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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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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初游高碑店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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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寺院。我对大姐说:我爱干活,和你们一起做义工去呀!她说:好!反正你已挂了单,就在这多住几天。现在寺院正有很多活要做。然后就让我和一个姓于的东北口音五十多岁的黑脸庞女居士,把装得满满高高的一大三轮车足有千多条毛巾被,给送到寺院外院果树园北边的锅炉厂职工楼,又是居士挂单的療房楼里去。于居士在前边登着,我在后边推搡着,还算是轻松地绕过果树园出院角的小门儿,就到了那边的楼下。吭吭哧哧,颇为沉重地上下五六次,把那一三轮毛巾被给扛到四楼完毕。歇口气儿,就和于居士往回走。到果树园。她说咱得拔点野菜回去。明天早斋好吃。我说好啊!一人抓了一只浇果树用的塑料桶,一会儿就拔满了。而适时太阳落下。天已渐渐朦胧地暗下来。听着果园草丛里的虫鸣唧唧,看着荧火虫那一闪闪的蓝光,不由感叹:好一个人间天上极乐世界——真美妙!于居士说:他们晚课绕佛了。咱们快走!便拉我从那边的小门进寺内大院儿。时见几个女尼师父正领着居士们在院儿里念佛。那些居士男的女的大多是老中年人足有大几十人。见到我们进门就大都扭头看过来。我心说朝这看的这些可能就是没有定力的了。不好好念你们佛看啥呢?看到多会儿能一心不乱啊?

  把菜桶交给于居士拿到斋堂去。又匆匆洗罢了手。就回转来蹲那儿瞪眼望着她们绕佛。说实话那会儿真是很想跟上去一起绕,但又怕自己一直风湿病的双腿顶不住。正这时候,见妙愿师也穿了海青从内院一间療房走出来到传达室片刻,又出来加入去念佛。在我面前走过时视若不见,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我就知道是她怪我没听她话好好听经念佛。但是凡事随缘。人家叫我去干事我能不去吗?何况要绕佛,一想到这腿,我还真是心怵!

  就这么木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那个在传达室值班的高个一脸苍蝇屎般黑点儿的叫妙仙的尼师,好像是听了妙愿师吩咐。这会儿就从传达室拿着一件海青出来,到我跟前就往我身上套。我赶紧摇手小声拒绝说:我腿有风湿病,怕上去坚持不下来耽误别人的。妙仙师不干,就抓住我手非给我套上,然后边系带子边说:你心想的。这里是念佛堂。不去哪行呀!无奈,我就只好穿着海青加入了绕佛的队伍。

  说也真怪,真是没想到,多年从来站不了多大一会儿就得蹲下休息的风湿腿痛竟然一点儿没犯没疼,竟然是从开始加入在院儿里随绕半天,然后又到大殿绕半天,再静立念佛纹丝不动……不知过去多久,不但没觉一点儿疼痛,而且深感通体舒泰特别轻松——根本没病嘛!天!这个道场确实庄严清净有大灵性!或者说是师父点化我让我悟?在这样的环境里修行该多好呀!如此,我竟生出了要在此剃度出家的念头。

  下殿后回屋休息。原来同屋的那位六十多岁老居士名叫杨佩英,聊起来才知道她竟是我在天坛北门儿的邻居同修李香菊阿姨的同事好友多年交。如此,我便称呼她杨阿姨。杨阿姨白净净的皮肤,挺和善的眼脸。人真是很好的。一听说我和李阿姨一起曾给她重病中的姐姐念过经,就连连感谢。见我没带睡衣怕我太热,就把自己的睡衣拿出来给我穿。我说没想住下所以没准备。还是不麻烦你就这样凑合一夜得了。她说不要紧,我好几套,送你这套了。就非塞给我。我说那不好意思我先穿上,明天走时再给您洗了留下来。

  穿好衣服坐下来,看着她洗漱和她聊天儿。我们就在炕上对坐下来聊天儿。她听说我一直修苦行,就非说回头要给我几百块钱。我笑说我以苦为乐呀,要你钱干吗呢?谢谢阿姨啊!真难住肯定会要你的啦!然后就问她一些这里的情况。她说:我在二楼念佛打佛七。我要在这里三年,现在已过了两年。我们这叫闭关。边说着她就擦完了脚。然后把盆给我让我洗。我倒上点热水再掺点凉水。她见我倒的一丁点儿还不够没过脚面的,非让我再多多倒点儿。要不然明天也得扔了。她说。我说;扔它干啥?好好的水留着用呗!老打水又费又累的!她说:别屋的四五个人每天两壶水,独我这屋一个人也打两壶水,用不了也得扔了。我一听怔了怔就想:大自然这水资源紧缺,您老人家还这么不知道珍惜如此浪费!佛!已经打了两年佛七还这水平不知念念为众生,就算再打一年再打十年又如何呢?生命之水多么珍贵啊!你说你好好扔它干吗呀?……天,你个闭关不开悟的阿姨啊,在这里你可天天造大业啦!但是,我要一说她准烦,还是不说吧!

  洗完脚。上床对坐下来接着聊。她告诉我说:在这里一年交一千。一天合不上两块多钱。你看——这宫殿似的砖瓦木结构房子暖看空调、洗浴卫生间、天天自助餐:米饭、饼馍、野菜、水果……那真是样样俱全!唉呀,这条件在我见过众多寺院里——不,据说在咱这整个北方都是第一流的条件最好的寺院了!天天被人侍候供养着,说实在的,我还真就习惯不愿意走了!我一听:完了!跳出北京那幸福家走进这个更幸福家,这还眷恋上这好地儿好条件儿了。要么说佛是从苦中修呢!这条件好对修行人可真不是个好事儿!这阿姨就这样在这儿享福,等着寿命到了随业转去吧,哪还想往生极乐世界呀!怪不得我们那祖师有好多怕起贪心,就不在一个地儿住三宿呢!

  接下来就聊起来这寺院的超度收费情况。她说:我让老法师给我重病的姐姐挂了个消业祈福的红牌。老法师的徒弟就向我要钱。我认为钱越多越好,就给了六百。我一皱眉,问她说:她徒弟要钱,老师父知道吗?杨阿姨说:不知道老师父知道嘛。反正是她徒弟跟我要的。听到这里,我突然就不想留在这里等着再见老尼师了。直觉告诉我,可能找她真是没有什么大意义!

  第二天早上下了早殿到斋堂过斋。妙愿师就召开餐前会说:占用大家一点时间。关于起用空调——我们在东北都没用过。不知道这边的最高温度是多少?啥时候该开?调常温多少?或者,不行咱们再买电扇去?(我心说:就是有钱,电扇空调的还挺全挺滋润!)你们大家可以说说。因为你们不同于我们出家人,师父要说不开他们听。而你们就有分歧。所以,咱们看是怎么调?是我们给你们在回室前先打开然后调到多少度呢,还是把摇控交由你们自己看着调合适?(我心想:哈,这帮居士真大福报哎!比佛还佛呢!)……说吧,让你们说了你们就说。……沉默——几十口子那么多的居士,可有半晌没应声儿。然后突然就有一个看上去足有七十上下的优波塞老居士,说了一句:还没到那时候。用不着。但也只有他一个这样说。而他这一带头答腔,接下来其它人马上就打开话筒发表讲话各抒已见了:三十度!有人说。二十八度。又有人说。二十六度、二十九度……人们各自要求着自己想要的温度,只是再没有一个说出最初那位老居士所说的:还没到时候。用不着。天!这些打佛七闭关的“菩萨们”哪,让人侍候成这样儿,真是越念越会享福真是要享成“佛”了!可笑!我想。

  而更可笑更令人失望的是,就在我前排坐着的一位看上去颇为不丑的年轻女居士,其时就急回头,对坐在和我同排左边的一个老居士说:快说!不然一会儿就没机会了。我左边这位“老菩萨”一听,马上就急急大喊一声:二十六度!佛!我突然就起了反感:这哪像来念佛修行的居士啊,正道都是来坐吃等死的享受养老的“老佛爷啊”!我很是厌烦地皱皱眉,遂就抬手指了指正陪妙愿师一起站着,随她朝着满屋发问的那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的漂亮小女尼,示意她过来一下。她一见便微笑着走过来,问我:什么事儿?我说:北京最高气温能到三十七八度呢。这会儿刚二十六七度正合适,根本用不着什么空调电扇!小师父听了点头还没及答话。没想此时坐在我前排那个年轻的女居士却早已火冒三丈了。她疾回头气急冲冲地对我说:照你这么说,人赶明儿就都走光了!我瞪大了眼望着她,心想都走光了?哪儿去呀?极乐世界倒是比用空调更凉快,可就是人家那里绝对不要你们这号的!就你们这两下——嗨,再说你们享受得这么美,也舍不得去呢!可是……不能讽刺挖苦。都是修行人,她们不懂么!于是,我就婉然无奈地劝她说:不是没到那时候吗?热点怕啥了?出点汗破五毒呢!浪费那资源干啥?……还没说完,适时坐在最前排右边的妙喜师父就叫我说:小凤你别说!我愣了愣眨眨眼,心想不说也得再说两句儿。于是就又皱眉直斥说:你是来念佛的,又不是来享受的!然后就回头朝屋外的蓝天挤挤眼儿做个脸笑了,想:佛啊佛,这帮人可真是佛!

  至此沉默。再无人说话。妙愿师就赶紧宣布吃饭。我说过了就不再多想多管,就马上疾快地吃完饭。刚放下饭碗,就有立在斋堂门口的义工菩萨们来收去洗。我忙拒绝说:我自己来!就进厨房对在那正洗碗的女居士说:来,让我来帮你一起洗。话刚落地。先前我招呼过的那个小女尼不知何时进来已到了我身后,说:对不起!这儿干活的人已经够了。你还是坐外边听经去吧!然后就直拦着我。看她那么执着施令的样子,没办法,我就合什谢谢!就出来到传达室去找妙愿师。妙愿师不在。妙喜师和那个满脸黑斑点的“大学生”妙仙在。我就说我要见妙愿师,就想去内院療房里找她。没想到——不,是根本就不知道何时竟得罪了那个什么“大学生”妙仙。此时她竟咄咄咄逼人地斥责我问:文学?你还说文学?什么叫文学?你说什么叫文学?净空法师学过没?你应该照一部经念。一经通,经经通……我听着想:嫉妒做怪!你说你个出家人在我面前端得个什么“大学生和尚”架子?你说你瞎质问我什么?我不懂,就你懂!懒得答理你!于是就斜斜眼儿对她说:好了,我是个文盲又法盲。哪能跟你这大学生和尚懂?再说我跟你也说不清,就不想跟你说的。就拉了妙喜师出来。妙喜师看出我的不快和反感,就说:去南方走吧!我说:本来待走不走……有些犹豫……其实心里真是担心手里根本没几个钱。南边哪那么好去的呢!但妙喜师不了解。她就说:你个大男人家,咋这说话不定呢?我说:您不知道,搞文学写书,有时还就得和人谈。我找妙愿师是向她证实一些事情,而且还想向她提一些意见和建议。不过现在看你们这妙仙师这素质……唉,我这会儿去拿包,就走了。

  边走边说就到了内院儿。妙喜师就到北边对排当中的一间療房里,去找妙愿师要房门钥匙来开门。但进去半天也不见出来。等的麻烦,就拿水瓶子去灌开水。灌满回来,再看门还没开。且再看不见谁的人影儿。我就明白是妙愿师可能不愿让我背包……是不愿意让我走吗?……到底什么原因呢?没办法儿,就只好再到传达室门口来。看妙喜师不知何时已回到了传达室,就进去问她。她就笑,就转身让妙仙师去找钥匙开门。我没说话。心想:这个满脸雀黑点点又特傲气凌人的高个子有办法?……结果等半天她也回来说不在。再等会儿她又去,回来又说开不开。再待会儿再去,回来还是开不开。如此再三,我就更确定她们是故意的了。只是不知道究竟为什么?我只是想向她提一些建议和意见书嘛,只是想问她一些问题嘛,要不是她当家,不是看出这道场存在的问题,我才不要打扰她呢!唉,也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意思?这样拖我为难我?……这样想着。妙喜师看出我失望之极是执意要走了。最后就只好到大殿找来了管療房的一位老妇人,才算给我打开了门。我进里边收拾她牙具背包出来向妙喜师道别。妙仙好像听妙喜师说了什么,就看着好像挺不好意思地独自躲进了东边的内间屋里去。妙喜师又给我找了几张光盘。问我回去咋呀?我说:回去先把它干出来再说吧!有些无奈。她一听就也没再说什么。我转身往出走。到门口,突然就回身朝着东里间喊了一声:阿弥陀佛!我走啦!希望你早日成佛啊!然后出门。想:但愿这个满脸雀斑苍蝇屎的妙仙师能早日悟道,早日变得光辉灿烂起来!

  到门外正碰见老菩萨女儿。我赶忙上前告辞,并对她的支持帮助表示感谢!她很惊讶地问我:为啥走呀?不住了?我无法向她解释。就说:先回去把它赶出来。以后有时间再来看您啊!然后就出门搭乘小公交车到了车站。

  出来早了。因为只有下午两点多回北京的车。无奈,等吧!买好车票四处转转。中午没舍得买口吃的还饭了肚子。就想:真是不顺啊!没办法,随缘吧!谁叫咱没钱呢!要是有钱就直接去南方,又何必到这儿来麻烦呢!看人家妙仙小和尚来去的都坐飞机。唉,咱僧不僧俗不俗的这种苦修行,不能上班不能做生意不能挣任何的钱还不能享受供养有免费的饭餐,这要想上哪去,还就真是个难!不过也不白来呢,这种经历对我也是一种磨练嘛!也是一种收获。毕竟还是好得多——好得多么?当然!看这个道场——我想起了那个唯一站出来说用不着开空调的老居士;想起了老菩萨父女;想起了那个妙喜师主动要给我一百元支持我去南方;想起了妙愿师对我那么关爱……真的,满不错了呢!没听说真正的修行人万不澄一嘛?你还不知足?知足常乐,大有收获。能遇到这么些善缘善知识,真是不虚此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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