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尽千秋

  摘自《雄才录》：

  安德烈·托兰德（1467-1475），克拉夫公国博纳伯爵之子，诸盟盟主。

  此人灵智天启，身具伟力，智慧超凡，拥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不论什么领域什么难题，他总能接触一次即可精通。经检查，圣教判定此人既未被本土之人夺舍也未被外界邪灵侵占，然而单纯凭借自然生长，在短短十天之后他就已经成长为少年模样。与此同时，家族珍藏的所有典籍均被其阅尽，不仅阅读速度堪称一目千行，书中记载技巧他无一不能掌握，书中记载纰漏他无一不能揪出。

  安德烈·托兰德因此名声大噪，众人皆称他为深受世界宠爱之人。

  当时三大帝国边境冲突愈演愈烈，地方治安混乱，博纳公爵在外剿匪时遭到暗杀，不治身亡，家族威势一落千丈。安德烈在此时果断出手，展现出与绝伦智慧不相上下的武力和处事手腕，力排众议接任公爵之位，稳定族内，三个月肃清治安，半年内暗中拉拢各方势力威逼时任国王退位，整顿国务，让全国上下如脱胎换骨。

  其果决老练，心思深沉，野望极大，而且所作所为也是当时环境引导的必然，在诸多敌对的声讨中，安德烈排除万难扩大势力，联合统筹周边各国于1470年成立诸盟，一跃而成雄主，同北方科努特林帝国，东方德沃拉尔帝国，西方弗拉克帝国分庭抗礼。其后大小争端无数，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于1472年与科努特林帝国在北境森林边境战役中击毙帝国前任皇帝多林克西斯六世，举世震惊。

  三帝国此后被迫结成临时同盟，联手镇压诸盟势力，诸盟虽然正面战场锋芒锐不可当，但终究底蕴浅薄，在四年拉锯之后后继无力，败势渐露。1475年春，因第一败而再无转机。

  1475年秋，安德烈·托兰德在家乡自尽，尸体被庄园大火烧为焦炭，年仅八岁。

  安德烈虽然一生短暂，但论文艺技压群英，论魔法天下无敌，论权谋绝世无双，以一人之力改变天下时局，成就空前绝后，只有【传奇】与之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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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杰沉默地捧着手里装点精美的典籍，傍晚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打在柔软的纸面上，上面稚嫩的手迹让他在长时间努力辨识之后略感眼睛发涩。

  【还好这位好汉不叫千叶传奇，这个世界也没一块大陆叫苦境的】

  他闭上双眼，一边缓解眼部疲劳一边平息内心的波澜。

  所幸他在此之前就已经对【传奇】大名有所耳闻，从家人仆从以及诸位启蒙导师口中，他了解到的可远比这本贵族启蒙读本中一笔带过的内容要详尽许多，但每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就没有谁不惊叹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天纵奇才。

  距离安德烈·托兰德宣布身亡已经过去十四载，但成年的上一代贵族和即将成年的下一代青年贵族都依旧活在这六个字的阴影之下：大人们始终不愿相信曾经在半个西洲大陆掀起腥风血雨的人会轻易自杀，然而事实是即使在之后漫长十年的大清洗中，即使在整个托兰德家族以及但凡与之有亲密关系的势力都被连根拔除屠杀殆尽的情况下，那个威名如魔王纠缠如梦魇的【传奇】没有哪怕一次出现阻止过曾经下属以及亲族的惨剧，所以世人终究在常年累月的担惊受怕之后接受了对方已经身亡的事实。

  而大小家族的新一代青年才俊们的噩梦却没有就此终结：鉴于安德烈·托兰德过于亮眼的表现，圣教惊异地领悟到人族的智慧在数千年后的发展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遂与诸多人类国家商议，将人族的成年年龄从十八岁下调至十六岁，成年内容相比而言却有增无减——这还只是寻常人家，但凡意识到危机或者面临困苦的家族，他们的孩子通常被要求在八到十二岁必须努力独立然后开始成为为家族贡献的一份子。

  罗杰·拉里斯，是个穿越者，没有系统，没有传承，没有过目不忘和什劳子的过往文明的精华，唯一和普通孩子不同的灵智问题原本就在普遍早慧的诸多天才中并不显得多么与众不同，更何况还有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惊世奇才刚刚陨落……

  所以他的压力不小。

  上一代乱世一如既往地人杰辈出，手中这厚厚的一本了只是简述了百年来各行各业的精英以及在历史舞台上留下过辉煌成果的英豪，不论好坏。其中最顶尖的五者被分别称为：【传奇】、【雄主】、【三杰】、【霸王】和【豪商】，而他的父亲正是三杰之一，时任德沃拉尔帝国宰相——国王之手安博特·拉里斯，顺便一提，另两位一者是德沃拉尔帝国皇帝，一者是德沃拉尔帝国大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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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感觉如何？”朵芙娜脸颊红扑扑的，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辉，兴奋的模样犹如传道者向友人推荐心仪之物，“这本书遍数雄才，我去年读完之后忍不住抄了一遍，里面所有大人物的名字我全都倒背如流，但是果然其中最让我倾心只有安德烈·托兰德！”

  目前才四岁的他们每天都有繁重的学习任务需要完成，罗杰往常这个时候会一个人躲在庄园西北边的树林里坐在石凳边阅读魔法启蒙以及更深层次的魔理读本，用兴趣和好奇打发每天所生不多闲暇时光。

  只是这两个月因为朵芙娜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学习政治和人文的兴趣，他不得不将这些时间牺牲了用来陪妹妹——因为他害怕。

  罗杰前世从未与真正的天才相处过，此生虽然耳闻诸多，但第一个遇到的只有自己的妹妹，所以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看待一个生来就喜爱权势和政治并在交际和记忆力方面天分惊人的孪生亲妹。虽然理智告诉他，妹妹其实和对魔法感兴趣并在抽象魔理以及计算方面同样天资出众的自己别无二致，但过往的偏见让他难以放下心来，他下意识地将原本用来提高魔法学习基础的精力全部花在了引导妹妹的心性上。

  只是不知道在父亲不在的这两个月里究竟能有多少效果……

  “我的愿望就是要成为像他这样的人！”年幼的朵芙娜怀揣着纯粹的向往，和向来亲近的哥哥说出自己的心声。

  “是吗……”罗杰毕竟不是孩子，强颜欢笑，内心却在苦恼如何说服妹妹，“虽然我没有像你这样对安德烈的生平了如指掌，但单单这本简介中的只言片语——亲爱的妹妹——让我痛心。”

  他努力地让自己平静，并且用尽可能和善的态度以及清晰简明的道理教导朵芙娜。

  但朵芙娜也不是一般的孩子，拉里斯家族也不是一般的家族，从记事起便跟在父亲身边并深受父亲喜爱的朵芙娜在一言一行中都隐约有三杰之智的影子，“哥哥你是想说他涂炭生灵吗？还是说他晚景凄凉？”

  这根本不是一个四岁儿童应该有的直觉和言辞，但是罗杰也没有被截住话题的失措，反问道：“你知道了？”

  “当然，哥哥你最近这段时间好怪，总是借各种话头和我说这些话，”她露出美丽可爱的促狭微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父亲曾经不止一次跟我说哥哥你的行事过于优柔寡断，心性不合他的心意——哥哥，你又惹他生气啦！”

  面对这宛如挑拨的话语，罗杰淡然以对，食指轻点妹妹眉头，“词不能乱用，优柔寡断是指魄力不足当断不断，我是希望你明白在决断之前应当明了对一个人而言什么是重要的，而你几乎生而追求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利，我很好奇你这个目标是纯粹的目标还是别有缘由。

  “什么缘由？”朵芙娜从罗杰手中抽回自己手抄的《雄才录》，捧在自己怀里，“弱小者追求强大，强大者渴望伟大。”

  她走到书房的中间，回身看向坐在墙角，面容平静但眼神中隐约透露着忧郁的罗杰，笑道：“哥哥，你也是生而强大的人，我们应当携手并进，在未来属于我们的时代和舞台各展所长，击败所有挡在面前的竞争对手，克服道路上所有的阻碍，登上世界的顶点，成就不朽和永恒。”

  这是这个世界几乎所有英才的共同理念，他们其中有的人凭此理念德施天下，有的人凭此理念祸乱人间。罗杰不理解甚至排斥之，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哪怕一天真正融入过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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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已过，天色暗淡，设置在墙上和屋顶的魔法灯感应到光线的不足而自动亮起，但照不清依旧蜷缩在角落里的人。

  “哥哥，”灯光下，朵芙娜如宝石般璀璨，“父亲再过两天就要回来了，我却依旧不知道你当初在圣堂启蒙中看到自己未来的如何光景呢，我可是在第一天就告诉你了呢，这不公平！”

  “那个啊……”快速调整好心态的罗杰扶着墙起身，拖着轻松的步伐，面带温柔来到妹妹身边，“只有四句诗而已。”

  “哦，哪四句，你终于肯说了。”

  “……走吧，再一小时，礼仪导师就要来了，我们得尽快开始晚餐。”罗杰拉着妹妹的小手优雅而干脆地前往餐厅。

  “切——小气……”朵芙娜嘴皮耍着性子，但还是老老实实走在罗杰身侧，整个家族之中若说有谁和她关系亲密，除了将她内定为继承人的父亲兼家族族长安博特，便只有从一开始就耐心贴合自己并总是暗中神神叨叨传播一些诡异思想的双胞胎哥哥了。

  她是喜欢登顶凌下，而绝非简单的控制欲，这一点罗杰倒是看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