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明月记

  在乾坤殿内，古岳真君正站立在天地瀚碑之下，在他的身后，太丙真人，太戊真人皆在场中。

  古岳真君看了最后一眼，他的师弟，他至亲至敬的人，天下神道之首的尊主，还仰躺在含元鼎中。这最后一眼，也许就是此生此世的最后一眼了，古岳真君不由得将眉头折皱起来。在他的目光下，龙尊北岳的面容，没有痛苦，没有欲望，是那样的平整从容。这个样子，就像是他在熟睡中的一样。

  忆往昔，在多少个日月中，他们生活在这座山上，那时的他们，还是年少轻狂的弟子，在晨钟律晓，暮鼓晚霞的时光中，他们一同成长。记得在那时，有多少次中，身为大师兄的他，会唤醒正在熟睡中的师弟北岳，每一次，只要他呼喊一遍师弟的名字，他都会立即醒来。

  那样的一幕画面，有多少次从古岳真君的脑海中翻阅而过。

  此时，在这样时刻里，冰冷的现实使得古岳真君的思绪难以平息，他的思绪中竟然闪现出了一丝侥幸。

  古岳真君微微弯下腰，靠近一点含元鼎中的龙尊北岳。

  “北岳…………，北岳师弟…………，师弟快醒了…………。“

  古岳真君一连呼唤三声。他冀希龙尊北岳会像往昔中一样，从熟睡中醒来。

  然而，龙尊北岳依旧还是沉浸在昏迷中，任凭其他人怎样呼唤他，他丝毫没有一丁半点的反应，其实，他的生命已经快要到崩殂的边缘了。

  “大师兄，再叫也没用，我们都已经试过了。“

  在身后，太丙真人这样对古岳真君说道。

  一听到他这样说，古岳真君立即转过身来，他此时显得有些气恼，颌下的长须微微蠕动一下，似有无奈之意。

  “你…………，你们…………。“古岳真君挽起手臂，用手指指着身后的几人这样言语。

  无奈之中，已然少有良言。

  挥手一甩衣袖，古岳真君夺门而出，来到乾坤殿的殿门之外，其他几位宗师也随着走出殿门来。

  “大师兄，你切莫动气…………。“太丙真人这样劝慰说道。

  “我怎能不气…………。“古岳真君这样朗声讲到。

  “这……，哎…………。“太丙真人也显得颇为无奈，只得这样长叹一声。其实，与他一样叹息的人，又何尝是他一人呢。

  这时，古岳真君再次徐徐讲来，他的言语中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悲切之情，曰：“我龙族传世千载，时至今日。北岳师弟天资上乘，乃是先师悉心栽培，勤学苦修才有今日这一番造诣，倘若今日神格陨落，乃是我龙族之悲，神道之殇折，何其不幸也。“

  听完这一番话，一旁的太戊真人上前说道：“大师兄，何必如此悲观，焦山师兄至今还未归山，倘若天不绝我，想必还是会有一线转机，也未可知…………。“

  这样一讲，倒是太丙真人也说道：“大师兄，依照你的安排，御均师弟和岚明师弟二人业已下山，到西面与南面两个方向前往接应，如若真的可以寻见焦山师兄，必然会快速回山…………。“

  略有沉默，片刻过后古岳真君才开口讲道。

  “如此最好不过…………。“古岳真君依旧面容深沉，如吞苦莲。

  看似轻松的一句话，却包含着怎样的无奈与愁绪，包含着多少冀希与等待。所有的心思情愫，如此纠缠交织在一起，却最终只是凝结成为了这样一句看似简单的话——“如此最好不过…………。“

  “哦，……对了，怎么没有看到毕方，他去哪里了？“

  古岳真君在猝然之间这样横来一句，他显然已经主意到了这样一个细节。

  “噢……，大师兄，毕方他也随着下山去了…………。“太丙真人这样讲来。

  古岳真君略有所思，而后说道：“在这个时候，他应该留下来的呀…………。“这样一句话，却是意味深长。

  “唉，他…………劝不住啊，坚持要去…………。“太丙真人这样讲来。

  沉静少许之后，古岳真君便说道：“也罢…………。如此也好，免得他徒生遗憾。“

  中阳山往南百里的地方，便是泰丰与和苧所在的那一条涧谷了。

  这一条涧谷自西向东，绵延无尽，令人望而生畏。泰丰挽着和苧的手，从涧谷南岸高山的山巅上飞流而下，划过两道流光，飞落在涧谷的边际之上。

  “和苧。你知道这条涧谷，叫作什么吗…………。“泰丰问和苧。

  “叫什么，你知道吗？。“和苧笑嘻嘻的望着泰丰，她这样回问。

  “当然了，这条涧谷，就叫做墨泉谷…………。“泰丰回头，目光注视着和苧说道。

  “什么…………，墨泉谷…………。“显然，和苧吃惊不已。

  “不错，这就是墨泉谷。“泰丰的回答很认真，一点也不含糊。

  此时，和苧一时沉默起来，她向前跨出几步，来到涧谷的边际之上，向下投目相望，满脸的诧异与不解。

  “和苧，怎么了…………？“泰丰上前来问道。

  “师傅说，要在这里设下一个伏魔阵法，用来捕获焦明妖鸟，是不是？“和苧喃喃地问泰丰。

  “不错…………。“

  “可是，这里这样深，要怎么样，才能将焦明妖鸟捕获，然后再次将它封印呢。“在和苧的脸上，显现出一些忧虑的神色来。

  和苧的着一抹忧虑神情，泰丰全然看到眼中。

  “和苧，我们说好的，我们无论做什么，是生是死，永远都要在一起。所以，不管在未来遇到什么，都有我，还有师傅，还有我们龙族，你永远都不用担忧。“泰丰对和苧这样深情说道。

  一时间，和苧望着泰丰的双眼，默然无言。

  “嗯，你说的对。我只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更加珍惜，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失去你们…………。“

  此时，泰丰也陷入沉默。两个人，两颗心，一种无言的深情，一场赤诚的流露，两个人再次相拥在一处。

  朦胧中不知是谁先拥抱着谁的，这一刻，温存如水，沁润着两个盛开的世界。

  正当此时，在二人不经意间，从涧谷的谷底深处，涌现出一股强劲的风浪。风浪中夹杂着大量的黑色的飞絮，以及黑色的烟沙，直冲而上，飘散在夕阳下的天空中。这一股风浪，直吹的他们二人肤发飞扬，衣袂飘飘。

  泰丰将和苧紧紧拉扯，二人同时向涧谷边际之内退却几步。

  和苧讲道“墨泉谷这样凶险，该怎样布置伏魔阵法呢？”

  泰丰讲道：“我也不能理解，但是，焦山师叔既然这样安排，必然会有他的道理。“

  “也许吧，师傅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和苧点头说来。

  俄尔之后，涧谷中的风浪渐渐的平息，重新归于平静。

  泰丰与和苧再次往前走出几步来，脚下可以看到这条涧谷幽深难辨，不见根底的样貌。泰丰的脚尖无意中磕碰到一颗石子，将它从涧谷边际上踢开，落入脚下的深渊中去。

  二人的目光紧随着这一颗石子一直向下，——向下——再向下——。

  这个涧谷很深。

  在二人的视野中，这颗石子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个点，隐隐约约，若隐若现。

  “啪…………。“有一只手掌，拍打在他们二人的后背上。

  泰丰与和苧心中骤然一紧。

  “谁…………。“泰丰大声一呵，转身向后。

  目光所及，在他们的身后，有一位面目惨白，双眼柳细，涂画眉毛，嘴唇殷红的人物。他的头顶上，灰褐色的头发被盘卷成为两条高高翘起的竖角。乍一看到，俨然一只活生生的鬼人。

  着鬼人也不知道姓甚名谁，为何方妖人，此前从未听闻过。

  显然，这鬼人来者不善。泰丰掌心泛起一道金色的光芒，挥手一掌，径直打向这妖人的胸口。

  谁料，泰丰的掌力还未触及这妖人的身躯。只见得眼前恍惚一个震荡，这妖人的身影出现一次闪跃，已经远在二丈之外了。

  着般情形，着实令人感到鬼魅不已。

  “你是谁…………。“和苧厉声问到。

  只是，那妖人不曾回答。

  泰丰与和苧相觑一视，灵犀一点。

  二人猛然之间同时发力，左右齐发，四道金色的掌力一同激流而上，正中眼前的妖人，将他击打一个粉碎，尸首荡然无存。

  待到眼前的烟灰飘落，场中一片肃穆寂静。

  如此，倒是令泰丰与朴浛愈加惊疑，以此人适才的修为，按理说不应如此轻易就被击杀。

  正当二人疑惑之际，有一道乌红的光影突然闪现在他们二人的身前。

  “下去吧…………。“

  那妖人突然的出现，令泰丰与和苧猝不及防。他们二人双双中掌，身躯向后抛落飞出去，向着墨泉谷的幽暗深渊跌落而去。

  这位满身紫红衣袍的白面妖人上前一步，踩踏在墨泉谷的边崖上，一张僵硬的脸向下投视。看到那一男一女两个人仰面坠落而下，双手还挽在一起。

  “哼，让你们做一对亡魂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