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什么？没有破掉？”斐尔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幻象明明是在自己面前消退的啊。
女子点点头，“并没有，以后还有无尽的历练，不过，将军既然破了这幻象，又找到了我，将军是真的领会了我的话。万物随你心而明灭，这梦魇，这心魔，一时间伤不了你了。”女子说着，脸颊却红了，似乎有些羞涩的神情。
“将军，”望了斐尔可一眼，又低下头说道，“将军记起我了吗？”
斐尔可有些疑惑地看着这女子，努力回想起来，自己一直在幻象的宫殿里同那个像自己母亲的人打斗，并没有出现这女子啊。
斐尔可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对啊”女子有些茫然地看着楼下的街市，双手抱在胸前，小声地喃喃道，“小楼重逢之时，前缘再续之日，这卜辞，不可能有错的啊。”
“姑娘想什么呢？”斐尔可的声音将她从思绪里拉了回来，同时，自己身上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还带着斐尔可体温的袍子，就这么披在了她的身上。
“明月楼高休独倚，莫非姑娘这等豁达通透之人，也有心事？”
“好一个明月楼高休独倚，”女子笑了笑，将面前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看着自己身上的袍子又出了神，“斐尔可，陪我下去走走吧。”
“你你叫我什么？”斐尔可有些诧异地问道。
“斐尔可啊，将军不就是这个名字吗？怎么，还要治我的不敬之罪不成？”女子揶揄道。
“姑娘多心了，只是，姑娘叫我名字的时候，有些熟悉的感觉。”斐尔可低下头说。
那感觉似乎来自斐尔可的记忆深处，那种轻柔的，似有似无的呼唤。就像是多年之后又想起年少时的欢乐与畅快，虽然使人欣慰，可也虚无缥缈，看不见，也抓不住。
“你真的有这种感觉？”那女子突然喜出望外，朝着问道，“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斐尔可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睡。
再睁开眼时，他又看到了母亲，心里一惊，跳开好几步，同时想将族晶召唤出来。
“别闹了，你父王该接我们回宫啦——”母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环视四周，斐尔可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伯爵府。
青石砌墙，门外的小院子，还有莱特的车辇
自己这是回到了少年时代，自己入宫的前夕？
看看自己的身体，斐尔可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而在门口拱手而立的，是大祭司！
他又想起了那一晚，大祭司的话，“向前看，一定要向前看，等你回来”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或许母亲和大祭司根本就不会死！
而现在，自己可以改变这段时光了？
斐尔可绕过车辇，跑出了院子。
“公子殿下，公子殿下——”大祭司和随从赶忙追了过来。
“斐尔可快回来，快回来！”母亲温格丝也在声声呼唤着。
这绝对是自己的母亲，如假包换！
斐尔可狠下心来继续跑着，身后却传来一声甜美的呼唤。
“斐尔可，你要去哪？”
斐尔可转头看去，可是眼前一黑，脑袋像要裂开一样的痛。
“啊——”斐尔可捂着头，倒在那女子的怀里抽搐，似乎很难忍受。
那女子满目担忧地看着斐尔可，叹了口气，“这些年，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斐尔可挣扎得越来越厉害，连那小桌都踢翻了，桌上的酒瓶酒杯摔碎在了地上，碎瓷片满地都是。
女子用力地箍住克利弗，可克利弗渐渐挣脱了她的怀抱，在地上打起滚来。
缓缓地睁开眼睛。
“你要去哪啊——”
奇怪，只要这声音一出现，自己想要抬头看的时候，就会头痛欲裂。
赤焰城里。
“什么，那卜辞‘高楼里放歌，罔论悲乐’是说，斐尔可有危险？”克利弗瞪大眼睛问道。
大祭司缓缓地点了两下头。
“快，为我备马，我要去找斐尔可。”克利弗站了起来，火急火燎地就想往外走。
“陛下还是留步吧，”大祭司叹了口气，说道，“伯爵殿下这一劫，任谁也破不了，只能看他造化了。”
“看造化，什么意思？”
“如果造化弄人，任谁也无力回天，如果斐尔可殿下能突破禁锢，找到自己失落的记忆，那么就真的是可喜可贺了。毕竟当年熔晶之时正逢七圣节，按说在这七圣节里是禁止熔晶仪式的，可是当时被逼无奈，菲尔柯殿下也就中了这猜忌之神的诅咒。没在战场上发作已经是有高人帮衬了，可这一关终究是要来，就看爵爷能不能挺过去了。”大祭司意味深长地说道。
斐尔可还在打着滚，突然手中金光涌现，族器出现在了右手手心。
可那族器并不是穿炎弓，而是它的光元素形态——光轮弓！
光轮弓朝着四面八方发射着，刚刚还清淡雅致的房间一时间一片狼藉。
那女子四处跳动着躲避发狂的斐尔可。她也不清楚事情为何会搞成这样。
“啊——”眼前的斐尔可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胡乱攻击着自己身边的一切。
手中的光之族晶越来越烫，到最后炸成了粉末，在空气里四散飘荡。
斐尔可晕了过去，种重重地摔在地上。
“斐尔可——”女子扑了过去，抱着斐尔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要去哪啊，他们为什么追你啊？”
斐尔可再次抬起头，想看清楚来者的容貌。
这个姑娘自己并不认识，或者说，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她。
她身着一袭粉红色衣裙，深邃的眼睛望着他，额头顶上有一朵梅花。
“哦，他们要我入宫做王子。”
“做王子多好啊，你为什么要跑呢？”
“我”
“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还等着你回来娶我呢！”
什么？
斐尔可没来得及细想，自己就被追上来的大祭司裹挟着上了马车。
马车开动了，可那个粉红色的身影还在马车后，呆呆地看着。
“斐尔可——”随着马车渐行渐远，那个小女孩喊道。
电光火石之间，斐尔可脑子里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这一次并不是若有若无的蜻蜓点水一般的感召，而是如同潮水一般，重重地击打在自己的心上。
所有的记忆在一瞬间复苏。
呼唤了斐尔可许久，女子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唤醒他。
“唉，或许这就是诅咒吧，生死由命，没想到刚刚重新见到你，你却仍记不起来我，刚有点苗头，你就这样昏死过去了。”女子笑着，似乎在嘲笑自己，可与此同时，两行清泪已经从脸颊上滑落。
“或许你我，终究是无缘吧。”站起身来，她叹息道，接着想要走出去，女子对外面呼喊着，“来两个人，这客官吃醉了！”
“等一下，我没醉。”斐尔可咳嗽了几声，重新坐了起来。
“你，你醒了！”
斐尔可强撑着站起身来，“我真是蠢啊，害你等了那么久。”
斐尔可说着，撩起了她额前的刘海。
上面是一朵淡红色的梅花记号。
“你说是吧，小迪？”斐尔可淡淡地笑着。
凡尼迪尔再也忍不住了，扑倒斐尔可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喏，这个给你，”少年把草茎弯成一个环，给了身旁姑娘。
“这是什么呀？”
“收下这个，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我一定会娶你的。”
“娶我？你懂什么叫娶？”
“我怎么不懂？在这世界上，人情世故，我都懂得，我自知对你有情，你也对我有意，我便要娶你。”少年梗着脖子说道。
“可我是外族”
“外族又如何，你我今年皆是十三四岁，少年之时，又互相中意，与那什么族血有何干？我斐尔可既说了娶你，便定会娶你。”
姑娘想了想，“好。”
夕阳的余晖照耀着两人，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少年时的诺言，最不能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