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嘎尔进城记 六
六
《阿嘎尔轶事》最后讲述，阿嘎尔住院不到一个月就出院了。那么严重的车祸，为什么这么快就出院了呢？一是纪检委不处分阿嘎尔的决定是由纪检委领导亲自去病房告诉阿嘎尔的。万般皆在精神上，精神好，痊愈快。二是畜牧业局工作实在太多，容不得在医院呆下去。他是拄着双拐走出医院的。
阿嘎尔直接去了现代化养牛基地修路工地上。在工地上转一圈，阿嘎尔气坏了。按合同，该工程七月末完工，可是现在已经九月份了，进度也太慢了。
阿嘎尔炮轰雷老板，雷老板也没办法。追其究竟，问题主要出在向市交通局协调100万资金上。雷老板说：“本来市交通局答应给100万，不然我也不能签合同。上次人家局长不是领几个副职来你们旗里，想拍板这个事的吗。我也找了书记、旗长和你，想让你们好好陪陪人家。可是你们都说忙，没人出面。人家局长一行去一个苏木找一个小饭店吃饭就回去了，这100万的事凉了半截儿。
“你们的张旗长也是，背地里说说也就算了，有一次当周局长面还说：我们把6000万的修路工程给了你，你才花4000万，那2000万哪去了？虽然是开玩笑说的，一笑过去，但有那么多人，周局长好尴尬，剩下的半截儿也凉了不少。
“我也很着急，几乎天天找市交通局。人家局长好像变了，原来说等等，等等，等修完国道再说。可是国道修完了，却也不答应了。没办法，让二哥找周局长呢。二哥出门，昨天才回来，还没有消息，急死人了。”
昨天，阿嘎尔在医院时，养牛基地办主任宝平来看过阿嘎尔。宝平被停止工作一段时间后，不知怎么弄的，神不知鬼不觉官复原职，重新掌舵基地办。他告诉阿嘎尔：“书记也找过几次周局长。周局长没答应，也没拒绝。前几天开会时，书记又一次找周局长，周一口拒绝了。书记说呢，市交通局那儿没戏了，得另想办法。
“张旗长的学习部分结束了，还有一个月外出考察。临走时，张旗长回来一次旗里，也说呢，市交通局那儿没希望了，准备另找工程队。张旗长还说，雷老板是寡妇，什么穆二、穆三都是胡扯，也根本没有实力。”
阿嘎尔为什么拄双拐出院，宝平一席话急了他。
“快打电话问二哥呀。”阿嘎尔正要发脾气，雷老板手机响了。“二哥……”雷老板叫一声，往出走开。
过一会儿，雷老板回来，说：“周局长只答应50万，剩下的50万怎么办啊？”她哭丧着脸问阿嘎尔。
阿嘎尔还能说什么？他想了想，气消了很多，说：“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只能往前走！只要把路修好了，一切的一切，包括资金问题，都好说。”
“这是你说的，你能算数？”雷老板用质疑的眼睛看阿嘎尔。
“是我说的，你放心。我现在就找领导去。”
事已至此，确实如此！只能往前走，谁还能怎么样？雷老板在市里包工程，挣点钱，都投在这里。虽然不多，那也是血汗钱啊。她能中途放弃这个修路工程吗？如果放弃，不但不能挣钱，还把自己投入的钱彻底扔了这里。只要继续干，才有可能……就算不挣钱，也不亏钱啊，起码少亏呀。
如果雷老板自己不退出，政府怎能把工程要回来？难道强制吗？除非自己退出，否则只能帮助她，解决问题。所以阿嘎尔这是急不可耐回去找领导。
阿嘎尔先打听张旗长。张旗长要去南方考察，还出国，回家准备去了。找副职领导，根本不管，也没有权力管。所以只能找旗委书记。找到书记，阿嘎尔汇报了刚才了解到的情况，并坚持要雷老板干下去。书记同意阿嘎尔意见，但要阿嘎尔负责监督和协调好，保证修好这条路。蒙古谚语里有句话叫做：“驴给耳朵招苍蝇。”阿嘎尔这是纯粹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也应了那一句话：“行的善多，遭的难多。”
不过，话说回来，阿嘎尔也没办法，癞蛤蟆配苍蝇，他压力太大。
50万就50万吧，该开始干了吧。可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周局长不是说等修完国道再说吗？他的意思是让修国道的张华给你修养牛路。张华是市交通局下属一家修路工程队经理。开始时他答应了周局长，也来养牛路工地上实地察看过几次。可是修完国道，迟迟不动，总以路基不平为由搪塞。后来知道周局长是让他免费施工的意思后，就不干了，说啥也不好使。
经过火急火燎协商和磨合，最后商定：雷老板备料，张华免费摊铺。按时下价格计算，摊铺黑色路面所需沥青、柴油、石料等合计60余万元。张华拌料、摊铺、碾压及人工费大概20万元。如果按原来合同能从市交通局协调100万，这20万是干剩。争取100万还有这等利润。
该年度该旗也修了一处广场。该广场有过道、篮球场、网球场、排球场等，也需要铺沥青。分管城建的副书记负责广场工程。副书记多次找张华，也通过别人做工作，要张华贡献贡献。张华不给钱不给干。后来多次磨合，讨价还价，张华要20万元。无奈副书记先给了10万元，说剩下的干完活儿再给。副书记的如意算盘是先拖着，拖到干完活儿就不给了。
有一次，张华来甘珠尔，副书记张罗一张桌。席间，进行了实质性谈判，最终决定：雷老板开始备料，张华先干广场，后干养牛路。阿嘎尔感受到事情的复杂性和张华的不一般，悄悄拿出两万元，塞进张华的衣兜里。
阿嘎尔认真端详一眼张华一一头发长长的，盖过肩膀。胡子拉碴的从旁边看不见嘴。脸上的神情活像一头跃进陷阱的狼，孤独中透出些冷漠，捉摸不透。
千呼万呼始出来，张华终于要开始干活了，但犹抱琵琶半遮面，他说他的碾压机坏了，要旗里找一台。大家到处张罗，一片蒙头转向。其实人家先干的是广场，完全没有阿嘎尔操心的份儿。但阿嘎尔也参与张罗，最后还是阿嘎尔从毗邻省借了一台碾压机。
张华虽说开干，但他只有石料和柴油（修国道剩的），没有沥青。雷老板早开始备料，最先进的偏偏是100吨沥青，而且倒进了张华的油管里。她是做美梦争取先干养牛路呢。可是梦是你做的，不是张华做的，而且主动权在张华，优势在副书记。张华用雷老板沥青，先干了广场。等干完广场正好用去50吨沥青。此举再绝妙不过，张华巧妙如意地要了广场活儿10万元的剩下部分，然后把问题留给旗里解决。50吨沥青正好10万元啊。另外从雷老板那儿也多少要了部分工钱。张华为什么先干广场，原来用意在此。雷老板吃哑巴亏，谁听谁生气，都替雷老板抱打不平。
张华所修国道有一段不合格，这样，干完广场，修补国道去了。补完国道，正好是元宵节，工人们放假两天。如此折腾来折腾去，国庆节前夕才开始干养牛路。阿嘎尔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吃不下，睡不着。
养牛路终于开干了。其实就两三天的活儿，可是不顺利的事情就不顺利。“懒驴拉磨尿屎多”，张华不想干的，老天爷也帮他。这是一个下午开始干的。刚拌几车料，天气降温，柴油点不上火，早早收工休息了。第二天早晨六点拌料，八点开始摊铺，刚上三车，下雨了，一下就一天。第三天准备开干，拌料机坏了，修一天。第四天上午比较顺利，下午没料了。以后，一点点张罗钱，一点点进料，进点料，干点活，干一会儿，停一会儿。阿嘎尔前前后后借八万元，又担保赊了13吨柴油，勉强而艰难地往前推进。到第八天下午五点，是最后冲刺时候，如果最后一趟车稍稍多拌点料就完事，结果就差那么一点点料，剩六米。得铺完了呀，再拌点料吧，这样重新开动机器，等一个多小时，拌料过来了，摊铺机和碾压机没水了。再折腾半个小时，到七点才基本摊铺结束。第九天，磨蹭一天，第十天，用半天时间修修补补，养牛路才算铺油结束。
铺完油，看着黑色油亮的柏油路，雷老板站在那里，下颌从两颊更加刹不住地往下尖下去，开始哭了。是高兴，还是伤心，不得而知。255万的工程，还没给50万的情况下，市交通局100万基本没到位情况下，克服重重困难，经过多少次波折，不管怎样磨蹭，终究还是修完了。谁说女子不如男，不容易呀，不简单。
后来才知道，张华是想自己承包该工程，捞点外财。他不直接说，要雷老板干不动，退出后，顺理成章接过来，才这般万般刁难。
阿嘎尔也感慨万千。他做过很多工作，干过很多工程，从没有这等费劲巴拉的工作。为什么会这样，他也实在不得而知。难道这是城市文明的特征所在？他感到自己很不适应。他站在路旁的坨子上，冷空气过后，天有点灼热，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和郁闷。乱云在天边绞个不停，脚下蚂蚁搬家，有一条青蛇跨过人行小道。燕子钻天，养牛场里的几头老牛叫个不停。不用问，一场无边的大雨就要来临。
中午阿嘎尔安排，请雷老板一帮人喝了一顿大酒。大家都撤桌了，而阿嘎尔和雷老板继续喝个不停。酒使人忘情，使人失态，使男人粗野，使女人忧伤……最后阿嘎尔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