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雨欲来 一
一只拳头大小的老鼠，正慢悠悠地在废墟中穿行。
略有些智慧的它，偶尔停下来四处张望，记忆的碎片就会重新融入它的脑海。这是一年前的事了。这片土地上的建筑，在那个魔鬼般的夜晚被尽数毁灭。那天，剧烈的爆炸声把它从睡梦中惊醒，让它哆嗦着将脑袋探出巢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所见之景让它终生难忘——高空中数个暗绿色的光环如同魔鬼的眼睛般在闪烁，巨大的石柱从光环中冲出，撞击在地面，发出一阵阵轰鸣的巨响。骨子里的胆小让它飞速地逃离自己的家，躲进远处的山洞里。之后的事情，它的小小的脑袋已经记不清了。但它现在要去的地方，却在它的脑海里异常清晰。
废墟中的一处损坏不是太严重的地面。
毁坏的建筑残片散落的到处都是，老鼠在其中慢步穿行，但很快便停了下来，因为前方出现了一阵令它心悸的波动。
它小小的大脑惊讶不已。在灾难刚刚过去时，它尚可向前进到最深处，但如今哪里的波动愈发强烈，以至于像它这种小型生物已不敢靠近分毫。
老鼠爬上了一块楼房的残片向远处张望。二三十米外，一个黑色的物体静静地躺在那里，所有的令它心悸的波动，皆是从那里传来。从远处看去，那黑色的东西分明是一个人类，只是被黑袍笼罩，又带有面具，因此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是一年过去，黑袍接近腐烂，令其看上去像是一个在灾难中惨死的一个家伙。
可是这个人类没有死。
就在灾难刚刚过去时，老鼠还是可以接近这个人类的。当时它便惊异于其受伤这么严重还能活下来——浑身都是血，气息也极度紊乱，根本就是站在鬼门关前。
老鼠对吃掉这个人不感兴趣，只是好奇地在其周围打转了几圈，便离开了。它确信这个人类一定会死，受了这么重的伤，那里还有活下去的运气？
越往深处走场面越惊人。数十米高，至少有三个人类合抱粗的石柱插得到处都是，不少地方有深不可测的地洞，其直径竟和石柱近乎相同，不过老鼠并没有在意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它很生气，也很后怕：藏着它四处搜集到的宝物的巢穴被一个石柱硬生生砸穿。
“吱！”
但是现在……很明显，那个人类并没有死亡，正相反，其气息在一天天增强，虽然非常缓慢！它小小的脑袋根本想不明白。现在连它也靠近不得了。
每天都来看看那个奇怪的生物，已成为老鼠的习惯。这算是平常生活中的一点乐子。它又张望了会，确信那个人类仍未有任何动静，于是心满意足地跳下了楼房残片。它摇摇摆摆地溜到附近的一小片沼泽，逮住一只绿色的史莱姆撕掉吃了。正意犹未尽地用它的小爪子擦嘴时，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消失了。
老鼠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甚至忘记了去湖边洗去手爪上的粘液，它迅速地向着远处的废墟窜去，不顾前肢上的粘液已经粘满了肮脏的尘土。不多时，这片隐藏在密林里的废墟便出现在它眼前。老鼠三蹦两蹦，非常熟络地在废墟之中蹿跳，很快便到达了那个人类躺着的地方。
或者准确地说，曾经躺着的地方。
空了。
或许是因为又有了意识，那股无处不在的威压被控制得了无踪迹。老鼠摇摇脑袋，也不那么在意。反正成日看着就是一个乐子，如果那个人真的苏醒，对它而言并无什么坏处。更何况——它从残块上一跃而下，窜进了更深处的废墟。之前被那种日益增长的威压压制着，整个废墟仅被老鼠翻找了一半。那次灾难，止不住要从这片小镇中炸出什么好玩的东西。老鼠一想起自己被毁坏的巢穴，胡须都忍不住抖了起来，那里面可藏着不少它搜集到的宝物啊！看来现在就只能再把废墟翻一翻，看看能找到些什么来作补偿了。
……
不远处的小河边，扔着一堆破烂发臭的衣物。
她只是把全身没在水中，闭着眼，像是在沉睡。
近乎无法忍受的疲累，饥饿，困倦，一发涌上心头。遍体鳞伤，是描述她如今身体状况的最好的证明。身体上，灵魂上，都散发着一种疲劳的气息，让她无心去动弹，只是在这清澈的河水中放松神经。
“怎么又活过来了。”她自己都不解。
“而我，又睡了多久……”
正想着，河的上游传来了“扑通”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跳进了湖水里。她的双眼猛地睁开，略有些吃惊地望着河的上游。“隐形……”，就像是消散一般，她的身影就那么融进了森林的风景中，了无痕迹。她静静地等待着。不过十几秒的功夫，那个东西过来了。是一只小老鼠。它愉快地划动着短小可爱的四肢，在河面上恬然自安地游动。
“一只多宝鼠。”她轻轻地说，隐形的嘴角微微上扬。醒来后，还能遇见这样一个有趣的小生灵，她的心情也不觉间好了许多。
“吱！”多宝鼠从河面上猛地加速游到河岸，狼狈地爬上去后不顾皮毛尽湿就连蹦带窜地跑掉了。望着它的背影，显形出来的她不禁哑然失笑。不过随即，她的眼眶里微微有些泪光。
“罗伯特……”
……
脑袋昏昏沉沉的。这是沈可妍清醒时第一的感受。
“顶他个毛线球嘞……又到医院了……”她无奈地嘟嘟囔囔着。记忆倒是没有损伤，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吃中午饭时突然头痛欲裂，然后就昏迷了。
“那块烤肉才只吃了一半呢……咦？”
床头边上放着一个银色的盒子，大概是某个来看望的朋友留下来的。沈可妍勉强起身，把那个盒子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银色的十字架挂坠。挂坠只有一根食指的一半长，宽度也并不及一根指头的宽度，并不厚，边角都被细腻地磨成了球状面以减轻其对佩戴者的伤害。仔细一看，十字架上还刻有几个字母：“sky”，天空的意思。沈可妍仔细一琢磨——嘿，这不就是她名字的首字母么！这让她惊奇不已。
沈可妍用魔力感知了一下。十字架的材质倒是很普通，只是镀上了一层银的铁质，不过还是让沈可妍沮丧的心情有所转机。她小心翼翼地把它从盒子中取出，戴在脖子上。金属冰凉的质感对皮肤的刺激一下子让她清醒了不少。
“现在是……几点了？”
对面洁白的墙壁上挂着的钟竟然停了，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虽有一部分光透过，让房间里溢满了窗帘的淡蓝色，也让人无法确定现在的日头已经猛到什么程度。
沈可妍无趣地躺在病床上。也不知道自己这次又昏迷了多长时间，课程和考试大概又落了不少，虽然说凭她的智商足以在一天之内赶上进度，但是这种高强度的补课是超级超级讨厌的，更何况自己现在总觉得睡眠不足——“唉？”
沈可妍又翻身坐起。精神和体力回复一些之后，她做这样的动作已无大碍了。令她吃惊的是，原来总是挥之不去的瞌睡虫，消失不见了！难得的灵魂清醒。明明应该庆贺，但她反而觉得不安起来。真的很奇怪。
难道是这个十字架的作用？她又把十字架摘下，然而想象中的睡意并没有袭来。疑惑地把十字架又戴上后，她陷入了沉思中。事实上，因为头疼而眩晕的事情虽然时常发生，但这早已是一年之前的事了。就像是两个不同的阶段，前面的阶段中总是有间断性的疼痛，后一个阶段则是昏昏沉沉睡意浓浓。而现在，持续一年的睡意已去，而疼痛又一次袭来，这意味着……
她的脸色有点难看。
“可可，你醒了！”沈可妍扭头向来者看去。她的妈妈沈琪刚刚进入病房，一见到沈可妍醒来，顿时激动地喊了出来。她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握住沈可妍的手，带着既后怕又激动的语气说：“可可，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吓死爸妈了”
看着母亲又着急又激动的神色，沈可妍也不好意思再耍什么宝了。她也只是把母亲紧紧地抱住，告诉她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
“对了，老妈，我昏迷几天了？”
“正好两天了，可把爸妈吓坏了！”
两天！那可真是够长的。以前自己也就最多昏迷一天吧。这意味着这什么？她内心有点不安，但没敢在脸上显露出来。“对了老妈，这个十字架是谁送的？”
沈琪愣了一下，眼神里似乎有些悲伤。“这是……你小时候的护身符。只不过丢了很长时间，几天前收拾了一下家里，就把它找到了。”
小时候的护身符？沈可妍把十字架握在手心仔细观察，十字架上的确有些细小的划痕，看起来确实是存在了不少时间。她仔细感受着蕴藏在十字架里的能量场，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联系逐渐清晰，沈可妍可以察觉到，这正是她很小的时候与这个十字架建立起来的关系，逐渐的，沈可妍可以感受到十字架内部传来了小小的欢呼，仿佛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主人。这让她感慨万千，能够达成这样的共鸣，这枚十字架至少被她佩戴了四五年，可是，自己竟然丝毫都不记得了……
一只小狗迷路了，连主人也忘记了它。
所幸，它终于真的回到了自己主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