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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过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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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两个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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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鑫阳坐在客运大巴上睡着了。他希望自己内心渐渐平静,只有这样才能以最好的面貌去面对父母。

  “是你自己说要离开家一个人住,以后后悔别想回来。”

  他梦里梦见了那年离开,父亲对他说的话。他知道父亲只是在气头上,平时回家吃顿饭父亲的态度也是很好的。只是这次如果告诉他被辞职的事的话,再加上…

  钟鑫阳突然瞪开双眼。

  父亲现在的处境…阿姨说他打了人…那么…

  糟了…我这几天到底在干嘛啊…我居然听了树老板的鬼话,我被他催眠了吗?哦!我知道了,那片大海,那个芯海路口…一定是幻境,被他催眠之后的幻境。我居然还觉得他的笑容像父亲…却把真正的亲人置之事外。

  魔鬼!他到底想干嘛?树老板…哦不,张树。他到底想怎样。从头到尾,他对我来说,明明就只是一个陌生人…

  如果是催眠的话,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从公交车的外形到里面所存在的空间,一切都是虚幻的。难道说,其他人也被他催眠了吗?

  他扔我手机然后哭了,这是一种蛊惑形式吗?是在博取同情吗?我真的是太蠢了。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钟鑫阳越想越生气。就是应该那天之后就回家的…听了他的鬼话。

  终于到了。那个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城市,市。钟鑫阳心情郁闷地推着行李箱,向着自己熟悉地回家路走去。

  “你以后回到车站就叫的士回家吧。不要总是走路回来,怪远地。”

  钟鑫阳想起了母亲对他说的话,每次周末他回家的话,母亲都会转钱给他叫的士。但他还是选择走半个钟的路,那些钱会留着给父母买礼物,买水果。

  而这一次,没人转钱给他。同样是走半个钟的路回家,但这次走得异常辛苦,每一步都十分沉重。

  天气比较阴沉,雨憋着不下。

  这几天的天气真的不怎么好啊…跟我的心情一样。

  终于到家了。他推开铁栏栅,用钥匙开了里面那道木门。

  “这铁栏栅怎么没锁?家里有人?”

  他推开门。

  门前的侧边有一大圆桌,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坐在那儿,正在倒着茶壶里的茶。

  “爸…”钟鑫阳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听到。

  “爸!”他放大声量再叫了一声。他的父亲把头转到后面去,看了钟鑫阳一眼,他起身走到钟鑫阳面前:“你回来了?吃饭了没有…”他的声音很沉。“我去做饭。”很平淡。

  只见他转了过去,手臂提起来,手放在脸上。钟鑫阳知道,他在擦眼泪。

  “爸你怎么在家…妈呢?”钟鑫阳十分戳心。父亲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哭过。难道…难道母亲她…

  “她在医院。我刚回来的…”父亲说。

  “她没事吧?”钟鑫阳追问。

  “没事。”父亲很平淡地说。“我去做饭。”只见他走进厨房,听到了打开水龙头的声音。水流声洒落下来,在这个天气阴沉,家里没有开灯的情况下。

  钟鑫阳这才留意到,家里简陋了不少。有很多家具不见了,连父亲最爱守在前面看的电视机也没了。他知道自己好久没有回家,但是这一次回来,没想到变化那么大。就连父亲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差了很多。

  钟鑫阳一时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不动。

  “爸,别做了。我带你出去吃吧。”钟鑫阳鼓起勇气说。

  为什么鼓起勇气,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单独跟父亲去吃饭。他们两个的对话,从来也超不过十句。

  “爸!”他再喊。

  “吃吃吃,你自己吃去!”父亲破嗓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他是在骂我吗?他是在发脾气吗?自我那年离开家去那边工作那次,他再也没有用过如此大的声音指责我。

  钟鑫阳越想越不对劲,他冲去厨房,看到父亲正拿着菜刀对着自己手臂。

  “爸你想干嘛!”钟鑫阳一把将他手上的菜刀夺过来扔在地上,发出钢铁碰撞的声音。

  “你…你想自杀?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钟鑫阳急哭了。

  只见父亲从厨房走出去,坐在木椅上低头,失声痛哭。

  钟鑫阳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他们父子俩从来都没有处理好双方的关系。即使是亲人,面对更大的挫折,也无法面对对方。

  “是没钱吗?”钟鑫阳说:“吧家里的家当都卖了吧?都赔光了吧?”他在指责父亲。“我说了…我说了我会打钱给你们,明明足够的…为什么还非要去那个破工厂工作?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听我一次?明明知道自己的脾气那么大,就不要跟别人交流啊!”

  父亲依然在哭,不停地抹眼泪。

  “我说了…我说了的…”钟鑫阳也在抹眼泪。

  “我也想养你们啊!”

  “我…我对不起你。”父亲开口了…“我对不起你们…”

  这是倔强的父亲第一次说对不起。“可是…我也不想你你们辛苦啊你知不知道?你那三千来块的工资,完全可以自己花的啊,我不想我的儿子那么辛苦…”

  “我…”钟鑫阳的心酸透了。哭腔一下子涌了上来。

  “我…我…”不停地吸着鼻涕。“我…我被炒了…”

  他知道,他现在更不应该跟父亲说出真相,但因为父亲那样一句简单的话,在外面受尽委屈的孩子,终究想把一切重新投入到父亲的怀抱里…

  “没事,没事的…”父亲说:“我们…会熬过去的。”

  “还欠了别人多少钱?”钟鑫阳问。

  “很多…我们该借的借,该换的换,还是不够。”

  “为什么那么多?”钟鑫阳问。

  “我…我把那个人推下去了…骨折,到现在还是昏迷着的,不停地做手术。”父亲停顿地说。

  钟鑫阳心里十分难受。他不相信那是父亲做的。“这…这…是自己掉下去的对吗?你不会做这种事的。就算…就算…”钟鑫阳突然回想起小时候,因为父亲和母亲吵架,父亲他甚至拿起一把刀对着母亲。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父亲他很有可能会这样做,很有可能把那个人推下去了。

  “对不起你们…我真是死了算了…”父亲一直嘀咕着这句话。

  “你死了妈怎么办?”钟鑫阳骂道:“我…我会把所有的钱还清的。我会还清的,所以…”他哽咽着说:“所以,你不要再自杀了…我不想离开你。”

  父亲没有说话。

  这一坐,就已经到了下午了。钟鑫阳为父亲做了饭,每一个过程都是一个煎熬的存在。坐在一起吃饭,吃完饭拿去洗碗。一切都做得慢吞吞地,直到时间已经到了6点钟了。

  天色准备暗了下来。

  “去看看你妈吧。她没事,只是擦伤了。”父亲说。

  “她在仁心医院吗?”钟鑫阳问他。

  “嗯。”他说。

  “好,我这就去。”钟鑫阳准备了一番,正要出门…

  “等一下。”父亲喊道。

  钟鑫阳转过身来,只见父亲从破旧的褐色格子裤里抽出了几十块钱。“别再走路了…打车去吧。”

  钟鑫阳心里又酸了。他尽量抑制住眼泪,说:“不用,你留着吧…”说完他赶紧加快脚步冲了出门。

  脚步跨得越来越大,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沙石。

  又走了半个钟,钟鑫阳终于到了医院。问了房号,他马上赶了过去。从外面的玻璃窗看到了正在躺着的母亲。

  他推开门。

  “妈…我来看你了。”钟鑫阳说。

  母亲转身过来,看到钟鑫阳,内心十分喜悦。“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看你了。”钟鑫阳温柔地说。“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母亲说:“只是腿部擦破皮而已,不痛的。”她说:“我不痛的,没事。”

  “我看看…”钟鑫阳正想翻开被子却被母亲扯住了。

  她惊恐地看着他,一直解释道:“我没事,我没事。”不停地摇头,用力扯着被子。

  “妈!”钟鑫阳急了,用力把被子掀开。只见母亲的左腿,被截掉了…

  母亲急了,一直盯着钟鑫阳。而他双手不停地颤抖着。

  “没事,我不痛。等好了用个拐杖就可以走路了。没事的,不影响。”母亲在苦笑。

  所以…父亲的情绪才那么强烈妈?所以…从那天阿姨给我打电话开始,这条腿就已经快要被截掉了吗?

  所以…我到底干了些什么我居然不早点回来,我居然在她要做截肢手术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我还是…人吗?

  这次,钟鑫阳哭不出来。他不断地自责,他认为自己的内心已经腐朽了,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人性了…

  “妈…对不起。”钟鑫阳说。

  “没事…妈不痛,真的。”母亲反而流泪了。“切…切个苹果给我吃吧…”

  “好…好。”钟鑫阳站起来找水果刀,找不到。“我…我去外面买个刀。”他二话不说地走了出去,因为实际上,他想逃避。

  他靠在医院边的阳台铁栏上,呼着气。因为不会抽烟,他在想这种时候抽根烟是不是能放轻松…

  他靠在那里,不停地思考。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七点多。

  这一层楼的过道上,居然有吵架的声音…钟鑫阳沿着那条走廊看,发现好几个护士和一个医生跑了过去。

  那里…那里不是妈的房间吗?

  钟鑫阳赶紧跑了过去。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钟鑫阳跑到房间门。

  只见一个妇人拿着一把刀对着钟鑫阳的母亲。“你他妈的,你赔我老公,你赔我老公!”

  护士一直在牵制着那个妇人,不让她靠近上前一步。

  “你先冷静一下,冷静!”医生说。

  “我去你死全家的!我要把你另一条腿也砍掉!!你还我老公!!”那个妇人一边哭一边骂道。

  钟鑫阳的母亲则害怕得不停地用被子盖住自己,畏缩在一边。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没钱了…我们没钱了。”

  “你想干嘛!”钟鑫阳愤怒地拍打着门。“砰!”的一声使全部人安静下来。钟鑫阳瞪着那个妇人,指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去。“你…你想对我妈干嘛?你这个臭婆娘给我滚!!!”

  钟鑫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正想走过去揍那个妇人,但也被医护人员牵扯住了。

  “你们都别吵,给我冷静下来!!”医生威严地喊道。“有什么事自己私下解决,这里是医院,给我保持安静!!!”

  钟鑫阳没有理医生的话,继续怒吼道:“你给我滚,不想死给我滚!!”他不停地骂指着那个妇人。

  保安也来了,他们把钟鑫阳和妇人都带走了。房间又变安静了下来,护士们不停地抚慰他的母亲。

  “具体情况已经了解了…嗯,好,再见。”保安跟警察局那边打了电话。并跟钟鑫阳说:“你们的事,还是交给警察吧。不要再在医院闹事了。”

  妇女没有说话,直接起身走了。

  保安看她走了,跟钟鑫阳说:“你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吧?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嗯…大概吧。”钟鑫阳不屑地说:“但她没有任何资格拿着刀对着我妈。”

  “你知道你爸今天刚刚从警察局出来吗?”保安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错的。”

  钟鑫阳看着他。

  “但是你知道吗?她的老公,也被送进这所医院,现在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钟鑫阳听到之后十分的震惊。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现在最应该的是陪在亲人身边。其他的事就慢慢解决吧。”

  “额…嗯。”钟鑫阳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没事。”保安说:“一定要珍惜他们啊。不然等到错过了,后悔就来不及了。”

  “嗯。”

  现在是9点半。医院很安静。钟鑫阳跟爸打来电话,说今晚一直陪着妈,叫他不要担心。

  钟鑫阳绕过停车场,正想回去。妈还等着吃苹果呢。我要削给她吃。就像以前她削给我吃那样。

  我要尽可能的陪着她,起码在她出院前都陪着她。

  一辆车开进了医院,去了停车场那边。

  一个转弯,前灯照到了钟鑫阳的背影。

  他走上去了。

  去了医院的小卖部买了些用品,钟鑫阳拎着塑料袋走上去。

  他内心快要平静下来,他想好了一切后路。即便要打官司,也要把损失降到最低。在那之前,还有一个疑问。那天阿姨打电话给我,说爸因为打人出血了而住院。并没有说是爸把人推下去了。可是今天他却说是自己推下去的,不排除也有不同的可能性也许单纯阿姨说错了,或者是爸撒谎了,如果有办法看到那天的监控的话…

  等一切都好起来,就准备一下工作的事。在这个城市里,一直陪着爸妈。像保安说的一样,好好珍惜他们。

  没错,冷静下来之后,每一件事都顺着解决下去就行了。不要焦急,不要心烦意乱…冷静。

  房间那一边,钟鑫阳的母亲睡着了。灯还开着。

  那个妇人悄悄地打开门,想要靠近他的母亲。

  “还我老公,还我老公…”她手上仍然拿着一把刀。

  “啊!”的一声,传遍了正整个医院楼层。

  那个妇女不敢砍下去,只是一直不停地划动着那把刀,想要吓他的母亲。

  母亲十分害怕,不知所措:“我求求你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们赔钱,赔钱…不要杀我…”她害怕极了。

  护士还没有赶过来。

  这是,一个脚步声传来。她跑到这个房间,看到了这一幕。

  她大声地喊:“妈!住手啊!!”

  只见那个妇人转头一看,手上的刀立刻拿不稳似的掉在地上。“你…你怎么来了。”

  “妈…你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不是。她,他们家不还钱,我吓唬吓唬她。”妇人不知所措的向她女儿解释着。

  “那也不应该拿刀对着别人啊!!!”她说。

  “我…我这不是吓吓她嘛…”妇人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不回家啊?直接来医院啊?”

  “我想见见我爸…你一直不让我见他,你要我每晚回来这里待在家干嘛啊?你不给我见他…”她哭了。

  “我不想你担心…你爸他还没新醒过来啊!!”妇人说:“我这不是为了你吗?我们家没什么钱了,你爸的医药费交不起了。他们伤了人赔钱天经地义,现在他们不肯赔钱…你就不会想的吗?我这还不是为了我们家…”

  “你是…不想我见到你拿着刀对着别人吧?”

  她激动地说:“如果不是今晚我恳求叔叔把我直接送到医院,你就一直这样吗?”她接着说:“我…我为有你这样的妈感到耻辱…“

  “不是这样的…叶琳!”妇人喊道。

  此时此刻,钟鑫阳站在门后,听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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