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仙

  “那家伙，可不会是什么好人。”即墨怹忌冷冷说道，同时眼睛直直地瞪着安里。

  安里疑惑中又感到有些恼怒，自己明明从未招惹过她，为什么要被她这样看待。虽然他的声名确实不好，但那也只是传闻吧。更何况，即墨怹忌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就像是故意想要安里听见一样。

  “即墨，为什么要这样说安里同学啊……这样很不好啊。”

  班长代替了安里反驳起来。

  “要是接近那家伙，一定会不幸的。”

  “不要再这样说同班同学了，安里同学不会是什么不良少年的……大概吧。”班长似乎有些生气了。安里为她能够替一位几乎没说过话的同学这样辩解而有些感动，但请你用坚决些的语气反驳啊。

  即墨怹忌沉默了几秒，无奈地转回头，道：“好啦好啦，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说他的坏话了。”

  见到即墨怹忌妥协，班长这才笑着坐了回去。

  ……

  ……

  安里和花未散并不在同一班级里。在其他同学看来，这两人是完全不会有交集的，安里和花未散通常也不会刻意在学校里见面或是聊天。花未散是“家教良好的大小姐”，而安里则是“混黑道的不良少年”，这样的两人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是同住一屋檐下的话，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下午的时间像是往常一样，除了先前班长过来搭话以外，安里仍是像平常一样无趣地听着老师的讲解，下课时候也只是懒洋洋地趴在桌上。

  要说安里现在在意的事的话，也只有一件了——预约好了的放学后的承包工作。

  几节课的时间，安里几乎都没如何认真听课，时不时地在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雇主会想要雇佣他们这家从没有名气的承保公司。他甚至有些担心自己的能力足不足够解决雇主的委托，毕竟他也只是个半吊子的承包人。

  虽说现在的炼气士们并不会完全隐于时代的背后，也会有不少人由于喜爱现代的大都市而在城市里做着这样那样的工作，但他们只会把现代工作当成娱乐休闲一样，很少有人会认真地经营生意。

  炼气士由于天地灵气对身体的改进，已经远远超脱普通人的境界了。就像是站在楼梯的高处会不自觉地俯视低处的人一样，炼气士很难把自己和普通人放在一起比较，也不能放在一起比较。对于表世界的人而言难以做到的事情而炼气士可以轻易解决，如果一个炼气士打出一百二十分的精神认真做某件事的话，原本作为乐趣的表世界的生活很快就会变得无趣了。

  像安里这种几乎没有接触过里世界的炼气士很是少见。承包人总是独来独往的，安里也不会有和其他承包人交往的经历。说到底，安里几乎就没有作为承包人的经验。

  为什么会找到这么一家承包公司啊，雇主真的是急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吗？安里有些为雇主的不智选择担忧，正常的知道这家公司实情的人一定会后悔的……

  就在安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也正在老师的讲课声中沉静的时候，教室的某个地方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所有同学都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就连老师也停下了授课，抬起头来。

  安里转过头，发现声音是从先前朝他搭话的班长那里传出来的。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了，并不是班长的手机在响。

  即墨怹忌旁若无人地站起身，拿着仍然在响个不停的手机，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出了教室。

  正准备开口训斥的矮胖物理老师尴尬地杵在了讲台上，过了好一阵在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继续开始讲课。

  那家伙也太不把老师放在眼里了吧？

  安里如此想到，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他也总是无故旷课、早退迟到什么的。要不是他的成绩还算不错，恐怕学校早就劝退了。

  或许是有什么急事，接下来的两节课即墨怹忌都没有回来，她好像也没有向老师请过假就离开了学校。每节课上课时任课老师都会询问她的去向，但就连和她最亲近的班长也完全不清楚。

  上最后一节课时，安里开始频繁地拿出手机看屏幕上的时间。面对这样一份难得的工作，他显然有些紧张。他不由地想起从前的几次工作经历，有一次是在一位离异后单身的中年炼气士出远门时被委托了帮他看护七岁大的女儿，有一次则是替一位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花阁承保公司存在的普通贵妇寻找丢失了的宠物猫。

  “呵呵呵呵。”当时那位贵妇夸张地笑道：“听说你们这群人的鼻子灵敏的不像话，是真的吗？”

  待安里不知所云地点头之后，她立刻丢了块长条状的布过来示意安里闻闻。一股强烈的尿骚气味涌入了安里的鼻腔，几乎没把他熏昏。

  “这是我家宝贝的尿布，你好好记着味道帮我把宝贝找回来吧。”

  “原来有钱人家里的宠物也会用尿布啊！”这是听闻了承包内容之后千千的感叹。

  虽然安里强烈地反对接下这种工作，可为了店里的生计和晚上回家后不被未散小姐踹屁股，他只能像条猎犬一样在附近的花园、马路和小区里四处奔波，不时地还拿出那块破布比对气味。直到晚上八点过才终于在街上的某棵树上找到了猫。

  真希望这次不会是那种工作啊。安里握住手机祈祷着。

  忽然，他转头看向了窗户外边。

  先前还无云的晴空，不知是什么时候飘来了几朵乌云，街道似乎都变得昏暗了一些。

  “不是吧，难道是要下雨了吗？”安里嘀咕道。

  明明天气预报说了今天会是大晴天的，伞也没有带。不知道……未散小姐带伞没有。

  花未散中午便说了并不打算和安里一起去百货大楼，安里也只是有些担心，如果下雨的话放学回家时她会不会被淋湿。

  以安里超越常人的听力，即便并非刻意，也能听到十数公里外天空中不时响起的轰隆声。似乎是暴雨的前奏。到了放学时，天空中的乌云更加密集了。

  就算是雷暴雨，约定好的工作也绝不能爽约，何况这个时候还没有下雨呢。

  安里准备乘着现在还没下雨一口气跑到百货大楼，到了那里之后总会有躲雨的地方的。

  他拿起单肩背包飞快地走出学校，向着商业步行街行进。

  安里很快便到达了百货大楼，这是一座三十层的建筑，六层以上的都是作为办公写字楼出租出去的。当年花未散也曾想过要租这里的办公室，但三人却被高昂的租金吓退了。这栋楼的三十一层就是天台，理所当然的没有电梯直达，只有坐电梯到三十层后再从楼梯上去。

  这个时间段似乎有不少的人进出，安里等了接近十分钟才坐上一部电梯。按下三十层的按钮后，他用手按了按耳朵。

  打雷的声音愈来愈响了啊。

  安里认为是雷雨云离这里更加靠近了，他叹了一口气，想象自己晚上不管能不能回到家，估计都得被大雨淋成落汤鸡。

  “啧。”

  三十楼通往天台的门被一把旧锁紧锁着，这并不能难倒安里。他握住隐约有了锈斑的锁缓缓渡了一丝真气进去，以这一丝气化实将锁芯抵开。

  他做得稍微有些费劲，真气流动得断断续续的，仿佛是从堵塞的水管中流出来的一样。

  咔哒。

  锁虽然打开了，安里却是露出了一丝苦笑。他看向自己的手，意识透过皮肤血肉能轻易看见自己成为炼气士后打通的灵脉。

  一个人，判断他是否是真正的炼气士，首先就要看他是否打通窍穴并架好了灵脉。顾名思义，灵脉便是让灵气运行走动的筋脉。天地灵气进入了炼气士的身体被炼化后，便成了真气。灵脉的宽敞程度，几乎就表示了一位炼气士的修行资质好坏。

  传闻现世中，统御着里世界大部分炼气士的九院十二宫的一之宫中有一位绝世之才，五岁时刚一搭上灵桥，形成的灵脉就有汹涌江河般宽阔，修身养性的境界一日千里。据说，天易院的老人都曾预言他是当今最有可能、最快能够炼气化神，晋入彼方境界的年轻一人。

  如果说那位天才的灵脉是百年一见，那么安里的灵脉状况则是……千年难闻。

  不是千年难闻的好，而是千百年都难以见到的闭塞。闭塞到让人都惊异于这样的灵脉都能够成为炼气士。

  炼气士身体中犹如有着一个小世界。灵脉为山河，起源于腹部气穴灵海,真气被意念御使穿行其间。更宽阔的灵脉意味着真气能够运行的更快更多。

  安里知道自己灵脉异常断续，好比江流河水被堤坝或是无数大地裂痕拦截着，如果强行运用过多真气，只受些内伤反倒算是不错的结局了。正是由于灵脉的不足他才开始研究符印，希望以此来弥补差距。

  作为表世界的人他是超人，然而在里世界中，他确实是“侏儒”。

  安里不想再思考这些令人心烦的事情，他摇了下头，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门。

  没有刺眼的光线从外边射入这黑暗的楼道，天台之上也是昏暗阴沉的。安里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此时的天似乎都低沉了不少，太阳光尽被厚重的乌云遮蔽了。

  他突然感到了一丝眩晕，一个踉跄，居然不由自主地向着通向天台的门外跨了出去。

  刚迈出去的右脚落地。

  像是跨越了某条境界线。

  咕咚——

  他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似乎有一道微弱电流顺着右脚渗入身体流转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时间从未有过的缓慢流淌着，整个世界都变了颜色。

  安里诧异地站起身，看着好像是相机负片效果一般地世界，一滴水从他的面前划过，却是以如同蜗牛一般的行进速度落下。

  是雨水吗？

  他试图用手触碰这一滴水，在碰到的瞬间，这滴水又以平凡人肉眼清晰可见速度缓缓绽开，飞溅开来。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减缓了流速。

  安里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未反应过来，或许现实世界中连一秒钟都没有经过，一声巨响在天台上方轰然炸响，短暂减缓了流动的时间再一次恢复了。安里被这巨大的响声惊地连忙捂住了双耳，身子也蹲了下去。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想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声音却再一次地响起。

  轰隆！

  什么声音啊，就像是……雷鸣在耳边响起一样！

  就在安里这么想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不知何处的空中飞了过来，猛地坠落在了他身边的地面上。在那个东西落地的同时，一阵水雾瞬间腾起。

  “呼……呼……呼啊……”

  呻吟声从水雾之中传出，安里不由地后退了两步，直直望着那隐于雾中略有动作的身影。直到现在他才隐约察觉，先前的雷鸣声一定与水雾中的身影有关。

  “你在看什么……还不快把我拉起来啊……”

  少女的声音响起，然后从水雾中探出了一只颜色苍白的手，仿若水鬼一般还往下滴着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