会横插一脚的，柳大人可明白？”

  ……

  柳一明白，而且，是刚明白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王爷在秋歌面前都说了些什么。于是辩解道：“秋歌姑娘想到何处去了！我何曾……也罢！”

  秋歌见柳一的表情也知魏江月诓她，便忙拱了拱手：“误会，哈哈，误会。”

  心中暗骂魏江月就连说个谎也面不改色，当真老奸巨猾。

  柳一道：“如今局势紧张，我是想请秋歌小姐走一趟丞相府，替我瞧瞧小清都在做什么，带他回来罢了。”

  秋歌打着哈哈：“这好说，好说，小清与我本就关系很不错，这也不算帮忙，是我该做的，柳大人不必客气。”

  柳一所言局势，也不过曹家密谋造反之事，想来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如今若被曹轶知道，大约是要破釜沉舟，魏清在曹府也当真是给人把柄。

  想到此处，方感此事十万火急，秋歌隐隐察觉此时柳一、魏江月都不大好过，稍有不慎若非杀人灭口便是被拉下水。

  顿了顿，秋歌又道：“柳大人与王爷务必小心行事，我会好好照看小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