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牛
宝来坊事故过后,陈顺安和李二牛又开始四处寻找可以挣钱的活计。一个月内,他们几乎把湘北城内所有可以做的活计都尝试了个遍。
但是现实往往比想象中的要残酷百倍。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每天面对那微薄的薪水,填饱肚子之外,几乎所剩无几。
这样下去,非等两年才能挣足入门需要的三两银子。
“湘北城太小,不适合我。”这是李二牛决定告别陈顺安独自闯荡的唯一“理由”。其实陈顺安心里明白,李二牛也拿自己当兄弟,他只是不想再耽误自己的习武路途。毕竟手上一共只有三两银子,只有一个人有机会进去单宅。
李二牛说过,“黑蚂蚁”四处作乱,为非作歹,早点习得一身本领血刃他们才是当下最该做的。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成为耽搁此事的借口。
“陈兄,我想去更远的地方走走,湘北城容不下我。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会遇到游历江湖,行侠仗义的大侠,说不定他们愿意教我武功呢。”
李二牛和陈顺安是彼此踏足江湖的第一个朋友。
陈顺安没有理由再拒绝他——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折腾了……
临行的那天,陈顺安买了一坛曾经在家里最爱喝的梅子酒请李二牛喝。自从离家出走之后,陈顺安便再也没有喝过酒,今天,是第一次。
那是李二牛生平第一次喝酒,他醉的很快。
他亦哭亦笑,终于将隐瞒已久憋在心里的故事连同喝下的酒一起吐了出来。
李二牛说,他从小生活在黄花屯,以一个王家家奴的身份。
黄花屯坐落在偏远的山涧之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小道通往外界,几乎与世隔绝。
黄花屯人口不足两百户,人们多穷困潦倒。王家和张家是那里唯一的两户地主。他们两家拥有着整个屯子大半的土地,他们家大业大,靠着租赁土地给当地百姓而作威作福,占尽便宜……
李二牛看着陈顺安,像是看着自己的亲人一般。“我是个孤儿,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姓谁名谁。”
作为王家下人,李二牛打小跟着老李头给王家放牛,王家管他们饭吃。王家常年养着八九头牛,是整个屯子最多的。但王家自己用不到,就和土地一样,用来租给那些养不起牛的平民百姓耕田。
李二牛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酒坛,猛饮了一口,道:“翠兰和我一样,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从小就成了王家的下人。她每天跟着杨婶们给王家人洗衣做饭……我们从小相识,互生情愫。以前,我每天放牛回来都给她带山上的野果或者稀奇古怪的昆虫和花草。翠兰也经常会偷偷从厨房给我带些吃的东西……”
李二牛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我们本来打算今年年底就禀明老爷,求他赐我们婚姻的……”
“那群畜生——那群畜生—!”李二牛突然发了疯一般吼到。
陈顺安知道,令他如此愤怒的,一定是那杀了他至亲的“黑蚂蚁”。
“那天翠兰跟往常一样到屯口小溪边洗衣服——他们——他们糟蹋了翠兰,还把她给杀了——”李二牛攥紧拳头,咬牙切齿。
“黑蚂蚁”的突然到来,打破了这个屯子的安宁。翠兰的案子在屯子里传的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然而,“黑蚂蚁”给李二牛带来的伤害还不止于此……
“这世上我只有两个亲人,一个是翠兰,还有一个,就是和我一起为王家放牛的老李头。老李头已经七十多岁了……他一直很照顾我,待我就像待他亲孙子一般……”
那天,艳阳高照,李二牛日常跟着老李头到山头放牛。
天很热,李二牛就到不远处的小溪边洗了把脸。
“那些畜生!他们连一个无辜的老人都不会放过!”
老李头被捅了两刀,口吐鲜血……倒在山坡。
几个身穿黑衣“蚂蚁”的,抢走了王家的牛,已经下了山脚……
“但是!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任他们逍遥法外,那种无能无力的感觉,你懂吗?”
陈顺安懂。透过李二牛的泪花,陈顺安仿佛看到了一切:他的恨,他的痛苦,他的无奈……
老李头用尽最后一丝生命,把他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来钱的棺材钱交给了李二牛。
“你赶紧逃吧,不要再回王家了,逃的越远越好。”这是老李头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丢了王家的那几头牛,是我一辈子也赔不起的,我若是回去,地主家定会把我活活打死。”
李二牛没有选择,他只能逃。五天五夜,未曾合过一下眼睛……
大半个月后,他遇到了陈顺安。
“我这一生只有过两个梦想,我以前的梦想是娶翠兰为妻……但是已经破灭了。”李二牛含泪苦笑到,“我现在的梦想就是报仇!我定要血刃“黑蚂蚁”!屠上逍遥崖!”
“我不甘心!我要报仇!我不能就那样卑微的死去,我要让翠兰他们的尸骨得以安眠。这便是我活着的唯一意义。”
……那天的风很大。李二牛时哭时笑,像个疯子。
他的故事跟着风,去了很远的地方,从此,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湘北城的时候,李二牛告别了陈顺安,离开了湘北城。
临行前,陈顺安把自己随身带着的长剑送给了李二牛……
“陈兄,你日后若是听闻一个一个拿着长剑,四处惩奸除恶的年轻少侠,那一定是我。”李二牛笑到。
陈顺安笑言:“拿着长剑的少侠多了去了。”
“那我一定是最帅的那个啊。”陈顺安难得见到他的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
李二牛走后,陈顺安交了三两拜师入门费,成了单雄的门徒,分派于北教场张兴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