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荣
春节期间，我去趟乡下家。是我表哥大姑娘，今年49岁本历年，我是随礼去的。我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看看出车祸的丈夫。
驱车走在新修通的村通水泥路上，我想起上次去家的情景。那是十年前，我是头一次去家。到家，心里酸楚楚的。就两间土房，没有院套。除了一口猪，五只鸡，没有其他家畜。进屋里，摆设十分简陋。可能人穷志短吧，卫生也不太好。我原来也听说过，嫁了穷户人家。我表哥也很穷，真是典型的穷穷结合呀。我还记得那天喝的是散白酒，没喝多少，上头,头疼好几天。
车开进村里。我知道大概，可是今天无论怎样找也找不到家。村子里挨家挨户都盖起砖瓦房，三、五间不等。尤其整齐划一，一字排开，拉三条街。连牛棚、猪圈、院墙等等也好像统一修建。村路都用红砖铺设。我连打四次手机，最后还是出来接我的。
“这找的……”我走进屋里，刚要说，接上了。“叔啊，别说你了，你都十年没来。就是上次三叔来，我也搁村外接的。他才两年没来。”
“去年上暖气时，我就说多加点片，你姑爷就不干。你看还是不够温度吧。嗨，我们农村平房，烧再多，也没有你们楼房温度高……把空调打开！”喊她的儿子。
“你们这里，变化这么大呀。这是啥时候规划建设的？”我问。
“都两年了。上边一人给五千，我们得两万。本想盖四间，考虑小子念大学，就少盖一间。咬咬牙，盖就盖了。有不少户都盖四间五间的。”很后悔的样子。
刚才进来时，我看见院子里堆放没打的玉米。有四、五十只鸡鸭鹅懒洋洋叼着玉米，好像很没有胃口。牛棚里拴二十几头牛，个个油光水滑。
“今年收成怎样啊，那玉米还没卖呀？”我指指外面问。
“年年就那些，十万斤是固定的。卖六万斤了。”也往外看一眼。“剩下的就不卖了，喂猪喂牛，留下了。”
“用粮食喂，不合算。不如卖粮……”拄拐杖来回走的丈夫插一句。
“别瞎说。什么不合算，种完地干啥呀，不找点事儿干，就知道喝酒打麻将上网聊天啊？死脑筋，老气我。”训完丈夫后，继续跟我说：“幸亏这些年育肥牛。就靠种那点地，能行吗。育肥牛多好，还能下来那些粪，往地里送，省不少化肥钱呢……地太少了，有现在的三、四轮，还有500亩我们也能种。”
我趁丈夫插话机会，把话题转移到关于车祸上。
“表弟儿子要结婚。本来安排好了，让你姑爷和姑娘去就行了。大哥来了，非得让我也去，说让他们看看本家人多。大哥就好扯这个……家里倒没事，放几天都不丢东西。就是这么多牛和猪，没人看管不行啊。”见话题都滔滔不绝。“去就去吧，快去快回，也不耽误事儿，我也就去了。吃喝完，我和姑娘搭车先回来，你姑爷骑摩托车回来的。”
“我没喝多。”丈夫插话说。
“咋没喝多，没喝多能出事吗？”又训一句丈夫。“我和姑娘搁家干活儿来着。突然小叔子跑过来，说：大哥出事了，让人家车给撞了。我当时就瘫坐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听姑娘的哭喊声才醒过来。我俩跑过去，路上还把一只鞋给跑丢了呢。”咯咯笑一声。
“跑到跟前，你姑爷躺在地不动。人家早已找来车，很快送了医院。祖上烧香好，你姑爷没有死。”举双手，做叩拜之势后继续说：“现在给我一麻袋钱，我也不要，我就要人。没有人，有啥用？”
“那头责任大，但我们不跟人家多要钱，咱也有责任。”瞪一眼丈夫。“现在看病不缺钱。当时手头没有现钱，有好几家，五千八千地送钱，都没要利息。”说了五户人家的姓名，其中，三个不是亲属。“加起来花三万多。听说卫生局报一万多，车险还能给一万多。剩下的算自己的，就算破财免灾了。”
“不跟他们要钱了？”丈夫插话问。
“要什么要？都是一个村的，人家也挺困难的，算了。”用圣旨般口气说。“现在比以前好多了。政府不但不要钱，还年年给我们钱。每年卡里打过来都不知道是什么钱，反正那么多。佛呀，多么好的政府，你就不对人家好点？”又瞪一眼丈夫。
转过身来，笑了笑说：“叔啊，你姑爷真逗人。出车祸送医院，他醒过来后一边哼哼，一边跟我交代，交代不少。最后他说什么呢，他说，我过去后，你求求殡仪馆的人，千万别烧我，我害怕火……哈哈，死了管它呢，还怕什么火？再说了，烧是人家政府定的，你搞什么特殊？”
正说话的功夫，儿媳妇早已摆好桌子，端上来七、八个菜来。
“我早已不下厨了。儿子说我做的菜口味太重，也不好看。随他们做去……叔，一会儿多吃点。”
“喝什么酒啊？”儿子问。
“开鲁老白干吧。”我说。
“别呀，大过年的……把蒙古王拿来！”向儿子下命令。
“这孩子怎么样啊？”我指指儿子，问。
“大学毕业搁外边逛荡一年多，不愿意回来。现在上哪儿找工作，找也那点工资。我想让他回来自己干。现在农村事儿也有不少干的。帮大伙儿倒腾点东西，就够他干的。搁大学时搞的对象，是同学，刚结婚，叔不是托姑姑随礼了吗……亲家老伴没了，他就一个姑娘。我计划好了，开春接两间房子，把亲家接过来一起过，多热闹！”
“妈——吃饭吧！”儿媳妇过来抱，还亲一口。
今天的酒我喝多了，我好长时间没喝过这样温馨的酒。
我走时，大包小包给我拿很多东西，什么鸡呀，牛羊肉的。一再说这些都是用自家玉米喂养的，一点儿没用饲料。我跟开玩笑说：“明年我还来，开大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