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
一
＂喂，白乙拉吗，我是詹旗长秘书??????＂＂哦、哦哦哦，张大秘书，不不不，未来的张大主任，我是、我是??????＂＂＂白苏木达，说什么呢，不要乱说。＂＂本来是吗，早晚不得这么叫啊，是不是啊，到时候别忘了老兄啊。＂＂你这个老白，拿你没办法。＂??????
＂别扯了，说正经事，十点钟大老板上你那儿开现场办公会，白大苏木达可要亲自参加啊。＂＂哎呀，张主任，一会儿市里来人，让我在苏木等，咋整啊？＂＂我不知道，你不参加这个会议，大老板说了，要跟他请假。＂＂是吗，那咱这是什么会议呀？＂＂扯，你的会议，问我干啥？＂＂我确实不知道啊。＂＂扯，我也不知道，一会儿参加会议不就知道了？＂＂是是是，那么开会地点是哪儿啊？＂＂扯，在你那儿??????我哪知道，你问问规划局，或者土地局。＂
挂电话，白乙拉叫来副书记，让他去陪市农牧业局工会主席，自己去参加旗长现场办公会。市农牧业局工会主席是来给扶贫点送种子化肥，副书记去陪就可以了，相比之下，旗长的会议肯定重要得多，主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开会，提前也没告诉，估计不仅重要又是急事，所以应该自己去参加。何况，书记调走有一个多月，期间让自己主持工作，听说到统一调动时能够给予转正，所以更应该亲自去。
他给旗规划局局长打电话，问好现场办公会的地点后，立即驱车，提前赶到地方。
十点许，从旗方向驶来车队，为首的是一辆警用越野车，其次是0号车，再其次是第一第二号两辆考斯特。考斯特后面还跟着不少车，有越野车，有轿车，有吉普车，车型、车况各个不同。
车队来到白乙拉跟前，白乙拉刚要往前凑，警车发出刺耳的警笛声，急驰而过，后面的车队也嗖嗖带风一个个过去。＂咿，怎么回事？＂白乙拉向自己的车跑去，上车就从后面追。追十来多分钟，拐一个弯追上，车队在这里停下，车上的人开始下车。
白乙拉跳下车，满脸是汗，向前小跑。跑进人群中，一方面握手，尽量不落下任何一个人，另一方面向旗长靠拢，让旗长早一点看到自己。这就对了，领导固然重要，群众这里也不能忽略。
＂才来呀，干啥去了？＂看见白乙拉，旗长瞪一眼说。白乙拉脸上刷地红起来，然后龇牙、咧嘴、强堆笑容，像雕塑般立在那里。由于脸上笑的样子堆了太多，把脸皮都给压塌了。
＂都到齐了吧，开始吧。＂旗长转过脸去，对分管工业的副旗长说道。话音刚落，张秘书便举起电声喇叭，开始吆喝起来：＂开始了，开始了，往这边集中，往这边集中！＂等大家聚拢过来，张秘书把麦克风递给了工业副旗长。
＂请大家坐??????站好，现在开会。＂工业副旗长开始讲话。＂大家知道，前一阶段，市领导领我们各旗县市区去南方画圈??????考察，考察，考察啊，领导让我们就看了第三产业。这说明什么？说明新来的领导特别重视第三产业。这就意味着我们今后的工作重点是发展第三产业。从南方画圈回来，我们旗委政府及时调整工作思路，把工作重点转移到发展第三产业上。还是发展第三产业好啊，新领导站得高，看得远??????为此，发展第三产业是我们今年，乃至今后一个时期工作的重中之重，一切工作，尤其招商引资工作都要围绕这一中心开展。
＂为了发展我旗第三产业，詹旗长奔赴大江南北，亲自招商引资，在很短的时间里招来了三十多家，有国有企业，有上市公司，有世界500强，大多数已经落户于我们的蒙东产业园区和北方科技创业园，有几个准备落户在这国道一百华里经济走廊里。今天，我们召开这样形式的现场会议，就是为这几家准备落户于一百华里经济走廊上的企业现场拍板，解决实际问题。这是谁的地盘？＂副旗长停止讲话，问张秘书。＂我的地盘，我的地盘。＂白乙拉从几个人后面钻出来，说。＂这块是哪家企业？＂副旗长没看白乙拉，继续问张秘书。＂。＂张秘书回答说。＂对，，股份有限责任公司??????＂副旗长接着讲话：＂他们看中这块地了，计划在这里建设海洋游乐世界，第一期投资五个亿，第二期投资十个亿，最后建成亚洲最大的内陆地区集度假、娱乐、休闲一体的旅游胜地。白乙拉??????＂副旗长这才看白乙拉，说道：＂白乙拉，我们可都是为你打工呢，你先说说看，有什么问题？＂
＂谢谢旗长，谢谢领导关心支持我们??????＂白乙拉分别向詹旗长和副旗长欠身致谢，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副旗长：＂领导，咱占地具体位置??????＂＂规划局，快告诉他具体位置。＂副旗长指示说。规划局局长走上来，展开一张地图看了看，然后举手向前方比划，用肢体语言帮助口头语言，详细地说出了具体的位置。
＂领导，这里有48、96亩红本地。＂等规划局长说完，白乙拉告诉副旗长说。＂这哪里是地，分明是荒地吗。＂一直缄默不语的詹旗长突然发话，训白乙拉说。白乙拉的脸又红了，张开嘴巴，嘴唇抖动，好像想要说什么。＂怎么回事，说清楚！＂副旗长冲白乙拉严肃地说。＂领导，这是哲头??????＂＂什么哲头榔头的，我问的是地的事！＂副旗长打断白乙拉，声音变粗，说。＂领导，这是他的地。＂＂哲头的地？他是谁，他的地怎么了？＂＂哲头就是，就是那个老上访的，他上访找的就是这块地的事。＂＂是他呀，这是他的地呀。＂副旗长显然想起来了，这般说，说完，转身，问土地局局长：＂像这样撂荒的土地，能不能可以征用？＂＂如果真是红本地，恐怕不行。＂土地局长回答。
＂你是干什么吃的，这点破事到现在还没有解决？＂突然，詹旗长的脖子上青筋暴跳，冲白乙拉吼一声，然后迅速转身，边走边命令道：＂走，到下一个站！＂
大家开始向停车的地方走，白乙拉追上去，拽住张秘书问道：＂我还去吗？＂＂扯，还去啥呀，都给整砸了。＂白乙拉止住脚步，又一次龇牙、咧嘴、强堆笑容，像邋邋遢遢的乞丐歪巴在那里木了起来。人都上车了，车都走了，他还没有动。好像有人叫了自己一声，他这才吐槽出一个现代词语：＂操！＂
二
这是一块大甸子，足有四万亩。从国道上看，很平坦，很开阔。由于有碱，不能种地，所以一直没有开垦，但雨水好，还能长出草，是周围两个嘎查的放牧场。
有一年，市里的某一大领导看中这块甸子，要在这里建赛马场，先征地1、3万亩，以后不断扩大，最后建成北方地区最大的马产业和马文化基地。
先征的1、3万亩涉及两个嘎查，a嘎查一万亩，b嘎查三千亩。市政府一年给130万元，作为两个嘎查农牧民的补偿，土地用到什么时候，补偿给到什么时候。这应该是好事，老百姓也乐此不疲，但就出了一个小差错，闹得嘎查和苏木鸡犬不宁，也困扰市旗两级不得消停，拖好多年，一直没有解决。那么出了什么差错了呢？
不知哪年开的荒，在大甸子靠西，沿国道有细长的48、96亩耕地。分田单干时由b嘎查的哲头承包，二轮延包时继续承包，到现在一直没有变更过。在市政府征用的1、3万亩土地里，甚至在整个四万亩甸子上再没有其它耕地。市政府给土地补偿金时没分耕地、打草场、放牧场、荒地，而是一律按一亩地一百元标准补偿的，这样到了b嘎查的哲头这儿显然不合理。所谓＂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哲头不干了，找嘎查，嘎查找苏木，苏木找旗政府，旗政府找市政府，市政府答复说，在嘎查内部调剂解决。
落实草牧场双权一制多年，每块土地都已入户。较普遍的运作规则是，谁的地被占，谁就得补偿，谁得补偿，以后谁就没有土地。也有个别嘎查，只要有补偿金，全村平均分配，然后将土地重现调整。b嘎查实行的是前一种规则。
b嘎查的十三户将得到市政府的补偿金，在他们的嘴边隐约着天堂里的微笑，全身心都浸泡在美酒糖浆的幸福之中。市政府的答复反馈到嘎查，十三户可炸开了锅。在嘎查内部调剂解决就意味着他们的收入将被减少，而一样的土地，a嘎查一亩地都得了一百元，而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得一百？他们坚决不干。苏木和嘎查陷入两难境地，左右不是，充实着舍本逐末的两难情结。究竟怎么办？最后两害相权取其轻，按市政府一亩一百政策兑现之，任你哲头倒霉去，折腾去。
哲头不相信政府会让自己这般吃亏，相信一定会有说理的地方，便开始上找。他认为，旗里已经把钱都给了，就是嘎查和苏木吞了自己的钱，所以找嘎查和苏木是没有用的。打蛇打七寸，找就找上边的，找关键的，于是，他去找了旗政府。
走进旗政府一楼大厅，正在晕头转向的时候，保安过来了，问他是干啥的。他说找旗长。保安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谨慎地问：＂找哪个旗长，什么事？＂哲头反问：＂找地的事，哪个旗长管？＂＂哦，上访啊，走错门了。你出去，再走侧门，那里边的人才管你的事。＂保安边说边向外推哲头，推出大门，给他指了指大楼尽头的信访局。
信访局的人接待了哲头。哲头想开始说，想把这些天准备好的许多妙语都狠狠地说出来，而接待员却问他：＂带材料了吗？＂他说没有。＂没有材料，咋给你解决呀，回去把材料写好，把反映的问题一条一条地写上，写好了再过来交给我们。＂＂能解决呀，写了就能解决呀？＂＂怎么，你找我们不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吗，不解决，让你写材料干啥？＂＂好好好，我写，我这就写。＂
哲头跟接待员要了纸和笔，然后背过身去开始写，虽然写得很费劲，但终究写了两张纸，交给了接待员。
＂回去吧。＂接待员将两张材料放一边，说。＂回去？那我的事??????＂＂噢，回去等着，我们找领导签字，然后转有关部门调查处理，等有结果，会有人找你告诉的。＂＂不是现在解决呀，那等多长时间？＂＂快，很快。＂
哲头回家等消息，可是很快过了半个多月，没有任何消息。他实在忍俊不住，第二次去了信访里。还是那位接待员接待了他。＂你啥事？＂接待员问。哲头惊疑地看一会儿接待员，然后有几分委屈地提示了几句。＂哦，你怎么又来了？＂接待员想起来说。＂不是说很快??????还没有解决，为什么不来？＂哲头有点生气了，生硬地说。＂还没有解决吗，早交给你们苏木了呀，你没去找苏木吗？＂＂没人告诉我找他们呀，再说，都是他们吞了我的钱，找他们??????＂＂谁吞了谁吐出来，这是旗长签字说的，他们敢不吐出来？去吧，找他们去。＂
哲头半信半疑去了苏木。可以想见，苏木的态度和答复会是怎么样，哲头碰了一鼻子灰。哲头不甘心，纠缠不已，苏木分管信访的领导便耐心可嘉，苦口婆心，三娘子教子般解释，并再三告诉说，苏木绝没有吞食他的钱。可是，哲头就是不信，仍坚持说，这是秃头上的虱子一一明摆的事。苏木那位领导生气了，爱上哪儿告告去，就把哲头给撵了出去。哲头气极，第二天又去了信访局。这次接待他的是另一个人，新接待员重新要了材料，最后，也是让他回去等。回家等十天半个月，再去信访局时，也是让他找苏木。如此这般往复十多次，很快过了大半年，哲头实在受不了，有一次，从信访局出来，跑进政府一楼大厅，突破保安封锁和围追堵截，大喊大叫着向往里冲。
很快，警察过来了，把他拖出去，扔进警车里，扔进警车就给他拷上了。警车拉着警笛风驰电掣般离开，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把他拽下车，关进一个房子里，开始给他上课，让他反省。他在这里呆三天，最后，哲头认识错误，又做了保证，才放出来的。
回家的第二天，哲头不听任何人的劝阻，开上小四轮，一个人去国道边上的地里，开始＂种＂上了。正好市领导路过，看得真真切切。市领导给詹旗长打电话，闷了几句。
詹旗长气坏了，当即命令公安局即刻派人过去，将乱开荒破坏草牧场，破坏全市重点工程建设的人给抓起来！
警察把哲头抓起来，并投进看守所拘留了二十天。幸亏市领导发现早，否则＂种＂地面积将达到一定数量，判刑入狱，在劫难逃。
一开始的时候，媳妇就不同意哲头上访。媳妇说，事缓则圆，也许很快就会给我们解决了。现在媳妇又开始劝哲头，咱们就认命吧，再不要折腾了。可是哲头的心像枯木一样腐朽，像干牛皮一样僵硬，他说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绝不善感罢休，于是，不听劝阻，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走得远。如此这般，半年多下来，为了这地的事，他来回跑，花了不少钱，加上两次被抓，交罚款，已经折腾完了一半的家产。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没有退路，屎壳郎垫桌底一一只能硬挺着，继续往前走。
哲头的心坚如磐石，早坚定一个信念，誓死找回公道，让他们抓去吧。他先去了市政府，结果市政府转旗政府，旗政府转苏木政府，根本没有希望，于是，他直接去了京城。所谓民心似铁，官法如炉，哲头去一次，旗里就派人抓回来一次，如此这般，又过了两年之多。
三
现场办公会议以后的第三天，旗政府召开旗长办公会议，白乙拉也参加了会议。会议规模与现场办公会议规模一样大。
会议由詹旗长主持，他先介绍了这次会议的主要议程：一是关于海洋游乐世界项目一事；二是关于二十九个招商引资企业集中举行开工奠基仪式一事。
接下来，由分管工业的副旗长讲了关于海洋游乐世界的事宜。副旗长讲：跟股份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商量了一下，我们的意见是给他们找别的更好的地盘，可是他们坚决不干，坚持在那个地方落户安家。根据这一情况，也根据实际存在问题，最后，我们双方达成一致，决定将原选址往南移一百三十米，避开那个，那个，什么头了的？＂＂哲头，哲头。＂白乙拉告诉说。＂对，避开他的地，他不是能找吗，让他随便找去。这样就没问题了吧，是不是啊？白苏木达。＂副旗长停止讲话，问白乙拉。＂谢谢领导，这样就没问题了。＂白乙拉坐在一个角落里，跳起来，说。
＂根据旗政府??????＂分管工业的副旗长继续讲话：＂根据旗政府说干就干，马上就干，干就干好，干就干成精神，要马上、立即、迅速开始干。根据双方协议规定，经旗政府研究，将给有关部门落实如下工作任务，给解决五通一平问题：一、选址在国道旁边，这给我们节约了大量的修路费用。尽管这样，我们还是要给他们提供通路服务，否则五通一平就缺项了，我们的招商引资就没有优惠了，所以通路还是要通的。通什么路呢，交通局来了吧，你们的任务是给他们修建游乐世界里边的主干道和环绕公路。你们说说看，有什么问题没有？＂副旗长问。＂没问题，坚决完成任务！＂交通局局长响亮地回答。
＂好。二是通电问题。农电局来了吗？＂＂到！＂农电局一位副局长大声喊道。＂这家伙，底气很足啊，好，好，好，农电局就没啥问题，这些年他们为我旗的发展建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相信这次也差不了，是不是啊？＂副旗长打趣地问副局长。＂没问题，支持地方经济建设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副局长回应说。＂好、好、好，项目要上马，电力要先行，你们明天就开始施工，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电送上去??????＂＂旗长大人，我回去向大老板汇报，大老板还向公司打报告??????＂＂汇报、打报告那是你们的事。不对，不对，那得啥时候啊？回去告诉宋局长，施工一刻不能耽误，有什么问题，我们再商量解决，好不好？＂＂有旗长这句话就好办了，我们没问题！＂副局长表态说。
＂来，我们接着开会。第三个是通水问题。人家做的是海上游乐世界，就是用水项目，所以通水是最大的问题。根据协议，我们给他打五眼井，一眼是1200米的深井，就是把地下深处的温水给提上来，以后泡温泉，不用再跑兴城、阿尔山了，完全可以就地泡了。另外四眼是各150米的浅井，为将来整个游乐世界的用水提供保障。打五眼井的任务就由水务局来??????＂＂请领导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水务局局长迫不及待地说。
＂通水包括通污水，通雨水，通供热热水，所以还有管道建设的任务。管道建设分四个部分，分别是输水管道、排污管道、雨水管道和供热管道。这四个管道的埋设任务由城建局来承担，城建局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没有问题，请领导考验我们！＂城建局局长作了郑重表态。
“第四个通是什么呢，谁知道？＂副旗长环视会场，问。＂通讯！＂张秘书站起来回答说。＂对，就是通讯。通讯，谁来了？＂副旗长又问。＂网通来了，那块是他们的服务区。＂张秘书再次站起来回答说。
＂网通，你说说，怎样才能给人家通通讯？＂副旗长问。＂报告旗长，我们的信号已经覆盖到那儿了，通讯早已通了。＂网通公司经理回答说。＂我怎么听说那块信号不好呢。＂＂报告旗长，根据情况，我们会不断加??????＂＂加多少？＂＂根据那块的客户量，有多少加多少，保证全部畅通无阻。＂＂我可以提前告诉你，等投入运营，一天的客流量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你们行不行？不行，我们还可以让铁通、移动上去，现在是竞争社会吗。＂网通经理没有吱声。
＂好，这个问题就说到这儿。接下来还有什么通了的？＂副旗长停顿，又环视会场问。没人回答，张秘书也没有回答。
＂通气，通液化气，通天然气，这才是五通吗。＂副旗长提高嗓子说。＂虽然暂时不用气，但将来不用吗？到时候给好几十万人做饭烧水不得用气吗？所以现在就给他埋上管道，免得到时候再开膛破肚的，遭人唾骂。这项工作由政府办来做，怎么样？＂＂谢谢领导，保证坚决、彻底、干净、漂亮完成任务！＂张秘书站起来宣誓道。政府办主任出门，张秘书代表政府办参加会议的。
＂最后一个是一平问题，毋庸置疑，不言而喻，就是平整土地。据现场勘察，有不少坑坑包包，要马上开工，必须首先解决之。这项工作的责任单位是走廊办，詹旗长联系的丽老板来了没有？＂所谓走廊办是一百华里经济走廊建设办公室，副旗长问的是该办公室的副主任，正主任是由詹旗长兼任。＂来了。＂副主任回答说。＂她们的铲车，推土机也来了吗？＂＂都来了，准备差不多了，就是差油钱。＂＂那好吧，等散会以后你找财政局拨点钱，让她们马上开干。＂＂是！＂
＂以上是我要说的第一层内容??????＂副旗长继续讲话说：＂第二层要讲的内容是关于优惠政策的问题。根据一事一议，特事特办原则，在给予正常优惠的基础上，再给予如下几项特惠：一是财政借5000万元。财政局来了吧，你们下午去市财政超调资金，明天就给拨付到位。＂＂哼哼、哼哼哼??????＂财政局局长哼哼笑。＂你笑什么，又心疼钱了？没事，放心吧，我们这是放长线钓大鱼，投小钱，换大钱，等到时候，开始交税，何止是5000万？五个亿，五十个亿都有！何况，这是暂时借款，明年就给你还了。好了，这个事是我们统一研究的，就这么定了。＂
＂二是关于税收优惠问题。在建设期间所发生的所有税，国、地税部门都要全部免征??????＂＂旗长，我们可没有权力免税呀。＂国税局局长说。＂是。＂地税局局长也应和了一声。＂不是，不是，是先征后返，先征后返。＂副旗长纠正说。＂哦，吓一跳。＂两位局长这才放松，说。
＂等投入运营，前三年也全部免征，不是，不是啊，也是先征后返，后三年减半征收。这个大家知道就行了，也不要对外说啊。三是土地优惠问题，与国、地税一样，土地费也是先征后返，上交市和自治区部分由旗财政承担。＂
＂第三层要说的是关于手续问题。根据边干边办，先干后补原则，在不影响开工建设前提下，各有关部门要给他们尽快办理相关手续。涉及的单位主要有林业局，有一块林地，要办理采伐手续；农牧业局，办理占用草牧场手续；土地局，办理土地手续??????＂＂旗长，那块地办不了土地手续，除非跑自治区特批。＂土地局局长打断副旗长说。＂正好你就跑自治区??????＂＂我跑不好使??????＂＂行，这个事就先放着。＂詹旗长打断土地局局长，指示副旗长说。
＂好，我们继续，继续。最后一个问题??????白乙拉来了吧？好好，坐下，坐下。还是那句话，我们都是在给你打工呢。即将落户到你的地盘上，以后就是你的企业了。人家要开工，还要跟你这位大苏木达签字呢，你不签字他们不敢动，谁也不好使。这家伙，刚刚主持工作，就有大手笔??????下午准备举行签字仪式，怎么样？可以大展鸿图了吧。＂
＂领导??????＂白乙拉站起来，说：＂是让我签这个合同的意思吗，我签恐怕不行吧。＂＂为什么不行？＂副旗长瞪眼睛问。＂那块地，我已经跟市政府签了一次租赁合同，现在跟还要签，一块地不是给两个??????＂＂这个你管他干啥，又不是你自己签，是旗政府让你签，市政府那儿我们说去。＂＂与市政府的合同不废除，＜合同法＞??????＂＂哎呀哈？还跟旗政府谈起＜合同法＞了？＂＂好了，好了，这个也先放着。＂詹旗长又发了话。
“还有一个问题，都说完了吧。是什么问题呢？就是关于征地问题。下午，征地办就过去……非得要2000亩，好说歹说，降到1500亩。你们过去，把这1500亩丈量出来，还要丈量其中林地有多少，打草场有多少，放牧场有多少，荒地有多少。好好丈量啊，多出一分地都不行，不是给征地费吗，出差错，你们可要负责啊。”副旗长终于讲完。
接着，会议进行了第二项议程，由分管招商引资的副旗长安排部署关于二十九家招商引资企业集中举行开工奠基仪式事宜。在北方科技创业园设主会场，在蒙东产业园区和选址上设两个分会场，由政府办总负责，由北方办、蒙东办和走廊办具体负责会场布置等事宜。
最后，詹旗长发表重要讲话。但詹旗长都讲了些什么，白乙拉心里乱，没听进去多少，偶尔一听，在点名表扬几个部门，再偶尔听，在提出批评呢，仔细听，虽没有点名，显然在批评自己和土地局。他心里更乱，更加听不进去了，最后散会，都走了，他还坐在那里没有动。＂操！＂勤杂员进来，他才起来，又吐槽出这样一个词语。
四
白乙拉从政府楼出来，准备回苏木。他刚上车，张秘书打来电话，要他马上到詹旗长办公室来。＂什么事啊？＂白乙拉嗓子有点发颤，问。＂扯，装什么孙子，哪有像你这样主持工作的，还想当书记呢，苏木达都不好说了。好好认错，再好好??????＂＂好好什么呀？＂＂扯，这个还用我来教啊。＂
＂完了，完了??????＂挂电话，白乙拉僵在副驾驶座上，歪巴脑袋，向窗外的虚无发呆。＂完了，完了，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这么快就来了，这算什么事啊！
＂不过我也没办法啊，跟市政府签了合同，市政府现在还给钱呢，在这种情况下，又签给别人，我多大脑袋呀？另外，那块地是草牧场，中间还有树，恐怕办不了土地手续，没有土地手续，就签建设合同，这不是违法吗？一旦出事，我有几个脑袋呀？
＂除非??????除非旗长同意给书面东西，才可以签，如果旗长不同意给，绝不能签，倒霉倒霉去吧，苏木达职务固然可惜，但出了事，当苏木达又有啥用？操，爱咋地咋地，不管了，也不给你吱声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士不畏死，何以死惧之？随他去吧。
白乙拉重新上楼，来到詹旗长办公室门口。敲门以前，里边好像有人在激烈争吵，敲门进去，争吵戛然而止，土地局长半躺在沙发上，用眼睛盯着旗长。旗长在手里转动一支笔，神情冷傲，也在紧盯对方。四只眼睛在继续争吵，像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更加激烈。
看见白乙拉进来，土地局长的眼睛先弱下来，并收回来甩向屋顶。看见白乙拉进来，旗长暴跳如雷，开始劈头盖脸炮轰白乙拉：＂我当你是智囊，在常委会会上多次推荐你，原来你也是一个獐头鼠目之辈??????告诉你，你可是我们任命的干部，能任你，也能免你，就算不是我们任命的干部，我们也有建议的权力??????＂
白乙拉耷拉脑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一副悉听尊便，打骂由你的姿势。
＂你为什么就不能签，我让你签，都不好使？你说说，能不能干，干不了早说，中国缺什么，绝不缺当官的人。＂白乙拉没有反应。＂说你呢！＂过一会儿，旗长冲白乙拉喊。白乙拉仍没有反应。＂白乙拉！＂旗长拍桌子吼道。＂啊？＂白乙拉抬头看旗长。＂看什么，问你呢，能不能干？＂旗长又吼道。＂旗长，政府出纪要，我就能干，不是，不是，我能签，还能??????＂＂叮铃铃??????＂旗长的座机响，打断了白乙拉。＂谁给你出纪要，要出纪要，还用找你？＂旗长没理会座机，跳起来，说。＂叮铃铃??????＂座机又响，没办法，旗长接了电话。
在电话中，旗长与对方说了很多话，但都说了什么，白乙拉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现在不仅不吱声，还不听别人的说话了。
挂电话，旗长不说了，他不说话，别人更不说话，于是，在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寂静得让人感到窒气般压抑。
＂我说，你能不能找人跑一跑？＂过好长时间，旗长看一眼白乙拉说。＂白乙拉，你咋的了，说你呢。＂旗长又说了一声。＂啊？＂白乙拉这才有回应。＂你能不能找人跑一跑？＂旗长重复说。＂旗长，跑什么？＂白乙拉反问。＂就是占地手续的事。＂＂跑哪儿啊？＂＂当然是自治区。＂＂行！＂白乙拉未加思索，一口应允。他想：事情突然出现奇迹般转机，不管能不能跑，能不能跑成，先答应再说，起码是态度问题。另外，他是真心想跑，想抓住这弥足珍贵的机会，好好表现，好好挽回，最低将功补过，最高??????别想那么多了，眼不前儿的整明白了就行了。
＂旗长，是不是很着急，是不是马上开始跑？＂白乙拉有起死回生，回光返照的感觉，便转被动为主动，说。＂当然，你能跑就马上跑，其他工作先放一放。＂＂好，我这就去准备。旗长，还有事吗？＂＂没有了，去吧。＂
白乙拉从旗长办公室出来就小跑起来，小跑着下楼，小跑着来到车跟前。逢凶化吉，化险为夷，他着急，更是高兴。
后来才知道，人家说了，其他手续都可以边干边办，先干后补，唯独土地手续必须先办，必须先拿到土地证。至于签合同，不跟苏木签，而是跟旗政府签，跟一把手旗长签，所以事情才出现如此转机，白乙拉才幸免于难。
白乙拉立即与朋友联系，朋友又与北京的朋友取得了联系。真所谓人有三年旺，神鬼都不挡，北京的那位朋友神通广大，尤其庆幸的是与自治区土地部门的关系特别铁。他跟白乙拉朋友许下海口，再天大的事情都能办成。
白乙拉将情况汇报给了詹旗长。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想到随便说说，白乙拉竟能办成，詹旗长感到惊喜，先表扬几句，然后要白乙拉立即动身。
＂旗长，可能需要些经费??????＂白乙拉小心翼翼开口说。＂好办，好办，你先花着，我随后给你解决。＂＂谢谢旗长，谢谢旗长。＂白乙拉感到惊心动魄般的温暖。
白乙拉与朋友先去北京，与北京的朋友会师后一起飞赴自治区。
三个人走进土地厅厅长办公室，厅长和蔼可亲，说话随便，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威严可怕，白乙拉放松了许多。他眼睛不离厅长，脸上堆满笑容，而且厅长说一句，他大彻大悟地点一点头，还不时发出快乐而夸张的咯咯笑声。他有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身心浸泡在美酒和糖浆的幸福之中。
＂三位有事吧，什么事？＂唠半天，厅长问。白乙拉看北京朋友，北京朋友向白乙拉抬抬手，示意要白乙拉先说。于是，白乙拉拿出随身携带的文件，毕恭毕敬递给厅长，然后站在办公桌前说了关于这次来的意图。
＂这个??????你先坐。你说的这个事，我让人查查看，看看能不能行，如果能行，就给你开绿灯。乡镇一级来找我办事的你还是第一个，你很有事业心吗，我就欣赏像你这样能干的干部。现在招商引资很不容易，我们就是支持地方经济建设的吗。＂厅长说着，叫来一位科长，将白乙拉的文件交给她，并嘱咐如何如何。
科长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回来的结果令人满意，厅长重又接过来白乙拉文件，往上面签字，然后还给白乙拉，说：＂回去交给你们的土地局，这种事，让他们跑。＂
白乙拉接文件，双手抖动不已。他频频向厅长鞠躬致谢，难以掩饰冲天火柱般的快乐。＂厅长，中午我安排，请您??????＂＂中午我有事，新加坡来几个人，我得陪他们。不吃了啊，哪天去你们苏木时再吃，好不好？＂
从厅长办公室出来，白乙拉拽着两个人直接去了大酒店。虽没有请到大厅长，但也得照样安排呀，不得感谢朋友，尤其北京的朋友吗。
白乙拉点了一桌丰盛的佳肴。开席前，他先拿出装有5000元的信封给了北京朋友。＂这是什么？＂北京朋友问。辛苦您了，一点小意思。＂北京朋友捏了捏信封，然后放桌子上，说：＂我不要，我们朋友之间??????不过厅长那儿多少要表示点，你说呢？＂＂那是，那是，那是必须的，想吃饭时给他拿，他却没有来，给多少好呢？＂＂你看看吧。＂白乙拉拿出一万元，放了信封上，＂怎样？＂他问。＂少吧，晚上我约好厅长了，请他吃饭，请人家吃饭，能让他掏钱吗，吃也不能太差了吧。＂＂那是，那是??????＂白乙拉说着，拿出兜里最后的5000元，放桌子上，补一句说：＂您的部分，回去以后再说，行吗？＂＂我的??????还啥，主要把厅长答对好了就行了。＂北京朋友说着，将桌子上的钱收起来装进了兜里。
刚才，白乙拉担心死了，担心北京朋友还要钱，如果那样，自己只能上街里去借了。他再次向北京朋友表示谢意，放下心来，开始喝酒。
五
有了厅长的签字，比有土地证还好使，何况，土地局正在紧锣密鼓地办理手续，没有了后顾之忧。至于协议书，如愿以偿，詹旗长代表甲方也亲自签了字。各有关部门的工作按照旗长办公会议部署和精神都在积极有效，按部就班地进行，早具备了开工条件。于是，选择一个黄道吉日，在一片欢呼雀跃和锣鼓喧天声浪中，迎着哗啦啦飘扬作响的彩旗，海洋游乐世界项目正式开工建设。
等大老板来工地的有一天，白乙拉设宴款待一次。大老板也早有会一会苏木领导之意愿，于是，两厢情愿，双方情投意合，大家喝了一次大酒。通过这次接触，白乙拉才对及其老板有所了解。
者为临时注册成立的合资公司，领衔的乃为眼前的这位李太平老板也。李太平原来是做买卖的，捞取第一桶资金后去矿区淘金，承包一处煤矿，资本积累突飞猛进。他不断膨胀，更加雄心勃勃，要缔造李家帝国，成为与世界500强朱紫同色，淄渑并泛的企业家。他早看出来煤炭这种资源早晚会枯竭，是夕阳产业，没有前途，所以一直在捉摸要开辟新天地，狡兔三窟吗。另外，现在各级政府都在招商引资，优惠和扶持力度也大，何不找准一个机会，再狠狠捞取一把？
市里新来的领导特别重视绿色经济，第三产业，已经开会、发文多次，要重点发展之。李太平是一个在乱云飞渡中挥洒从容者，一个在历史夹缝中嗅觉灵敏者。他能捕捉瞬息万变的空间，发展自己，为实现抱负而奋斗。他嗅到商机，开始跃跃欲试。
正当这时，旗招商引资工作队东北行动组找到了李太平。双方一见如故，一拍即合，都有梦里寻她千百度，蓦回头，只见伊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只是旗里一方表现得露骨，迫不急待，而李太平一方表现得隐晦，模棱两可而已。在强大的攻势之下，在吊足胃口之后，李太平勉强来几次旗里，进行考察，但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犹豫不决，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所谓在冥冥之中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摆弄芸芸众生的所作所为，李太平终究答应前来投资兴业。他怀揣不飞则已，一飞惊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雄心，做就做大，做就做有特色，做他个海上游乐大世界，在东北，乃至在全国，独一无二，独占鳌头。
不过，单凭自己的力量，感觉捉襟见肘，做不了太大，所以，除了依靠政府之外，还要找几个合资人一起做，于是，他找了四个合资人，与自己共五个人一起注册成立了这家股份有限责任公司，自己当了董事长兼总经理。今天一起来吃饭喝酒的还有两个重要股东，一个为副董事长，一个为副总经理。李太平经常说：“兄弟相爱撼山河。”他鼓励合资人不要有顾虑，妹妹你要大胆地往前走。
市领导要来该旗开展调研活动。一周之前，办公厅来通知说，这次主要看城镇经济，重点看第三产业发展情况。通知还说，已经看过的不要再安排看，要安排没有看过的新上项目。
前一阵，不是有29家招商引资企业举行过统一的开工奠基仪式的吗，但到目前为止，真正开工，又有进展的就一个。这也很正常，在时下，招几百个，一个也不成的比比皆是。
毋庸置疑，是必看的一个项目。那么，还看什么，总不能让领导就看一个吧，就是，其进展速度也不够理想。怎么办呢？不用担心，毕竟还有一周的时间。
政府利用五个晚上召开调度会，都开到深夜或凌晨，采取强有力措施，强力推进工作。可谓人定胜天，在短短的时间内，工作进展突飞猛进，取得奇迹般的效果。
这一天，市领导如期下来进行调研。詹旗长亲自陪同，其他陪同人员的规模与上次召开现场办公会议规模一个样。
第一个让领导看的是在城关镇新区开发建设的珠穆朗玛住宅区。开完槽正在下地基的有两座，正在开槽，准备下地基的有五座。该珠穆朗玛的看点不在已经或正在如何如何，而在于规划上。它规划建设200座楼房，其中，20座是高层电梯楼，80座是小别墅，其余是普通楼房，最后建成在整个东北地区最大最宜居的皇城，在新一轮城市建设浪潮中要占居制高点，为把该城关镇建成大城市而做准备。
看完珠穆朗玛，领导没有吱声。
第二个是让领导参加了在一个自然保护区里举行的鸿雁节仪式。在该自然保护区里有一挺大的水泡，每年，有很多候鸟来回迁徙时都下来栖息一阵，其中鸿雁居多。提出将该保护区开发建设成旅游区设想久矣，但一是没有财力，二是招商引资没人干，三是怎样做，从何做起，没有可行方案，所以，一直没有付诸实施。
所谓河到弯处鱼虾多，人到难处智慧多，有人突发奇想，何不在该自然保护区里做文章，搞出个有特色的东西，不仅把旅游区开始建起来，而且解决了给领导有东西看的问题。
鸿雁节仪式在水泡边上新搭建的观鸟台上举行，如愿以偿让领导剪彩，转动了球体，场面隆重而热烈，效果极佳。尤其水泡那边白花花一片片，蔚为壮观，叹为观止。
＂哇，那是什么，是羊群吗？＂有一个人指水泡对面的白花花一片片惊叫道。＂人家在搞鸿雁节，当然是鸿雁了。＂另一个人回答说。＂扯，在这个季节哪有鸿雁，早飞北边去了。＂第三个人驳斥道。＂要搞鸿雁节，让它们重新飞回来呗，这年头，啥事做不出来。＂
＂不是羊，也不是鸿雁，那么到底是什么呀？＂＂你瞎呀，没看出来？人都在那儿蹲着呢。＂＂人？什么人，啊？真是啊，他们在那儿蹲啥呢？＂＂等活动结束，把鹅拿回去呀。＂＂那是鹅呀？＂＂嘘，小点声。听说一只鹅给了50元，来回车拉，包括死亡，都是鹅主人自己负责。当地没多少鹅，多数是外地鹅。＂
＂你们这个活动项目创意不错，以后把活动时间再往前提前点，效果就更好了。＂市领导说了两句话。
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看的是建设工地。所谓好戏在后头，高潮在结尾处，是今天让领导看的重头戏。
按着责任分工，白乙拉的任务是看住哲头。旗领导再三交待，如果在哲头这块出问题，今天的调研活动将大打折扣，甚至前功尽弃，所以要白乙拉拿职务来担保。白乙拉如履薄冰，忐忑不安，连续几天废寝忘食，上下求索。他好几次去哲头家，做了大量工作，也送去不少米、面、肉、油等等，等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哲头答应了，等领导来调研的那天，去旗医院看病，绝不会去工地上闹事。
所谓百密一疏，白乙拉工作再缜密，也难免有漏洞，哲头正好利用这一漏洞，坐上班车往旗里走，才走一会儿，很快下车，在国道旁边守株待兔，想拦截领导车队，向领导伸冤，制造大影响。也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哲头截住了车队，却是模拟车队，早让警察铐上，扔进伪装的囚车里。他不知道这是模拟车队，以为领导坐在后面的车上，就拼命挣扎，喊冤。有一句话叫做缴枪不杀，哲头这是不仅不交枪，还进行反抗，当然吃了不少亏，也应了一句话，就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真正的车队来了，停在指定的地方。张秘书第一个下车，并飞快跑到白乙拉跟前，指了指停车场边上的一些人，惊恐万状，又十分生气地训白乙拉：＂大老板问那些人是谁，还不叫警察来？＂白乙拉跟着张秘书所指方向看那些人，那些人邋邋遢遢，浑浑噩噩，又东张西望，鬼鬼祟祟，有的滑稽透顶，有的荒唐至极，让白乙拉止不住捧腹发笑。＂还笑，扯，笑什么？＂张秘书更加生气。＂秘书大人，放心吧，他们都是便衣警察。＂＂是吗，太像了，太吓人了，不过还得多加提防点。＂＂放心吧，啥事没有。＂＂别吹了，刚才你的哲头又闹事了，扯，咋看的？＂＂哲头？不会呀，根本??????＂＂扯??????＂张秘书又厉声＂扯＂了一声，然后将刚才在国道上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告诉给了白乙拉。＂啊？这、这??????＂白乙拉像雪人突然暴露在烈日之下一样，顷刻间坍塌融解下去。
请领导走上观瞻台后，眼前出现的场景，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形容，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工地上，施工人员上来很多，但他们只是零头，绝大多数是旗里各有关部门和苏木嘎查组织人员。他们人如蚁集，聚首甚蕃，都是按照旗长办公会议部署，在做五通一平工作和提供服务。
＂好、好、好??????＂领导脸上出现悦色，走到观瞻台边上，与台下的人攀谈起来。＂你们上这儿来，是打工的吗？＂领导问。＂不是打工，我们是那个村的。＂一个人指近边的一个村，回答说。＂那么，你们上这儿来要做什么，看热闹吗？＂＂我们是想帮助他们。＂＂是村里让你们来的，或者是苏木让你们??????＂＂不是，我们是自愿来的。＂＂噢？新鲜。那我问你们为什么要帮助他们？＂＂詹旗长给我们招商引资，发展我们，我们高兴，就想帮助他们。＂＂他们建成以后，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啊？＂＂我们可以上他们这儿来泡温泉、游泳、冲浪、划船，还可以帆船比赛、龙舟??????＂一个人正滔滔不绝，没完没了时，另一个人打断他，急不可耐地说道：＂他们说了，我们都可以来他们这儿上班，然后领工资、福利、奖金??????＂又有一个人打断这个人，说道：＂他们能给我们gtp，还给我们财政收入。＂??????
＂好、好、好，很好、很好。＂领导打断大家，连连赞许。他一边赞许，一边回到观瞻台中央，对詹旗长说：＂开始吧，谁先说？＂＂请李总说吧。＂詹旗长转身，冲李太平说：＂李总，你给领导介绍介绍情况吧。＂
李太平开始讲。他先大加赞美詹旗长及其治下的旗政府有怎样的战略眼光，有怎样的魄力、魅力、吸引力、战斗力，又夸奖一番该旗的投资环境怎样的好。接着大讲特讲海洋游乐世界项目的宏伟目标和美好前景，特别强调将模拟世界七大洲五大洋著名海滩、岛屿模样建设靓丽风景线，让人们来到这里就周游了全世界。
＂好、好、好，很好、很好！＂领导脸上悦色更浓，赞不绝口。他开始与李太平攀谈，谈了很多很多。＂有什么困难，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说，市里也全力支持你。＂临结束，领导随口加了一句。
＂咱这块的领导咋都这么好呢，领导这么好，我也不能无动于衷，这样吧，我让我媳妇正在考察，准备找地方投资的项目也放到我们这儿来，我还有很多有钱的朋友，让他们都来我们这儿投资兴业??????既然领导说了，我也不客气，我还真有两个事。＂李太平说到这儿，停顿下来看领导。
＂什么事，说说看。＂领导允许说。＂那我就说了，净麻烦领导，不好意思。一是土地的事。我要做这些项目，给我的土地，我觉得还是不够??????＂＂缺多少？＂领导打断问。＂500亩吧。＂＂给他，没问题吧？＂领导转过来冲詹旗长问。＂是、是、是，没问题，没问题。＂詹旗长回答说。＂怎么样，满意吧。＂领导又转过去问李太平。＂满意，满意，就是手续还没有??????＂李太平吞吞吐吐起来。＂怎么回事？＂领导问詹旗长。詹旗长凑到领导跟前，压低声音嘀咕了些什么。＂这个事啊，没事，你们继续干就是，回头我让市土地局帮你们跑，自治区不行，咱们就跑北京。＂领导大声说。＂谢谢领导，这我就放心了。＂“那第二个是什么事？”领导问。＂第二个事，就是，就是??????来我们这儿之前，我在南方跟国外做一笔大买卖，把钱都押上去了，在短时间内回拢困难。还有，还有，我在广州的一个厂房让政府给征地了，但过一段时间才给钱，所以，手头，暂时??????可能影响工程进度。＂＂不行，工程一刻也不能耽误，自治区领导还要下来调研呢。听说给你借了5000万，我让旗里再给你借5000万，怎么样，能周转开来吗？＂＂能、能、能，谢谢领导，谢谢领导！＂＂没问题吧，马上给他办！＂领导跟詹旗长说。＂是、是、是，没问题，马上办，马上办。＂
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考虑工作效率，临时决定，上午就召开座谈会，这样，领导们都回旗里去了。领导们刚刚离开，工地上蚁集的人，包括李太平手下一部分工作人员随即溃不成军，四处散去，像水气蒸发了一样，整个工地上，顿时变成空荡荡，静悄悄。
白乙拉准备回苏木。他刚走几步，有人喊自己。回头看，是刚才在观瞻台下与领导攀谈的那六七个人。＂白苏木达，你也走啊，都走了，谁管我们啊？＂其中一个人说。＂这、这??????我、我??????＂白乙拉吞吞吐吐，不知说什么好。＂这、这，我、我什么呀，我们可是为你买力了，起码管一顿饭吧。＂＂好、好，跟我去苏木吧。＂＂去苏木？你那破条件咋去啊，一起回旗里吧。＂白乙拉搓搓手，挠挠头，最后咬咬牙答应了去旗里。
关于这几个人，白乙拉深知不能对他（她）们怠慢。一、他（她）们个个是名嘴，有的是退休干部，有的是社会名流。现在虽没有什么职务，但都有一定的影响力。二、他们是张秘书安排过来的，张秘书也说过，路费和工费都已经给过了，其他就不用管了。尽管这样，他（她）们现在已经找到自己，自己不理不睬，他（她）们回去以后会乱说，对自己岂不是??????认了吧，白乙拉改变方向，去了旗里。
六
不久，詹旗长调别的旗当书记，一年多以后，又去另一个盟当副厅级领导。
一开始，就有人告，告他们违法违规建设。他们也是典型的先天不足，在没有任何手续情况下开工建设，难免让人抓住把柄。
，包括政府，不是不办手续，而是办不下来。另外，在边干边办，先干后补作用下，也有侥幸心理，想硬着头皮往前推进，最后既成事实后，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届时，稳操胜券，有的手续可能给简化，或者给免掉，也省去大量的时间、精力，尤其是资金。可是，所谓民不告，官不究，有人告个没完没了，绝不善甘罢休，上级也不得不查，何况，现在越来越规范，越来越严格，尤其进入新时代以后，一切法制化，违法违规行为已经寸步难行，注定难逃厄运。
起初，旗政府强力保驾护航，一直平安无事，安然无恙。后来，詹旗长调离，但仍有影响力，仍关心，所以，一有风吹草动，一有麻烦不顺，经常给排忧解难，在风雨飘摇中继续往前推进。可再到后来，詹旗长不便多介入，也无暇顾及，于是，开始进入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状态。李太平如骨鲠在喉，芒刺在背，骑虎难下，又不甘心半途而废，将前半生打拼的轻易付之一炬。他相信＂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诗句，在黑暗中艰难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可是，黎明没有到来，到来的是检察机关立案查封，走到尽头，一切付之东流，已覆之水。收之为难。
这是什么回事呢？事情是这样的：一开始，并不是全面开花，全面施工，而是先做了几个小单体工程。这几个小单体工程的占地面积为120亩。
白乙拉跑一趟自治区，拿回来厅长的签字，交给了旗土地局。土地局开始跑手续，可是，不知什么回事，过好长时间，最后才跑下来70亩的手续。施工在先，办手续在后，很显然，多占50亩，已成实事。
在没有办理土地手续情况下，就开始施工建设，这是很严重的问题。更严重的是在多占50亩土地里，有林地15亩，草牧场35亩，而林地和草牧场在国家政策和法律里是红线，每一块土地都已经上网联网，谁也触碰不得，比如，20亩草牧场就够判刑。
以前，在这块地的林草之间有几座土制窝棚，村里人想过来住，以后扩大建设成一个村民小组。上级没有允许，几座土制建筑便像古罗马遗址一样被遗留在那里。
围绕着几座窝棚周遭，土地部门勉强办理了70亩的手续，要想继续办理，必须先由林业和草原部门出具手续。旗林业局打报告送了市林业局，也跑过自治区，其结果可想而知，报告被搁浅在那里，各级林业部门口惠而实不至，也实在无能为力。旗农牧业局局长带草原监理所舍所长一起去找市农牧业局，结果挨了一顿批评和警告，悻悻而回。
以后，各有关部门互相推诿扯皮，共同敷衍搪塞，各自明哲保身，再没有人去真正跑手续了，不听劝阻，一定要选择这个地方，咎由自取，悔之晚矣。
告状的人告到了顶层，于是，顶层层层批转，最后交由检察机关查办。检察机关要进行立案调查。
从初步调查结果看，告状人所告重要一条---随便占用土地，而且破坏林地和草牧场一事情况属实。检察机关旗开得胜，还要乘胜追击，进一步调查核实，最后找出责任人和嫌疑人。
检察院找到林业部门，先查了破坏15亩林地案件。林业局长是老局长，他一开始就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方面亲自出马，积极跑动，努力化解和挽回，另一方面，光说不行，必须有文字依据，便嘱咐手下准备好了系列材料，并早已存档。在诸多材料里，最重要的补了一份给市林业局报送的关于将林地采伐并改变用途的报告，时间也往前写在开始施工之前。
从林业部门找不出任何问题，林业部门没有责任。
检察院找到了农牧部门。农牧部门说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但就是没有书面东西，事先没有像林业部门那样的请示报告，事后也监管不力，没有发现和制止的破坏行为，更没有处罚过程，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不能说明问题，改变实事，难逃责任，最后，草原监理所舍所长有渎职嫌疑被带走，一走就是四十多天。后来，旗领导和市农牧业局再三出面作证才被放出来，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放出来后就被革职降级，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舍所长遭遇无端横祸，断送了大好前程。局长受牵连，要负领导责任，也受到警告处分。
白乙拉有重大嫌疑，所以他是重点调查对象。检察机关派两个人来到苏木，在白乙拉办公室与白乙拉进行了一次谈话。
＂谁引进的？＂侦查员问。＂是旗政府吧，具体是谁，不了解。＂白乙拉回答说。＂在你苏木地盘上施工，还敢说是旗政府？你装什么糊涂，想推卸责任吗？＂＂这、这??????＂起初，白乙拉以为是找自己了解情况，没想到跟自己还有瓜葛？他懵了，不知说什么好。＂你跟李太平是什么关系？＂＂没有关系。＂白乙拉开始谨慎起来，回答说。＂没有关系？那你为什么替他跑北京和自治区，还用公款请他吃饭喝酒？警告你，一定要如实交代，否则由你承担一切后果。＂＂是、是、是??????我是他来我们这儿才认识他的，跑北京和自治区，是、是，是他求我去的，用公款请他吃饭喝酒，有这事，这是我的不对，我要承担责任。＂＂咋承担？＂＂我自己掏钱。＂＂花多少了？＂＂不知道，在食堂招待的，回头，我让秘书算出来。＂＂你没学八项规定吗，为什么还顶风作案？一会儿把情况都写出来，好好交代清楚。＂＂是、是、是??????＂
＂你把协议书拿出来。＂静一会儿，侦查员突然发问。＂什么协议书？＂白乙拉抬头看侦查员，眼球都快跳出来了。＂还装？再次警告你，还要装，我们可不客气。＂＂是、是、是，不过，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协议书，您能不能??????＂＂跟的协议书！＂侦查员大声喝道。＂跟的协议书？没有协议书呀，我不知道啊。＂＂没有协议，他怎么会投资建设？不跟你签协议，又怎么会来你这里？＂侦查员提高嗓子吼道。＂哦，是这个协议书啊，没跟我签，我也不知道跟谁??????＂＂啪、啪、啪＂三声响，侦查员一拍桌子站起来，二拍桌子坐下来，三拍桌子跳起来，打断白乙拉命令道：＂把抽屉都给我打开！＂
白乙拉有两个抽屉，但从来不上锁。＂领导，没上锁，都开着呢。＂白乙拉也站起来，弓腰点头说。
侦查员开始翻抽屉，但很快翻完了，因为白乙拉抽屉空空也。
＂你出去，把你们的办公室主任和现金会计叫来！＂侦查员将白乙拉撵了出去。白乙拉出来了，等他关门还没关完的时候，侦查员在屋里说：＂这小子不老实，把他铐走。＂＂证据不确凿，恐怕不妥吧。＂另一个侦查员说。＂是吗，那就等一会儿再说？你回来！＂侦查员说着跑出来，冲在门外傻呆的白乙拉喊道。
＂你待在这里，没有允许，不准出去啊。＂等白乙拉回屋，侦查员说一声，自己出去了。大概过两个小时，他才回来。＂今天先这样，你忙去吧，不过不准出门啊。＂侦查员说完上车回去了。
行政秘书匆匆跑来，仍惊魂未定，说：＂出什么事了，翻了我的所有抽屉和档案柜，拿走了会议记录和一盒档案资料。＂现金出纳员也跑来，汇报与秘书大致一样，就是拿走的东西有所不一样。
＂狗捉老鼠多管闲事，去什么北京、自治区？还请他喝酒?????＂白乙拉自言自语说。
七
＂白苏木达，我的钱还差2000元，啥时候给我呀？＂白乙拉正在办公室闷坐的时候，雅莫嘎查副嘎查达阿优推门进来说。＂还没到时候，要什么钱？再说了，旗长一直没有给钱，上次给你的3000也是我自己拿的。＂＂我不管这些，我就要钱。你不给我钱，等你没了，我跟谁要去？＂＂我咋又没了呢？＂＂检察院不是要抓你了吗，抓你走了，不就没了吗。＂＂就算我被抓没了，也不是我个人给你钱，是苏木政府答应给你钱，你怕什么。＂＂不行，我不放心，我就跟你要，而且现在就要。＂??????
＂好、好、好，我给你，我这就给你。＂最后，白乙拉说不过，躲不过，答应给钱，从衣兜里掏出2000元给了阿优，又一次拿自己的钱付了公家的账。
这是怎么回事呢，阿优为什么落井下石，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要钱，搞得白乙拉内外交困呢？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詹旗长调走后，有一阵子，被告得更加厉害，都牵涉到了旗政府和有关部门，大有不把皇帝老儿拉下马绝不善甘罢休的架势。政府和招架不住，又不得安宁，准备退一步，获得海阔天空。那么怎样才能退一步呢？就是找几个人处分之！听说，真的找过人，但最后究竟处分了谁，不得而知，反正，白乙拉这儿一定要处分一个人，最后真的处分了阿优。
有一天，旗有关部门工作人员找到白乙拉进行谈话，告诉说，旗里准备处分你。白乙拉脖子上青筋暴跳，喝问为啥，凭什么？接下来，工作人员开始做思想工作，不处分人，上边不让，不好交代；告状的人告个没完没了，也不好干下去，久而久之，可能要撤资，到时候我们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工作没有成绩，白忙乎了；处分无所谓，这是内部处分，不影响继续当苏木达，不影响以后提拔当书记局长，云云。白乙拉一直没有松口，没有答应。
＂如果你觉得实在不妥，领导说了，从你们苏木找一个人，反正必须处分一个人，只要有一个人，随便谁都行，这总算可以了吧？＂实在无奈，工作人员说出了第二套方案。＂这是随便找人的事吗，我上哪儿找这个人？我找不着！＂白乙拉仍一口回绝。＂如果这也不行，我们就无能为力了，你找领导说去吧，我们只是传达领导的意见罢了。＂工作人员亮出了杀手锏。＂哪个领导？＂白乙拉问。＂这个，我们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自己会知道的。＂白乙拉不吱声了。＂就这样吧，我们回去汇报给领导，别怪我们没帮助你，没提醒你。＂说着，工作人员站起来准备离开。＂等等，让我回去找找看。这种人实在难找，就是找着了，也不能白处分人家。＂＂这就对了吗，都是为了工作，得有责任心和牺牲精神。有什么想法和困难，尽管说出来，我们马上汇报给领导，大家一起共渡难关吗。＂＂平白无故处分人家，多少给点补偿吧。＂＂是经费的事吧，请尽管放心，你先花着，花了多少，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一定汇报领导给你解决。＂＂去北京自治区花的还没给解决呢。＂＂一并解决，一并解决。＂
白乙拉开始找人，先从苏木机关干部中找的。他坐在办公室，叫干部们一个个进来，一个个央求说：＂我要处分你，我想处分你，我求求你接受处分??????＂干部们一头雾水，白苏木达可是有份量的领导啊，今天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莫明其妙地处分人为哪般？他们异口同声予以回绝。＂不白处分，我给你们钱。＂＂给钱也不行，给多少也不行啊。＂大家仍坚决拒绝。
白乙拉跑到雅莫嘎查，要处分书记嘎查达。书记嘎查达岁数大，又有一肚子气，两个人毫无情面，顶撞白乙拉头破血流，一无是处，然后愤愤离去。
白乙拉垂头丧气，无精打彩，准备回苏木。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副嘎查达阿优正好从嘎查门前路过。白乙拉喜出望外，立即叫住阿优，重新回到嘎查办公室，还没有坐下，急不可耐，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要处分阿优，并不由分说，要他无条件接受。
白乙拉和阿优原来就关系不错。凭关系，阿优天天泡白乙拉，一定要一官半职做。嘎查一级已经不设副职，书记嘎查达这儿马上也腾不出位置，没办法，白乙拉力排众议，破例安排阿优当了副嘎查达。白乙拉这是应付，而阿优却当了大回事，开始大肆宣扬，大放厥词，说很快就会当正嘎查达，又很快就能当书记。为此，书记嘎查达恨透了白乙拉，白乙拉无论怎样解释也于事无补。
阿优对白乙拉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不只一次表示要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所以今天当白乙拉提出处分的事，他没有拒绝，但犹豫不决，忧虑重重。白乙拉看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安慰说：＂不会影响当书记嘎查达，等这事办好了，我马上就提拔你当正嘎查达。另外，不白处分，给你报酬。＂＂给多少？＂＂你说呢？＂＂也不是你的钱，给一万呗。＂＂哪能那么多，给5000吧。＂＂行吧，你说多少就多少，如果是别人，五万也不干。＂
白乙拉带阿优去找那位旗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夸了很多白乙拉，然后叫他去找纪检委。
去纪检委，监察局长接待了两个人。关于，纪检委查过多次，最近也接到了处分人的任务。局长听一会儿汇报，看一眼阿优，最后跟白乙拉说：＂你们苏木不是有纪委吗，你们回去自己处分吧，然后把材料报上来，备个案就行了。＂
回苏木后，白乙拉主持召开党委会，以纪委名义给了阿优警告处分。阿优在外面等候，一定要马上拿到钱。财会上暂时没有钱，白乙拉掏自己的兜，先付了3000元，说剩下的等旗财政给钱再说。
苏木纪检书记要写处分决定，可是写什么原因呢？他下笔写了＂因为＂两个字，然后再也写不下去了，因为，因为，能因为点什么呢？＂因为＂半天，终究没有因为出下文。他把写决定的任务交给了秘书。
白乙拉第二次去旗纪检委，将处分决定书递给了书记。＂什么东西？＂书记问。＂处分决定书。＂白乙拉回答说。＂给我干啥？＂＂拿给您备案。＂书记拿过来看一眼，然后撇给白乙拉，训道：＂拿回去，自己备案去。＂
白乙拉好后悔，想取消处分，把钱要回来。可是当他找到阿优时，3000元已经消费殆尽。不过，凡事总有两面性，有其弊就有其利。检察机关来两个人，不是商量要铐走白乙拉的吗？侦查员翻秘书抽屉，翻出来这份处分决定书，才取消了铐走的念头，白乙拉幸免于难。
白乙拉找到新来的旗长，提出了经费的事。＂啥经费？＂旗长问。白乙拉说出了去北京和自治区的事，还有5000元的事。＂那不都是你的事吗，你惹的事还小啊？＂旗长闷声说。白乙拉哑口无言，灰溜溜走了出来。
八
有一个月暗星稀的晚上，白乙拉在苏木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突然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是李太平。
＂老白，快给我弄点吃的，快饿死了。＂李太平一副疲惫、憔悴、失魂落魄的样子，进来就说。白乙拉用惊异的眼睛看李太平，张开嘴巴想说什么，而找不出适当的词语。＂嗨，别提了，我在你这儿呆一宿，明早天亮以前就走，你用你的车送一趟，一句话，我在你们这儿呆不下去了，得出去避一避。＂李太平明白白乙拉想说什么，解释道。＂没事，不要害怕，我没犯法，不是逃犯，请放心。＂看到白乙拉眼珠子都快要跳出来，李太平打消白乙拉疑虑，进一步解释说。
白乙拉宿舍就有袋装方便面，李太平一连吃了六袋。等吃饱，白乙拉安排勤杂员再弄来了火腿肠、鸡爪、鸭脖、榨菜之类东西，开苏木一间接待室，两个人开始喝酒。
＂李总，你这是怎么了？＂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乙拉问。＂嗨，别提了，说一万道一万，首先怨我自己。挣一些钱，够几代人花，瞎折腾，投什么资，贪大了。＂＂咕嘟，咕嘟＂两声，李太平将杯中酒全部豪华，继续说：＂这世道，什么鬼话都不能相信。我来之前，那求奶奶告爷爷的，那甜言蜜语，花言巧语的，可我一来，却没人管你了。破坏什么林地草牧场？白纸黑字都写好了协议书，我在协议范围内使用土地，变更土地用途，办理土地手续可都是你政府的事啊，可是不但不给我办理，遇了事，像躲瘟疫一样都跑了，找谁谁不管，也不给你照面，这不是骗人吗？我瞎了眼，昏了头，该找，活该。＂李太平又豪华一杯，激动不已。＂嗨，他妈的真是落难凤凰不如鸡，虎落平川遭犬欺。屋漏偏遭连雨天，黄鼠狼专咬病鸭子。人走时运马走膘，兔子落运遭老雕。人要是倒霉，放个屁都砸后脚跟??????。＂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睡意，李太平开始把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一一告诉给了白乙拉---
＂检察院来了两个人，说要查封工地，还要铐走我。哼，凭什么，我给他们拿出了旗长办公会议纪要，跟詹旗长签的协议书，还有市领导来调研时的影视资料。在会议纪要和协议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由旗政府负责办理土地等手续，不影响正常开工建设。我是旗政府允许，市领导支持才干的，你说能把破坏林地和草牧场的帽子扣到我头上吗？检察院的两个人看一会儿纪要、协议书和影视资料，说：‘不管是谁都不能违法犯法，是吧？没有手续，没有许可就开工建设，这是违法，破坏林地和草牧场，这更是犯法，是不是啊？这样吧，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把手续办好了，把问题解决好了，否则，我们就找你，就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因为这是你的事??????’两个人说着，也不让我说，起来就走了。
＂相对于检察院威胁查封这样来自于外部压力，更严重的是来自于内部的压力。检察院刚刚介入，一有风吹草动，四个合资人全部撤资不干了，其中两个，真是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叼，一直没有拿钱，全身而退，剩下的两个各投了一部分资金，两个人立即翻脸不认人，硬要走了我的三座房产，其中两座还是我住的别墅，又拿走了我的八百多万的车子。还说铁哥们呢，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四个人一撤资，资金链就断了，很快带来连锁反应，危及整个工程，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怎么回事呢？资金一断，材料就进不来了，不但进不来，之前赊的部分，各个厂家蜂拥而至，讨债要债，有的来工地上有啥拿啥，可谓洗劫一空。没要上东西的，诉诸法律，结果，有好几个法院来工地贴了封条。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已经投资多少了？＂白乙拉找一个李太平咳嗽功夫，强行插话问道。＂我有八千万了的，都投进去了，政府借五千万，也都花了，进料还没给钱大概有两千来万，工人工资欠四百万，就这些呗。＂李太平回答说。＂不是说投资十五个亿了吗？＂＂嗨，你还不知道你们政府啊，投资一千万元，说成一个亿，投资一个亿，说成十个亿，投资十个亿，说成一百个亿，说得越多越好，上级领导也愿意听。＂＂市领导答应给五千万，没给吗？＂＂嗨，领导说的，有几个算数。我找过市领导，他让我回去找旗里，回来找了詹旗长，詹旗长快要调走了，他让我等新来的旗长。等到新来的旗长，新旗长根本不管你这个事。＂＂为什么不管？＂＂你傻呀，这是别人的政绩，谁给你管？人家考虑的是自己的政绩，谁都一个样，你也不例外。＂白乙拉哑口无言。
看白乙拉不吱声，李太平捡起来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接着说：＂法院来这么一贴封条，这下可好了，好像捅了马蜂窝，工人们都不干活了，不仅不干活，还聚起来要工钱。今天可最热闹了，工人们要工资，厂家要钱，在工地上，人如蚁集，聚首甚蕃，把我围起来水泄不通，从早晨开始到晚上，不让我吃饭，上厕所也有十来多个人跟着。幸亏法院贴了封条，否则都给拆走了。工人多数是你们当地的，你们这儿咋这么乱，咋这么不听话？
天黑以后，他们也支持不住了，约好明天再来，然后都回去了，但仍然留几个人看住我。几个人就好对付了，我让人叫来一辆出租车，上车就跑。看我跑了，几个人也有准备，开车追我。我先向市方向跑，跑到市区后，下车钻一条胡同，从胡同的另一头出来重新打车，再跑几条街路后，又换新的出租车，终于甩掉几个人，最后安全跑了出来，跑到你这儿来了。＂
＂好惊险啊。＂白乙拉感叹道。＂惊险吧？以后找人写剧本，然后拍成电影，肯定有人看。＂
＂除了拿走的那辆车以外，李总没有别的车了？＂白乙拉问。＂＂在我名下还有四个车了的，像赛车、房车、两辆轿车，都是名车，也都顶账给了厂家，现在就剩媳妇的一辆车，她开车跑到新阜县等我呢，所以你送我到新阜县就行。＂
＂到新阜以后还去哪儿，以后怎么办，怎么办？＂白乙拉又问。＂虽说已覆之水，收之为难，但金盆虽破，分量还在。我们在南方还有几座房子，我俩开车去处理了，然后回来，先把工人工资给上。我欠谁也不欠工人钱，缺什么也不缺这个德！＂＂李总，你真爷们。＂白乙拉赞许说。＂这算什么爷们？我再筹措一些钱，回来继续干。集体这块还是好办一些，已经既成事实，都有历史原因，大不了交罚款。几个厂家那儿也好办，都有协议，按协议行事就是。我先把这一期工程做完，只要开始运营上，一切就好办了。现在制度越来越健全，越来越严，其实，这样更好，我们在制度范围内可以安心放心又公平合理地干。＂＂资金那么好筹措吗？＂白乙拉最后问。＂有人说，世上从来不缺少财富，缺少的是发现财富的眼光，钱也如此。还有人说，赚钱这东西，就像追女人，你越追她，她越躲，你不要管她，她自己就凑上来了。我总结了，越破费越发财，越球毛越受穷。＂
往窗外看，三星西斜，昴星东升，东方开始发白。李太平看看手表说：＂老白，后会有期，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如果晚了走不成，就耽误了。现在时间就是金钱，耽误一天，老鼻子损失。＂＂请放心，大路走不成走小路，抄弯路，保证按时安全送出去。我们农村打游击绝不差你们的城市游击。＂
苏木车在外面停，司机在车上等候，李太平告辞白乙拉上车走了。白乙拉站在那里目送，一直消逝在晨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