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夺舍
“抱歉……”简雍骅佝偻着身躯，一脸萧索。
“怪不得您，族长。”问询赶来的简氏太上，纷纷劝慰。
“我回去之后，便入祖林，让雍辅继位吧。”简雍骅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怕再错估自己的实力，从而给宗门再次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祖林是简氏寿元将尽的大乘巅峰们的墓地。
众位太上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能体会此时简雍骅的心情。
原本万无一失的历练，却因他没想到自己退化得如此厉害，没有及时发现九品巅峰妖兽正向他袭来，待得他感知到敌袭，已经晚了。
世间巅峰力量对决，方圆数千公里都会被波及，修为稍差，根本无法幸免。
七十四名弟子，无一幸存，这其中还包括宗门公认无数年以来天赋最佳的简识源。
天才陨落，固然值得惋惜，然而对简雍骅打击最大的，还是心里落差。
他放弃了，就这么简单，哪怕他寿元还有数百年，其实已经提前死了。
……
剑道宗。
十三名大乘巅峰修士早已集结，严阵以待。
“宗主，简氏要出世吗？”一位风韵犹存的女修目露担忧。
“不知道，刚才张师弟询问对方，对方毫无反应……欺人太甚呐！”宗主脸现愤怒，眼带无奈。
光是在断修山脉聚集的简氏大乘巅峰，就有三十位之多！
简氏真要出世，剑道宗毫无办法，要么沦为简氏附庸，要么灰溜溜地被赶到其他大陆。
“宗主，他们离开此地，去往归藏星其他大陆了，留下来到的只有四位修士，其中一位更是直接回了乡里间！”张师弟连带喜色，匆匆现身。
“哦？”宗主神色稍缓，心中却丝毫不敢松懈，“可有交待？”
“他们说了，祖训犹在，无意天下征伐，自安即可。”张师弟忙道，“想来和往年一样，出来逮人的。”
“那些简氏弟子是怎么回事？这种大规模出世历练，从未发生过。”宗主想到那个传闻，无数年的相安无事，以及简氏可怕的背景，使得宗主哪怕心有猜忌，也不得不相信了简氏的一番言辞。
“这个倒是不好打听，不过他们说了，就当咱们没看见，不帮他们，也别招惹他们即可。”
“是么？”宗主低头苦思，却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
“宗主。”女修建议道，“想不通，咱们就不想，当务之急，我认为是不是该去探查下，简氏与皂罗巨熊对决之后，尚有活口存活？趁他们尚未回过味儿来，这个先机咱们得抓住！”
“师妹说得对！”宗主眼睛一亮，“栾师弟，速速去查探一番！”
“不用了，宗主师兄，我们想得到，简氏岂会想不到？”张师弟苦笑道，“我早已查探过，方圆一千公里，无一人幸存。”
“嘿！张师弟，我自然知道一千公里内无人幸存。”宗主笑道，“一千公里之外呢？比如两千公里外，原本受此波及必死的炼气修士，万一幸存下来呢？”
“受教了！”张师弟不知道宗主为何非要如此坚持。
他不是宗主，对于如简氏这种强大无匹的存在体会不深。
其实宗主怎么可能想不到幸存之人都被简氏给搜刮了一遍？
然而他们来去匆匆，加之宗门间总还算有些顾虑，不会大肆在剑道宗势力范围内肆无忌惮地行事，也许就遗漏了那么一两个了？
这也是剑道宗的无奈之举，简氏吃肉，他们喝汤，然后看看能不能在汤里面薅出几丝肉沫。
……
数日后。
“宗主英明，属下惭愧！”张师弟面带愧色。
“运气而已！”宗主欣喜固然有之，然而这欣喜实在太大，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张师弟，你说，咱们这得需要什么运气，才能找到这么多幸存修士？”
“四个而已，也不算多。”张师弟道，“而且其中三个，能躲过这番浩劫，恐怕与资质无关。”
“剩下那个，资质其实也很一般，堪堪够入内门吧。”另一个太上道。
“这样吧，能躲过浩劫，有一点他们比常人强，运气！”宗主沉思半晌，最后一槌定音，“这四人，皆以内门弟子身份待之，考察期四十年，若他们无法突破，放弃培养。”
……
事实上，这次浩劫之中幸存的修士，岂止四个。
剑道宗挑人，自然不会挑筑基初期以上的幸存者，一来他们本身就可能扛过这次冲击波，二来就算这些修士骨骼清奇，然而基础已经定型，想要重新栽培，代价实在太大，也无必要。
穷乡僻壤，想要诞生能撑起宗门一片天的优秀弟子，几率本就小得可怜，更何况如果真有这种人，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真当简氏太上眼瞎啊？
简三就是这次浩劫中的幸存者之一。
他本是一名四处流浪的散修，孤身一人，毫无牵挂，修为堪堪筑基末期。
原本他在这断修山脉边缘逗留的目的，不过是因为跟朋友打了个赌，想逮一头二品妖兽，奈何老是撞不上。于是只好边找那妖兽，边猎杀一些低阶妖兽，以换取修行资源。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竟然遇上了世间巅峰力量的碰撞。
还好他离决斗之地尚有一千五百公里，只是被震晕了而已。
——其实，以他修行那种大路货法决，以及为了延续寿元，胡乱啃食一堆乱七糟八的药材，早已败坏了身体的状况，如何可能承受得住这种力量冲击？
然而他就是醒了，只不过醒了之后的简三，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简三。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过往的种种，然而，他又清晰地记得不属于自己的各种匪夷所思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应该叫简识源。可是自己明明只是简三啊！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到了某种传闻，不由遍体生寒。
妈的，老子被人夺舍了！
可是，为什么我还有我自己的意识？难道不是别人夺舍老子，而是老子夺舍了别人？
他逡巡四处，忆起自己所在之地，然后一息狂奔，来到了他记忆之中的某处深潭。
他想探头看看水中的自己还是不是自己，却又丝毫提不起勇气。
老子虽然是烂得不能再烂的简三，但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老子可不希望自己变成别人的模样！
他在深潭处枯坐了近一日，依然没有决定是不是该探身查看自己。
“源儿！”
“谁？”简三吓了一大跳。
“我是族长，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牢记心田，绝不外传。”
“我……我……”简三大气都不敢喘，他拥有一段不可思议的记忆，自然知道这个族长是谁，也自然知道这声源儿，喊的是谁。
我根本无需通过水镜就能确认，我还是我，那个简识源本来是来夺舍老子的，结果不知怎么地，好像失败了？
失败也就罢了，为什么这个简雍骅，居然看不出来简识源失败了？
“我们简氏，有一个历代只有族长才能知悉的大秘密。这是族长口口相传的秘密，任何实体记载，都不存在。可能我们的祖先功参造化，早已料到会有今日，所以才订立了这个规矩吧。如今我将这个秘密告知于你，意味着你就是简氏下一任族长……我们的祖先，叫简无神，也就是五大柜坊之一，本家柜坊的凡圣。一千八百年前……”简雍骅娓娓道来，简三则听得冷汗泠泠。
“为了延续我简氏香火，夺舍便是雍链老祖想到的最好办法。”简雍骅最后道，“夺舍的弊端，你非常清楚。你会终身止步于现在的修为，再无寸进。”
“我……我……”简三我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突破现在的修为，简雍骅的这番话根本不能对他形成打击。可是他能理解如果自己是简识源，此时的心情应该是非常悲愤绝望才对！
他很想将自己代入简识源，却又害怕自己会迷失。因为来自简识源的知识体系清晰地告诉他，夺舍就是这样的，先蛰伏，然后逐步影响宿体的思维，最终彻底替代掉对方！
“我知道你对我心有怨怼，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简雍骅显然误会了简三的表情，主动替他圆场，“为了简氏，我什么都做的出来。你的任务，就是尽力为我们简氏诞生后代，通过神魂之力的延续，直到无数代后，他们会觉醒我简氏血脉……离此地十万公里的尚湖镇映绿村，有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数名女修，她们皆是宜生产之躯，资质皆属上乘。你的后代，会在突破元婴之时，自动觉醒传承记忆……我不能带你过去，因为按雍链老祖推测，本家柜坊应当已开始对凡界简氏实施围剿，一切得靠你自己，好自为之！”
……
简雍骅走了，简三则如傻了一般杵在深潭前，兀自不敢相信，自己一破散修，居然会经历如此传奇的人生。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于是决定去验证一下。
验证的最好方式，就是去远在十万公里之外的那个什么映绿村，找找看是不是真有简雍骅给自己准备的老婆！
这事儿吧，怎么说呢，哪怕真的只是一场幻觉，想想也是美滋美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