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家庭
容光不置可否地笑笑，客气地道句辛苦，转身迎向同样来打招呼的乐园。经纪人察觉他回避话题的举动，便也不动声色地告别。
“经纪人姐姐！”sh将围裙团成一团扔在椅子上，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夏夏呢？”
“他没和你们在一起？”经纪人提议道，“打个电话给他。”
sh掏出手机，忽然愣住。
“怎么？”
“我没他电话。”
“……”
经纪人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开始对竹组的未来产生巨大的担忧。
sh可不知道她的担忧，电话拨出去，听筒里却是机械的女声。
“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请稍后再播……”
很不巧，就在同一时间，余夏避开众人，也在打电话。
“制作人，辛苦了。现在方便讲话吗。”
“方便啊。”女孩子前半句话里还带着业务性的精明干练，后面就在余夏面前原形毕露，“节目拍摄还顺利？容光真人是不是比视频里更帅？你看见他腰上的赤色纹身了吗？”
“呃，是挺帅的。”余夏提供中肯的意见，“中间出了点状况，但是sh处理得很好。”
楼梯井堆满了各种杂物，总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阴冷和奇怪味道。余夏站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神情交杂着欣慰和担忧。
“就算真的有什么状况，我也能搞定，放心吧制作人。”
“嗯，我相信你们。对了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绞紧西装下摆，余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余夏？”
半晌没有听到回音，制作人忍不住叫了声他的名字。坐在制作人对面点单的仁一听到“余夏”二字略一挑眉，随意打发走服务员，示意制作人开免提。
高档西餐厅里琴声悠扬，阳光在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上雀跃，舒适的环境让人一不小心就忘记自己本来的面目。
余夏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制作人，你怎么看sh和我的关系。”
“……啊？”
制作人傻眼，愣愣地反问回去，自然收获了仁一一个沉默的白眼。她赶紧补救道：“一开始虽然有些针锋相对，不过最近越来越要好了！”
“可是这些都建立在谎言上。”
“什么意思？”
“制作人知道我家的情况。那你知道sh的身世吗？”
余夏裹紧西装外套，坐在冰凉的水泥台阶上。和他在直播里表现出来的“可以为了节目效果无下限”不同，其实他是一个自尊心非常高的人，每次谈起这个话题，就像把他扒光衣服游街示众一样令他难以忍受。
“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的一些文件上写着福利院的联络方式……我认为还是把他当普通人对待比较好。”
“就因为这样，他才会对健全的家庭是什么模样抱有好奇，对吧。”
就像风雪中长年跋涉的旅人突然看见了从窗户里透出的炉火，也许连sh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好奇探究和小小的依赖都是源于余夏曾经讲述的美好的家庭，作为一个从进入福利院就被社会挂上“不正常”标签的孩子，他在向余夏学习怎样变得和“正常”的孩子一样。
可惜他选错了学习的对象。
精致的菜肴一一端上，制作人揉揉额发，没有一点胃口：“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要对sh说谎？”
“我没有说谎。”立刻反驳。
制作人反呛回去：“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嘴硬这一句？”
余夏咬咬嘴唇，不说话了。
“与其和我犟不如去和sh说清楚。但是话又说回来，现在的竹组只有你们两个人，你们之间的关系直接影响到竹组的未来发展。sh一根筋的天然性格以后是炸弹现在也是炸弹，你要叫醒他的美梦就要做好被起床气波及的准备。”
余夏叹气：“我知道。”
制作人说罢又看了眼仁一。仁一慢条斯理地切开牛排，目不斜视，端正得无可指摘。
“先别挂，我问你，你之前和沃克斯财团的人接触过吗？”
“我不记得有过接触，但是……”
“夏夏！终于找到你了！”
背后大力袭来，余夏眼疾手快抓住栏杆才没像颗土豆一样滚下楼梯。好巧不巧，之前谈话里的另一个主人公突然找上门，余夏多少有点做贼心虚。
“sh”
“你在这里干嘛！电话也不接。”
“我在和制作人打电话。”
sh一听，马上不开心地抢过手机邀功似地说：“制作人姐姐，我们拍完《明猩厨房》啦！”
“sh真能干。”制作人表面笑眯眯，暗自腹诽自己怎么把制作人的工作活生生干成了幼儿园老师，“余夏刚才也夸你来着。”
sh将信将疑地看向余夏：“真的？”
余夏扭过脸不看他。
“算了。夏夏，我有事和你说。”
余夏挂断电话，随意点点头，和sh一起往休息室走。
“童桦让我问你，有多久没关心乐乐了，是什么意思？”
sh手背在脑后，往前走了好长一段才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他转头，发现余夏在原地垂着脑袋，打过发胶的额发一绺一绺黏在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夏夏？”
“对，对不起。可以帮我给小萱姐请假吗？”
“你要去哪？”
“回家。”
来不及和任何人打招呼，余夏扯开领带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学校挥手招来出租车。远远的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出现在高楼广厦间，明明以这个距离肉眼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余夏却觉得的那个破败的古旧小区已经近在眼前却始终无法接近。他不由自主地捏紧车窗边缘，魔怔地盯着那处即使眼睛发涩也无法移开目光。司机欲言又止，生怕他掰碎玻璃。
“乐乐！”
逼仄的小巷开不进车，余夏把钱一扔，像一尾鱼滑进杂乱的街道。这里的居民楼自然没有物业，路旁不是蒙灰的摩托车就是扯起来的万国旗，叫卖声，聊天声，锅铲碰撞的声音，花香，果香，腐败的气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就像不符合建筑标准的楼间距一样。
一旦过了正午，这里很快昏暗下来。影子跟在他的脚后跟后紧咬不放，就在最后一丝光线投射到他身前时，他看见了从自己家中透出的微光。
砰的一声，惊飞电线上的麻雀。
少女手一抖，手机掉在水泥地上。
“……哥哥？今天回来的好早呀。”
余夏喘着粗气，进门第一件事先拉上窗帘，少女努力弯腰捡起手机未果，疑惑地看着疑神疑鬼的哥哥。
“干嘛拉窗帘？现在开灯多浪费。”
“他们来找过你吗？”
“谁？”
“橘子平台的人。”
余梓满脸茫然，惊讶地反问：“为什么他们要来找我。”
这时，听到动静的隔壁婶婶从门外探头：“小余回来啦，今天我家吃鱼，待会儿我给你送点过来。”
余夏抹了把脸，笑着迎上去：“哎，谢谢婶婶。我来帮您收拾吧。”
“不用不用，你最近老是不着家，快去和乐乐多说说话。”
客气地送走了邻居，余夏关上门，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他先打开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简朴却井井有条的一室一厅，屋子里唯一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男一女与一双儿女的合照。
余夏帮余梓捡起手机，手机屏幕上是游戏界面，余梓操作的角色正在换装。
余夏温声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玩手游了。”
“刚玩没几天。只有在做完作业之后稍微玩一会儿……”余梓吐吐舌头，接过手机，感觉理由不够充分又追上一句，“学校里不少同学也在玩。”
“是啊，要和朋友找共同话题呢。”
余夏宠溺地揉揉妹妹的头发，将她从轮椅上抱起来。女孩子瘦瘦小小，身上粉红色的可爱睡裙就显得格外空荡，仿佛上帝精心制作的人偶，可惜这只人偶并不完美，睡裙下摆露出的一双小腿伤痕累累，以不正常的姿势搭在余夏小臂上。
“今天腿疼过吗？”
“没有。今天天气好。对了，这周五家长会，家长会完了就能放暑假了！你能去吗？”
“好。”余夏将人放在铺了三层褥子的大床上，让年糕抱枕和玩偶簇拥在女孩子身边，“你刘海儿是不是该剪了。”
“哥哥给我剪嘛。”
余梓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却遭到余夏的反对。
“去发型设计室吧，我有认识的人。”
余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那多贵。”
“乐乐……”
余夏忽然伸出手，扯住女孩子的脸颊微微用力：“有什么不行的。吃完饭我们不光要去做头发，还要去逛商场买衣服。你只管去梳漂亮的发型，穿漂亮的裙子，每天做个快乐的小傻子最好。”
“你才是傻子！呜呜余夏你放开我！！”
余夏用玩闹笑容掩盖他心中不断滋生的担忧。以童桦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无的放矢，既然提到了自家妹妹，就算对方现在没有动作，他也要小心提防。余梓从学校回来，相当于一整天有十几个小时没有人照顾，邻居的照顾是情分，他不敢奢求太多，也确实没有钱请保姆。
究竟要怎样才能保护他在世上仅存的亲人。
“哥……哥！”
余夏从沉思中惊醒，抬起头，余梓正用一种无奈中透着悲伤的眼神凝视着他。
“对不起。我……是不是又成你的负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