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院中小谈
十七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太多，其间孟中庸曾出山打探过消息，江湖基本相信孟中庸已经葬身于那场大火，而传闻说《内玄经》也于那场大火中毁去。至于还有一些人对此事到底是怎么看的，就不为人知了。
尽管孟中庸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但他依旧不敢带女儿出山。因为他怕，他已被人心所伤，他不敢相信任何人，他更不想让女儿受到一丁点儿伤害。他孟中庸近半生悬壶济世，医人无数，且从来不为利益。可到头来却只因一个传闻至他灭门，如此人心怎不叫他心寒。因此孟中庸曾立誓此生不会再出手救治一人。
而这次云裳偶遇重伤的林笑离，又将其带回，孟中庸本是不想管这些闲事，但身为医者的他又不想让女儿受到他的影响，最终选择指导孟云裳对其进行救治。
林笑离的内伤很重，基本是快要到内力枯竭武功尽废的地步，装是装不出来的。而他所中之毒对于孟中庸来说只不过是一种经过特别调制的蛇毒，本不难解，但林笑离中毒已深，毒入肺腑，就算是孟中庸也要花一番功夫才能将其治愈。
孟中庸还在犹豫，虽说身为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本分，但他还是犹豫了。林笑离武功极高孟中庸能探得出来，可他不知道林笑离是什么来历，又是如何到的这里。此处是深山老林，十多年都无人来过，普通人也到不了这里，为了安全他不得不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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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数日的药浴，林笑离终于不用再待在木桶之中，此刻已能下床行走。他走出草舍，多日未出房门让他感觉刚过辰时的阳光也有些刺眼。看着眼前的山林环境虽有些不一样却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孟田和孟云裳正在院中晾晒新采回来的草药。
见林笑离出来，孟云裳欣喜道：“你已经可以下床了，爹，你可又说错了。”孟田之前与孟云裳说林笑离得七日才能下床，而林笑离现在却提前了三天。
孟田微微点头说道：“林少侠这恢复速度确是超出了我的预料，不过你体内的毒尚未排清，我已将其封锁不让毒素蔓延，只要再以药物配合针灸之法便可将毒素慢慢去除。”
林笑离拱手道：“多谢孟前辈出手相救。”
孟云裳在一旁道：“还有我呢！”
林笑离立刻又对孟云裳拱手道：“当然，也要多谢孟姑娘。”
这几日林笑离都是住在孟田房中，但一直都是孟云裳在照顾他。不知为什么，孟云裳觉得与林笑离在一起的时候颇为有趣。林笑离的性格平易近人，他的想法总是让孟云裳出乎预料。两人虽相处数日，但都没有相互问对方来历，或许是一种不谋而合，孟云裳与林笑离说的大多是一些医理药理，林笑离虽不懂，但却能与孟云裳聊到一起。
“林少侠不必多想，孟某只是尽医者本分而已，而且救你的主要是小女，待你伤好了便自行离去吧!”孟田此时面无表情，话语平淡。
孟云裳不知父亲为何好像急着赶人走，只是她从不会怀疑父亲的决定，也不多问。
林笑离大概能猜到孟田的意思，隐居之人本来就是不想被外界打扰。他道：“孟前辈放心，晚辈稍微恢复一些便会离开，绝不给前辈添麻烦，也不会与人说起见过二位。”
孟田觉得这林笑离倒是个聪明人。他问道：“林少侠现在可方便说说你这伤是如何而来？”
闻言，孟云裳连忙拿了把木凳摆到林笑离身前，一脸好奇，如同小孩子正等待大人讲故事一样。孟云裳基本在山中长大，三岁时的记忆也已完全不记得了，所以外界的事情难免让她有所好奇。
孟田见女儿这般模样心里突然有些复杂和难受。
那场大火之前，整个孟府被诸多势力各种逼迫惨杀。而这些事情其实都被当时还小的孟云裳看在眼中，她亲眼目睹自己娘亲被杀害，怎会轻易忘记。只是后来孟田为了女儿不留下阴影用药物强行将其记忆抹去。虽然来到这深山隐居算是保住了性命，但看着云裳长大，孟田觉得始终对不起这个女儿，他不想让女儿一直在这山里过一辈子，他想过带女儿出山，但他还是没有把握能在这人心险恶的世道护得女儿周全。不过这种感情孟田从来不会在女儿面前透露出哪怕半分。
林笑离飒然坐下道：“在下之前其实也是跟你们一样隐居深山。”
孟田道：“林少侠也曾隐居？不知尊师是何人？”一般单人隐居应该都是久经世事年龄稍大之人，林笑离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而且他说是之前，那林笑离必然是在他人照拂之下隐居。
林笑离道：“家师，玄音。”
孟田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顿了片刻之后忙问道：“剑圣玄音？”
“正是。”
林笑离看得出来，孟田对他一直有防范，他猜到孟田在隐居之前必然发生过一些事情，不然他怎舍得让孟云裳在山中跟他一起隐居这么多年。但林笑离并不打算去多问，他现在也觉得没有必要对其隐瞒什么。
剑圣玄音之名就算是已隐居多年的孟田也不可能不知道，毕竟剑圣玄音的传奇横跨江湖数十载。
孟云裳问道：“剑圣玄音是谁？父亲认识？”
孟田仔细打量了一下林笑离，见其镇定自若不似说谎，而且现在与他开这种玩笑并无意义。
“剑圣玄音前辈之名震古烁今，想不知道都难。”
孟云裳闻父亲都要称其前辈又道：“那他一定很厉害吧!”
“何止是厉害，玄音前辈乃是武林正道之楷模，中原江湖之柱石。”孟田虽如此说，但表情却有些牵强。从前他对江湖剑圣还是充满无限敬意的，只是现在对此已无感觉。因为身为江湖正道的剑圣，在他孟家被无端灭门之时并没有出来主持公道。虽然孟田心里清楚，就算是剑圣玄音也不可能随时随地能尽知天下事，但孟田依然为此有所介怀。
林笑离道：“孟前辈可曾见过家师？”林笑离见孟田有所异常，以为他或许与先生相识。
孟田摇头道：“不曾见过。”
玄音归隐还在孟田之前，所以孟田觉得剑圣归隐之后收有徒弟并不奇怪。只是他不明白，剑圣传人怎会受如此重伤还慌乱中逃到此间。
林笑离道：“孟前辈有所不知，家师已在半月前仙逝。”
孟田面无表情道：“算来，剑圣前辈也已逾百年，名震天下也不知是否留有遗憾。”话到此处孟田却有了一丝伤感，他何尝不是名震天下的医圣，可这有何用？他孟中庸此生的遗憾只怕太多。
伤感只是转瞬，孟田恢复平静又道：“林少侠即是剑圣前辈弟子，你这伤……”
林笑离道：“在下初入江湖，本只是打算浏览世间山河，不料偶遇不平，出手不敌才恍惚间来到这里。”
“哦!不知是何人能将你重伤至此？”孟田已在为林笑离治疗之时探得林笑离内功深厚无比，而且现在又得知他是剑圣传人，那林笑离必然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能将他重伤的当不简单。
林笑离回忆了一下当日李幽兰所述对方来历，他缓缓道：“一位西域和尚，一位万兽窟主，还有一位是飞花剑主。”
“飞花剑主，谢红衣？”孟田略有吃惊。西域高僧孟田不了解，万兽窟他知道，但万兽窟虽江湖有名，却一直只是个小门派，因其特殊的生存方式和功法，所以少有人愿意加入。而飞花剑，孟田就很清楚了，那可是显赫一时的灵剑剑主。
林笑离道：“是飞花剑，但好像不是前辈所说的谢红衣，应该是她的传人。”
孟田微微点头说道：“飞花剑传承也算是情理之中。”
林笑离问道：“孟前辈了解这飞花剑？”
孟田思量片刻，说道：“这不是什么江湖秘闻，其实在孟某看来就是一场可悲的江湖恋情。二十多年前江湖出现了两个新起门派，一个万花谷，一个幻梦山庄。虽都是新起的江湖门派，但因其实力强大，两派很快便成为了江湖名门。而这两派的掌门人也都是两位年轻女子，万花谷谷主谢红衣，幻梦山庄庄主云梦蝶。两人随后在一次比武大会中巧遇相识，且相爱。”
孟云裳微挑眉头道：“如此说来，那么她们是……”
孟田道：“没错，她们确是磨镜之体。”同性之好对于孟田这种医者来说并不会觉得奇怪。
林笑离听说过这类人，但他知道这实乃天生，并非自己所能控制，所以林笑离对此也不会有什么异样的看法。
孟田继续道：“只可惜，谢红衣和云梦蝶虽是真心相爱，但她们终究是江湖一派之主，她们的感情被公诸于世之后并不被世人认同。最后在各种流言蜚语和门派家族的压迫指责下，两人只能选择放弃这份感情。而之后谢红衣和云梦蝶各自回到门内从此闭门不出，还患了重病。我曾受托前去医治，但她们患的皆是抑郁之症，此症虽不致命却是药石难医，我当时也只能束手无策。就此万花谷和幻梦山庄便因各自掌门的颓废而逐渐没落。”
林笑离微有叹息，这世人的眼光和言论有时候确是要比刀剑来得更锐利，更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