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Passacaille
早晨六点的城市惺忪初醒，鸥鸟在防浪堤上空盘旋，潮涨潮落，随波涌弥漫而来的薄雾中带着渔船与橡胶轮胎的轻撞，人声渐响，只有守了一夜的灯塔披着一身风蚀的沧桑，在晨曦中兀自安眠。
叶笙面朝大海眯起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海风好舒服啊。”
穿着运动服的墨遥和言璃径直穿过他面前，没人搭理他的真情实感。
“啊，墨遥，言璃，等等我！”
来不及抒发的诗情画意在跑完两公里之后妥妥被科技宅对矿泉水和懒人沙发的思念压了下去，叶笙的体力不差，但是比起天天坚持晨跑的言璃和在国外日常泡健身馆的墨遥还是不够看，很快落在三人小队的最后。
言璃率先注意到身边少了个人，主动慢下脚步陪在他身边。
“别着急，跟着你自己的步伐调整呼吸，习惯之后就能轻松了。”
叶笙感激地点点头。
“你这样还能撑下一场演唱会么。”
墨遥跑在前面没回头，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随风声传进叶笙的耳朵。叶笙死死盯着他的后背，在言璃惊讶的目光中咬牙加速，直到和墨遥比肩。
“当然了！别小看人……呼呼……我……一定会成为……整个会场的中心！咝——”
几个小时之后，事务所的会议室，小萱和薇素一进门就看见叶笙捂着侧腹，臊眉耷眼地趴在椅背上。
“叶笙怎么了？早饭没吃饱啊？”
言璃刚来就被魏云深拉去组队玩游戏，两把之后在局里混得风生水起，浪起来连身边教他入门的老师傅都要甘拜下风：“跑步岔气了，还没缓过来。”
小萱噗嗤笑出声，又在叶笙哀怨的小眼神里堪堪忍住：“行了你俩别玩了，叫墨遥醒醒，咱们正式开始开会。”
说是开会，会议室里却没有一点严肃的气氛。gx从社长到工作人员都透着一股随和得过分的气质，亲切得没有距离感。叶笙在薇素发东西的过程中手贱地撕掉了椅子背面的保护膜，椅子上的商标也是沃克斯，一看就和资助gx的财团脱不了干系。
“组合名定下来了。”薇素将手里的日程表分给四人，一边解释道，“o2o除了分成两大阵营之外，也会分成四组进行活动。事务所在考虑了大家声线，气质，性格等等各方面因素之后，决定你们四位成为一个小组，组合名是兰，象征春天。”
春天啊。
叶笙捏着薄薄的日程表直起身。落地窗外，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中探出头，市中心的高楼广厦笼罩在一片光辉的灿烂里。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砰砰的声响就像是花朵绽放。
魏云深拿到手前后大致浏览浏览一遍，又逐字逐句往下读，一看就是长期应试留下的好习惯：“其他几个组就是梅竹菊？”
“嗯对。”
“有人选了吗？”
“……”薇素顿了一下，将落下的鬓发别到耳后，“你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这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日程表，最近大家还是以基础训练为主。”小萱道，“虽然叫做基础训练，跟你们在学校里学的可不一样，千万不要被我抓住你们偷懒。”
“是！”
“很好，就是这个劲头！”薇素脸上难得带笑，“希望你们也能给整个企划带来朝气，加油啊。”
“还有，特别是你墨遥！”
“什么事。”
小萱快被自己带回来的小二五仔愁死了：“晚上不准夜不归宿。叶笙，监督他！”
叶笙可逮着机会，手指关节按得噼啪响，笑得一脸阴险：“好嘞，包在我身上！”
“啧。”
俩人面对面干瞪眼，一贯在他们中间缓和气氛的言璃却不在状态，眼神望着日程表发飘。
魏云深举手问：“今天下午的拍摄是？”
“哦那个，下午会见到果酱和近森。果酱是摄影师，近森是负责兰组的形象设计师，你们的第一支宣传照好不好看就全掌握在他们手上了。”小萱竖起食指，“以后挂在官网上，用在宣传视频，还有提交给合作对象的都是这张照片，可以说是决胜的杀手锏！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当场告诉他们，听到了没。”
众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一同响起。
【社长：hi~事务所的朋友们~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多年没有见有没有想念我？
社长：别害羞啦我知道你们一定特别想我，不过很可惜我最近不在事务所……
子夜：说正事，别用表情包刷屏
社长：哦……】
叶笙悄悄问小萱:“这个叫子夜的是谁啊？什么时候在群里的？”
“企划总监，面试那天她也在场。”
叶笙一脸茫然。
【社长：首先恭喜兰组成立！鼓掌鼓掌
社长：趁这个机会再给你们透露一个好消息
社长：那就是
社长：你们的出道曲就快要完成啦！】
随后发来的的是社长与备注名为“贺鑫”的聊天截图，作曲时的社长意外的正经，编曲工程的截图只有寥寥数张，但是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事务所对企划倾注的心血。
这是……只属于他们的歌曲！
“真的？太棒了！”
小萱好笑地看着跳起来原地转圈的叶笙，她明明是知情者，这时候也被这群小孩的激动所感染，忍不住湿了眼眶：“瞎喊什么，你这样喊社长也听不见。”
“对啊。”叶笙来不及打字，直接语音道，“谢谢社长！”
“辛苦两位了。”
“没想到这么快……不过歌曲怎么样，还要听过再评判。”
墨遥放下手机，群里一时没人说话。他疑惑地看向言璃，从社长宣布出道曲快要完成开始就一直在出神的言璃被他的视线所惊扰，迅速打字补上一句感谢。
大概除了叶笙那个笨蛋之外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言璃的不对劲。散会后小萱和薇素特意把言璃留下，遗憾地告诉他事务所尝试与他的家人联络过，但电话都没有接通。
“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劳事务所费心了，我家的事情我会做自己解决的。”
言璃关上会议室的门。门外叶笙正脑补下午的摄影场景，墨遥离他三丈远，生怕他的唾沫星子沾到自己身上。
“会不会是运动风？”叶笙凹了个振臂高呼的造型，“大家换上球衣，一起喊bravo！”
墨遥裁判吹哨高举红牌：“都像你这个企划就完了，还有你什么时候才能正视自己球技很烂的事实。”
叶笙学他抱臂环胸，冷酷道：“行行行，那你说。”
“……”墨遥沉吟，“在月下的海滩上，全员穿正装，我弹钢琴，言璃拉小提琴，魏云深……装指挥吧。”
魏云深表示受宠若惊。
“我们又不是去开音乐会！”叶笙冷笑着吐槽完猛然惊醒，“等等，为什么你描述的画面里只有三个人……我去哪了？！”
墨遥开始后悔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整条走廊他站哪儿叶笙追到哪儿，简直不堪其扰。
魏云深走到电梯前，一边按下下行呼梯按钮一边道：“如果交给我设计……唔，我会让大家穿上动物样子的玩偶服吧。”
众人望向他：没想到你是这么幼稚的魏云深？
“把家畜鞭挞和教导直到听话为止也很有趣……我开玩笑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把事务所给他们设定的组合形象和（并不存在的）偶像包袱抛之脑后。这是只属于当下的欢愉，前方对他们来说还是一片熟悉的未知，他们知晓他人的艰辛和荣耀，也知晓每个人都有彼此不同的命运，所以只能带着忐忑的期待和澄无限的渴望，向梦想中的偶像世界迈出了第一步。
言璃听着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忍不住笑出声。
“终于让你笑出来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叶笙笑嘻嘻地揽着言璃，率先走进去：“言璃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拍什么样的宣传照？”
“上面写的是像春天一样，给人如沐春风的印象。”言璃翻开薇素发给他们的文件，“我也想不出。应该就是帅气，而且吸引眼球的衣服，嗯，像pris一样。”
叶笙愣了一下，喃喃自语：“pris也对，现在市面上的所有偶像团体几乎都是以他们作为策划模板，所有人都希望能出现第二个pris，所有人都希望成为第二个pris……可是……可是已经不可能了。”
三年前，整个世界见证了一代传奇的光消辉散。
墨遥不着痕迹地攥紧了双拳，眼神里透着几乎要吃人的光。
魏云深想要仔细观察叶笙和言璃的表情，但他们就像每一个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人一样，神色中有憧憬，有疑惑，有怀念。
“你是pris的粉？”
“见过他们的人会不迷上他们吗？不存在的！”叶笙眼中如烟火般闪亮了一瞬，继而失落地盯着镜面似的电梯门，“但是自己成为偶像之后却觉得，他们就像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甚至，连和他们相遇的机会都没了。”
“但是换个角度想，他们停留在历史里，而我们会一直前进。也许有朝一日，你……不是，我们，我们也会到达他们在偶像界的高度。”
“说的也是，嘿嘿。”
电梯里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电梯怎么没动？”
“因为没人按楼层。”
四人沉默，可能是在悼念自己不知何时被彼此消磨殆尽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