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缘来也妙,缘去亦然
石崖木屋中，沈老汉和了然道人相对而坐，久久无语，沈老汉轻叩桌面，认真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有言笙那丫头的消息了？”
了然道人点了点头说道：“消息真的，如今江湖盛传幽泉冥府在六殿主顾尧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名叫言笙的女子罗刹，不喜言语但出手狠辣，几年间在江湖之上声名鹊起。我得知消息后便立即赶到了东阳城，只是苦守一月之久都不曾见到幽泉之人露面，所以赶忙赶回来与你商量。”
沈老汉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此事必有蹊跷，一来如果那个叫言笙的罗刹真是当年与你失散的言家长女言笙，那她为何会落入幽泉手中，又为何会成为幽泉罗刹？其中必有隐秘。二者便是这也可能是幽泉与那个杜辉所设的圈套，他们这么多年一直搜寻你和不凡的下落，但是一直不曾如愿，那个言笙也很有可能是他们用来引出你们的陷阱。”
了然道人叹气道：“贫道何尝不知此中凶险，但是这么多年来言笙下落之事一直没有消息，我甚至已经相信言笙在当时就已经去世。如今突然有了消息让我怎能轻易放弃，沈施主兄你说如今之事该如何是好？”
沈老汉闻言拈须不语，许久之后才悠然开口道：“老陈啊，细细想来你与不凡到此已有九个年头了，眨眼间不凡已经十五岁了，当时我们隐瞒不凡的那些事也应该告诉他了，总不能隐瞒他一辈子，既然言笙是言家长女，更是不凡的姐姐，此事就让不凡来决定吧。”了然道人欲言又止，沈老汉见状宽慰道：“雏鹰当飞，你我护不了他们一世，他们两个都长大了。”
幽泉冥府一座大殿之内光线昏暗，只有几颗散发着幽光的明珠摆放在大殿的四周，一层黑纱幔帐之后坐着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他正看着一个跪在帐外的女子，那女子开口道：“启禀大殿主，言笙奉命自六殿主处归来。”言笙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感。帐內的身影摆了摆手，示意言笙站起身，然后声音沙哑的说道：“此番可有事发生？”女子站起身但是仍然低着头说道：“回大殿主，并无事发生，六殿主要属下告知大殿主，一切按部就班，只是杜辉处还没有任何消息。”
“嗯，知道了，下去吧。”
言笙闻言转身走出大殿，在她走后，一个被黑袍遮盖全身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主身旁，双手托着一个卷轴交给了大殿主，大殿主接过卷轴，打开一看上面详细的记录着言笙此行的各类事情，包括她如果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每日吃食、修练、睡觉时辰等事，事无巨细密密麻麻全部记录在卷轴之上，大殿主看完后，将卷轴收起放在手心之上，卷轴无火自燃，再一团绿色的火焰中化为灰烬，那个黑袍身影见状缓缓后退最后消失在大殿之内的阴影中。大殿主拿起身旁的一双漆黑铁杖，将铁杖分别支于腋下缓慢站起身，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膝盖之下空空如也。
无名岛上，言不凡跑到药圃旁站下四下张望，王怀安紧跟站定，然后敲了一下言不凡的脑袋，问道：“怎么不跑了，看什么哪这是？”言不凡一手揉了揉脑袋上被王怀安敲过的地方一手指了指药圃说：“怀安哥，你看，沈师傅竟然没在药圃，你说沈师傅是不是去找咱们了？”王怀安也转了个圈，果真没看到自己师傅的身影。“不对呀，师傅每天都会在这里等着自己和不凡，怎么今天看不到人了？”王怀安心想，之后一拍自己的额头，对着言不凡说：“肯定是了然师傅回来了，师傅一定和了然师傅在家里，走走走，不凡，咱们快回去！”言不凡闻言笑道：“对对对，肯定是了然师傅回来了。”两人立马向木屋跑去。
两人跑到屋外，看到院子里并没有人，两人又小心翼翼的来到沈老汉的屋子前，王怀安敲了敲门轻声问道：“师傅？”屋里传出了沈老汉的声音“进来吧。”王怀安推开门，果然看到了然道人坐在屋子里，只是看到自己和不凡的眼神有些奇怪，尤其是当了然师傅看向不凡的时候竟然有些不忍的神色，王怀安心想：这是怎么了，了然师傅一向最和气，即使是自己和不凡惹恼了师傅，了然师傅还会帮着劝解，今天怎么这般严肃？王怀安收起心中所想，和言不凡一起走进屋中，对着沈老汉和了然道人恭敬行礼，沈老汉开口道：“不凡，今天我和了然道长有事与你说，怀安你先去外面等着。”
“是。”王怀安和言不凡都应了一声。
王怀安虽然心中有疑惑，但是还是乖乖的走到了屋子外面，临走时还不忘和言不凡交换一下眼色。
王怀安将房门轻轻关严，在屋子外面来回的转圈，时不时的向屋内瞄上一眼，但是内心深处就是有一种深深不安的感觉，王怀安干脆坐下开始冥想。
日偏于西，时过正午。正在院中冥想的王怀安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他赶忙转过身，只见言不凡摇摇晃晃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双眼空洞无神，脸上挂满了泪水。
“不凡，怎么了，师傅骂你了？你说话呀！不凡？”王怀安大声的叫着言不凡，但是言不凡似乎根本就听不见王怀安的声音，就那么失魂落魄的径直走出了院子。
王怀安跑进房间，屋内自己的师傅愁眉不展，了然师傅也是眉头紧锁。王怀安开口问道：“师傅、了然师傅，你们这是怎么了？还有不凡怎么也是那副模样？我叫他都不答应。”
了然道人回答道：“怀安，我和你师傅已经将不凡母亲去世的事都告诉他了。”
王怀安身体一愣，有些惊讶的问：“了然师傅，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说出去了哪？”
了然道人摇了摇头，无奈道：“这次我出岛去，得知不凡的姐姐有可能还活在这个世上，所以我和你师父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不凡的好，怀安啊，你与不凡最为亲近，你去看一下不凡吧。”
王怀安应了一声，向沈老汉和了然道人分别施礼后，转身追了出去。
见王怀安走后，了然道人从袖中取出六枚铜钱执于桌上，待铜钱落定后了然道人将铜钱依次摆好，看着卦象了然道人轻叹一声，沈老汉瞧了一眼桌上的铜钱，问道：“怎么，老陈，卦象不好？”
了然道人回道：“地火明夷卦。行人未至，头绪不清，口舌紧闭，诸事小心。”
沈老汉喉咙微动，开口说道：“最烦你们这些道士和尚神神叨叨的，几枚铜钱能有什么用，快收了收了。”了然道人也不恼火，依着沈老汉之言将桌上的铜钱重新收回了袖子里。
海边断崖上言不凡正坐在那里看着风平浪静的大海痴痴发着呆，安安静静的，只有不停涌出眼眶的泪水才知道言不凡此时心中的苦痛。
王怀安静悄悄的走到言不凡的身旁，本想出言安慰几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直直的躺在了地上，看着眼前的天空。就这样，两人一个看着大海，一个看着天空，各有所想，各有所望。直到日落于海又出东方。
王怀安站起身，继续每天的呼吸吐纳，坐在地上的言不凡抬起一直手臂伸出手指，指着远处的海面说：“怀安哥，你知道吗，我的娘亲就死在这片大海的某个地方，可我到现在才知道，九年来我一直相信母亲还活着，我每日看着这片大海，希望有一天我能去找她们，我能看到她们过的很好，也让她们知道我过的很好。”
王怀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己从记事起就只看到过师傅一人，在阴差阳错的碰到了然师傅和不凡二人以前，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还会遇到除了师傅之外的人。王怀安将手按在了言不凡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了然师傅说过人虽身死但却有灵，你娘亲会知道你过的很好的，只要你觉得过的很好，她就会知道。”
言不凡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说：“怀安哥，你说的对，娘亲会知道的。”言不凡站起身面朝王怀安继续说道：“怀安哥，我要走了，我会跟了然师傅出去去找我姐姐，虽然沈师傅和了然师傅都说这很有可能是个为了引我出现而布下的陷阱，但是我还是要去，而且我还有我自己的事要做，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做的事。”
王怀安将胳膊搭在言不凡肩膀上，依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不凡，这才对，哭能有什么用，咱们这就去找师傅他们，我陪你一起去找你姐姐！”言不凡闻言摇了摇头说：“怀安哥，你还是留在这里吧，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你也牵涉进来，何况要是我们都走了，那沈师傅岂不是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待着这座岛上。”王怀安满脸的不以为然“不怕，那就把师傅也带着，咱们一起去！”王怀安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们二人身边想起。
“你倒是心大，会出主意！”
王怀安回过头，就见到沈老汉和了然道人自空中飘然落地，现在了他们身边。
王怀安问道：“师傅，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去？”
沈老汉答道：“幽泉仍然不打算放过不凡和了然道长，若是人多了岂不是更加容易暴露了身份。”王怀安还想开口，但是却被沈老汉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只好扭过头自顾自的小声抱怨。
沈老汉转向言不凡说道：“不凡，你不要怪师傅和了然道长当年对你有所隐瞒，实在是迫不得已，当初你尚年幼且身中剧毒才刚刚痊愈，若是不能安心静养会留下大麻烦。”言不凡闻言不住地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沈师傅，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可是现在既然我已经知道了，那我就有我自己的方式去做，多谢沈师傅多年悉心照料和传道授业之恩，如今不凡心意已定，了然师傅，咱们今日就走吧。”
王怀安吃惊道：“不凡，不用这么着急吧！”
沈老汉喟叹一声，如此看来不凡心中仍有芥蒂。
了然道人也只能无奈说道：“也罢，既然已经决定，那咱们立刻动身。”
言不凡将王怀安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拿下，走到了然道人的身边，抱拳施礼道：“沈师傅、怀安哥，谢谢你们了。”
了然道人也道了声“各自珍重”之后，单手抱着言不凡拔地而起，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黎明之中。
王怀安呆呆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问道：“师傅，你说我们和了然师傅还有不凡，还能想见吗？”
沈老汉转身背对着王怀安说道：“怀安，世间诸事天人难料，自有缘字相引。”
“师傅……我开始想了然师傅啦。”
“还不快给我去练功，然后去给药圃浇水，这回看你还敢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