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人心所向
里奥说这些话，当然不是无的放矢。
魔界就像大多数封建国家一样，魔王本人依靠《联合法案》控制以炎魔族和惧魔族为首的一众封臣，而这些封臣同样也下辖更多的封臣，贵族们拥有自己的领地，但上级贵族并不能无端管辖下级贵族的领地。
这是很标准的封建制度，而放在里奥这个魔王身上，则代表着他的封地是魔王城和周遭的乡村田野，虽然炎魔族、惧魔族、魅魔族等族群的族长都是他的封臣，作为封臣也有义务上缴税金，但这些税金进的都是魔界的国库。
若是魔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那所谓国库当然可能和他的私人小金库没啥区别，但里奥现在是个没有任何权威的傀儡魔王，别说控制国库了，连自己的封地——也就是私人小金库都只是名义上的挂在头上而已。
以加利利为首的炎魔族入主魔王城之后，当然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不干，这个手腕高超的宰相在第一时间便控制住了魔王城的税收来源，并冠以“王室资金”的名义将其控制权从魔王手中剥离了出去。
这也就导致，虽然里奥在魔王城中可以享受到过去魔王们所能体验到的任何享受，但凡是要碰钱的地方，都必须找加利利——或是他手下的政务官们批条子。
当然，批条子本身也没什么，若是里奥真的只打算当加利利的乖宝宝，炎魔族手里的傀儡魔王，那么他要花钱弄一些特殊享受，比方引进一些科学仪器天天夜观星象，当个“心怀宇宙大魔王”，或是学那隋炀帝铺张浪费下扬州，去炎魔族的领地上快活一番，乐不思蜀，那么当然自无不可。
但问题是，里奥真的愿意当加利利的乖宝宝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愿意当一辈子的乖宝宝，在他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加利利会放过他吗？
既然里奥不愿意当乖宝宝，那找加利利批条子的事情，不就变成了“堂下所跪何人，缘何状告本官”？
这显然是万万不可能的。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样一幕，里奥成功抓住了一个契机，借魅魔族长莉莉姆想要解救族人，提议取缔风俗街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趁机向加利利发难！
“我们的魔王陛下时机选得很巧妙，话术也很精湛到位。”加兰德特使一手搭在自己儿子肩膀上讲解道：“他首先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中立协调人的角度上，作为魔王，他获取这个身份有着天然的优势，利用话术在双方心中建立起了一个裁决者的形象，哪怕他本身其实没有任何话语权，但只要成功调动了在场者潜意识中魔王至高无上的概念，他就成功了。”
“在贵族方和魅魔族长的潜意识中建立裁决者的形象之后，他既赞同了双方的观点，又批评了双方的观点，让双方陷入了似是而非的思考——其实我们的魔王陛下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大家都知道的东西当众讲了出来而已，若换个别人来说这些废话，自然是没什么用的。”
“那为什么魔王陛下能够成功？”拉诺德不懂就问。
“我刚不是说了么？因为他已经在这些人的潜意识里建立了‘魔王是裁决者’的形象——我打个比方吧，你在宴会上当众放了个屁和你舅舅当众放了个屁，那能是一回事么？”
“哼！”加兰德特使冷笑着：“哪怕这两个屁的本质相同，都是一次尴尬的意外，但你舅舅可是我们惧魔族的族长，他的一举一动在那些人的眼里都应该别有深意，那些脑子转得快的说不定都能联想到天上去了。”
“虽然父亲您的比喻很巧妙，但未免也太粗俗了一些吧？”
“粗俗，但有效。”加兰德特使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多久：“因为这层关系，两方都陷入了似是而非的思考，这个时候，我们的魔王陛下突然跳出来给出了一个看起来谁都不得罪，好像只是坑自己的建议来打圆场，你说是不是双方都会顾及到这个他这个裁决者的面子，也为了尽快结束场面上的尴尬与僵持，而选择点头同意呢？”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仅仅只是铺垫，我们的魔王陛下其实根本不在乎什么风俗街，什么魅魔从业者的人权，什么《联合法案》的权威，这些东西又不能当饭吃！他的真实目的只有一个啊——”
“也就是说，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加利利，他想要从加利利手中夺回产业的控制权！哪怕他已经当众宣称要把自己的风俗街给想办法处理了。”
“反应很快，不愧是我的儿子。”加兰德特使愉悦地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拉诺德，你要知道，有和没有是两种状态，没有米，任谁也做不出饭来不是？我们这位魔王陛下，背后有能人啊！如果不是我们已经和新盟友结盟，知道了魅魔族长的闯入其实源自他们的鼓动，而他们的本来目的只是想让加利利当众丢脸……啧，我也可能像之前说的那样，权力者放了个屁，于是就联想到天上去了。”
“毕竟是父亲大人，也不知道我何时才能拥有像您这样海洋一般浩瀚的智慧！”拉诺德很着痕迹的拍了个马屁：“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看起来魔王陛下似乎已经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了。”
“锦上添花肯定比不过雪中送炭，但我刚刚说过了，有和没有是两种状态，所以依旧按之前的计划进行就……”
“里奥陛下仁心似海啊！”
场中忽然爆发出奇妙的马屁声，里奥朝那个方向望去，只看见发出这声马屁的贵族正趴在桌上，痛哭流涕。
这又是闹的哪出？
里奥不知道，但局势此时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中，哪怕加利利也无从改变，大可静观其变。
“我从来没想过陛下会为了我们这些人做到如此地步！陛下宁可牺牲自己的产业，也不愿意见到我们这些小贵族势同水火，也要消弭尚未产生的冲突！陛下！我灰雾子爵完全支持您的意见！一切以您马首是瞻！”
里奥明白了，这是来助攻的，也不知道是哪边的人，亦或者是自发的。
虽然马屁很生硬，东拉西扯，但确实有效，在场的贵族大部分都是人精，都挑明到这份上了，哪还不懂这人话里的意思？纷纷当即表忠，表示愿意支持里奥的决定，魔王陛下真是大大的好人啊，有这样仁善的陛下真是魔界之福，诸如此类。
眼见得场面已经无法控制，看不出表情的加利利当即甩手离开了宴会厅。
“我们晚了一步，现在再去表忠已经毫无意义，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加兰德特使多少有些恼怒，他原以为新盟友们自有高论，却没料到他们竟然搞了这么一出粗鄙之语……
虽然就像自己刚刚那番奇妙比喻一样，确实有效是吧。
“父亲，我倒觉得我们还有点事要做。”拉诺德突然插嘴道。
“嗯？”
“用您的名义向宰相办公室发一封信件，敦促魔王陛下尽快兑现承诺，完成魔王城风俗街的改造处理……”
“哈哈哈哈哈！”加兰德特使骤然笑出了声：“不愧是我的儿子，竟然跟你爹我一样坏！”
“不如您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