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龟壳
千言谢言罢，走到桌前将黑袍人带来的决议书一把火烧净。两人心中又急又怒，但是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我说……”莫行说到一半，突然哽住了。他一直喜欢叫千言谢“老千”，为此没少被他翻白眼。如今喊他，这“老千”莫名的说不出来了。他抹一把额头的汗，走过来和千言谢站在一起。看着这和自己一起工作了十几年的老朋友，他如今的心中只有忧虑。现场的录音如果真的散发出去，虽然说东风谷老贼肯定会遇到大麻烦，但是老朋友也必定会因为私藏枪支的罪行获罪。在他们这个年纪，根本受不了太大的折腾。
“你以后怎么办？”
“我还不想就这么把后半辈子交出去。”千言谢轻声说道，这话让黑袍人浑身一震：“你想要给我们做个交易？”
“算是吧。”千言谢叹道，从一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监听器，“这里面装着今天我们之间的谈话。别想把它破坏你们就能平安无事，里面的录音已经自动备份到了附近至少十个信息终端里。”他说着，把这枚监听器抛起。这个小东西在桌子上弹了几下，最终停在了黑袍人的面前。
“把这个给东风谷老头带过去，让他听听。两天后给我答复，要么执意保住凤王，那我就把这录音传出去；要么这件事作罢，我们之间的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录音我也不会传出去，但是，我也不会删掉。”
“你……”
“这就是一个不公平的交易。谁让你们只是破坏了整个白玉楼的监控系统，却忽略了我这个干瘪的老头子呢。”
黑袍人沉默许久，终于有一人忍不住说道：“录音必须删掉。”
“不行。”千言谢回得很决绝，“第一，你没资格替你主子做决定；第二，录音这东西，我可是用来保命的。”
保命……在场的人都明白。
“再提醒你们一句，我的命和录音的发送是绑在一起的，而且，只要我的家人出了什么事，我都算在东风谷老头的头上，后果你们自己知道！”
心如死灰，这就是两个黑袍人如今的感受。这事回去后肯定会赖在他们头上——事情没办成，反而把自己甚至“大人”都栽了进去。问题是，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了，除了答应千言谢的要求，别无他法，只能期盼回去后“大人”对他们从轻发落。
“你……会后悔的！”这是两人走时为了挽回点面子说的话，当然，没有什么杀伤力。
送走了两人，莫行和千言谢无言地回到了会议室。进门，关门，望着这满是坑洼的地板，千言谢突然就瘫在了地上，闭着眼睛大口呼吸着。
“我就知道你是装的。”莫行挨着千言谢坐下，随手一挥，一股水流将两人所坐的地方清理了一下。“你厉害，佩服！跟那个老贼叫板竟然还能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哪是不败之地……”千言谢睁开眼，细细抚摸着手中的枪械，“我唬他们的。你知道这年头弄到枪有多困难，子弹更是。我就一发子弹，一个空手枪就把他们唬住了，真是胆小。”
“你厉害。”莫行苦笑道，“这玩意儿你哪弄的？”
“秘密，秘密。”千言谢连声说道，顺手把枪收到怀里。“希望能把那老头唬住。不然咱俩都得倒霉。不过啊——”他语气一沉，“这个时代，真的是魔法的末路喽。想想我们小时候听到的那些传说，什么翻天覆地，搅乱星辰，不都是那些古代大能随手就能做到的？现在，修炼了几十年的魔法师，被一个小小的手枪就唬住了。真是……”
“是啊，魔法的末路……莫行眼睛盯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监听器交上去很久了，还没有得到什么回应，让两人内心越发不安。木制的建筑没有给人带来丝毫亲近之感，反而带来丝丝凉意，令两人禁不住打了几个寒噤。此刻，原本身着黑袍的两人已经穿上便装，有些心惊胆战地站在这所木制房屋前。昏黄的灯光透过纸糊的窗子洒在院子里，与庭院里的月光交相辉映。
复古的院落，但是却暗藏玄机。且不说一些仅有亲近之人才知道的可怖机关，就连那看似薄弱的纸窗，可是连穿甲弹都击不破的。耗费了多少钱财和人力两人是不了解的，只知道，那位大人几乎一直呆在这所院落里，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唉……”
蓦然间，木屋内传来了一声令人心悸的叹息，紧接而来的是几声轻微的咳嗽。站立在门外的两人情不自禁地站直了身板，静静等待着他们之后的命运。
“这件事就这样吧。犯了这么愚蠢的错误，也该给那个小子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大人？那个组织可是您……”
“一步闲棋而已，重要的是磨练那个小子。”屋内的人说得非常随意，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至于你们——”原本随意的语调突然一紧，“可知错？”
“下属没有仔细搜查，导致千言谢抓住了可乘之机，后果严重，请大人定罪。”说道后面，发言的人声音都在颤抖，腿上的伤口也呼应般传来阵阵疼痛。
“回去吧。今天的事就算做教训，下次再犯，休怪我无情。”
“是！”两人如临大赦，连忙回答道。“那个千言谢……”
“不必管，下去！”
“是！”两人不敢再多说话，连忙离去。出了院落，他们走到一个偏僻的拐角处，确认周围无人后，一人出声道：“大人今天有些不对劲！”
“虽然说宽恕我们是非常幸运的，但是这不是大人的行事风格。而且大人最后的话语明显是在赶我们走，恐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可是——难道有人能侵入到大人的房间？这不可能吧！”
“不可能。大人的房间怎么可能会被入侵？”
“我总觉得不安。”一人回望那所院落，有些焦虑，“我觉得还是应该回去，万一大人需要我们的帮助……”
“回去也没有用。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们去又有何用！”
……
一盏昏黄的油灯摆在桌上，小小的火苗却能发出充满房间的光明，足以证明它的不凡。书桌一侧，一个面容慈祥的老人全身没在摇椅中，伴着火苗的明灭不定前后微摆。乍一看，这种图景经常在一些怀旧的老年人家里出现，但是总是让人感觉有些异常——
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元素波动，一丝都没有。即使在这个末法时代，这种情形也不可能自然存在！
第六位阶的魔法，元素剥离。这也不是一名六阶的魔法师能够独自完成的，没有至少五名不同魔力的魔法师协作，这种持续性法阵在构建中途就会自我崩解。但现存于世的六阶魔法师，已经为人知晓的恐怕百人都不到，茫茫大陆凑齐五位异系且身子骨还行的难度可想而知！
更何况，这个院落的主人不过一五阶魔法师而已。
坐在摇椅上的，正是长老院的“名人”之一，东风谷·风廉。此时躲在这金汤般的屋内的他，脸色却有些许难看。他的两手紧握着扶把不住的颤抖，额头上也渐渐浮出一滴滴汗水，不断地砸下来，浸湿了自己的衣袍。
“唔！”
一口鲜血喷出，他的脸色总算是好些，终于放松下来。不过，他突然从怀中抖出一张卷轴，磅礴的魔力冲出，一个墨绿色的护盾将其牢牢保护在了里面。
“谁在那儿！”
“好久不见，你越来越像只老乌龟啦。”伴着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小巧身影从墙边跳出，抬起手来给风廉打了个招呼。她抬起头来，一副惨白色的面具暴露在了风廉视野之下，配着昏黄的烛火活像一只异鬼。
“你……还活着。”
“当然咯，不过差点就挂了啊。这次来得也不算吃亏，又逼你用了一张保命的卷轴。”女孩显然是笑着说的，但话里的意味，却让人不寒而栗。她走到那墨绿色的护盾前，抬手叩了几下，发出“砰砰”脆响：“嘿，你别说，这个‘龟壳’还真结实。”
东风谷·风廉默不作声，将房间里所有的魔法阵一个接一个的启动。如果有魔法大师来到这儿，必将被这密密麻麻的恐怖阵法所吓蒙。然而女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将这魔法阵一个个开启，等到所有魔法阵大亮时，才向后退了一步。
“你变得越来越胆小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人总是会变的。”老人轻声道，随即将所有的魔法阵图指向了女孩，“不送。”
“真是的……下次再来看看你啦。”女孩耸耸肩膀，下一刻，原地已经没有了她的影子。房间的一扇门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打开，上面的禁足魔法显然是失效了。伴随着各个魔法阵图光亮的减弱，风廉紧绷的身体像变成了一块软软的海绵，瘫在了椅子上。等他发觉时，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还有两年……绝对不能再出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