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故智
信任，是一个很虚无缥缈，但同样也很现实的概念，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宛如隔着一层薄纱，一般而言，人们永远不可能知道对方的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因此，一个人在猜测其他人的思维和状态时，就免不了会使用“以己度人”的思路进行思考，这很好理解，人和人乍看之下区别并不是很大，自己是这么想的，那么下意识里免不了以同样的方式揣测和他处于相同状态的人。
完全判断出其他人的思维和状态是不可能的，但相对而言，放弃“以己度人”的方式，站在他人的角度和立场上进行相对思考，对大部分人而言是极为困难的，一方面是长期进行线性思维所产生的惯性，也就是所谓的“不知道可以这样做”，另一方面则源自人天性中所有的那种懒惰，即“我闲的蛋疼搞这么麻烦干嘛”。
里奥相信风俗街中狐疑的艺伎们属于前者，人是经验动物，人所经历过的事物会自然而然的影响到再次经历时的判断，再结合以己度人的思维方式，便不难得出一个在大部分时候都可能正确的结论。
对于艺伎们而言，她们得出的结论自然是：魅魔族替代了魔王一族和炎魔族，成为了风俗街新的主人，她们曾经的魅魔姐妹们要鸡犬升天，从朝不保夕的艺伎进化成老鸨和经理，骑在她们的头上作威作福。
至于和睦相处，温柔以待，那是不存在的，绝大部分老鸨都是艺伎出身，被欺压者在成为欺压者的时候一般会下手更狠，她们不敢反抗强者，那么自然会选择向弱者挥下屠刀，毕竟不是谁都能放弃发泄这么多年积压下来的怨气，她们也需要向新的主子展现自己的忠诚。
而这在地球上被称作皈依者效应。
若是换一个人来接收风俗街，那么艺伎们的判断显然是完全正确的——魔王城风俗街有现成的艺伎，现成的店面，现成的客人，现成的渠道，只需要换上自己人来管理就能重新恢复运作，那些常客又有谁会在乎这座销金窟换了个新的主人？这种产业换主人那不是早晚的事么？
但接收者是里奥，不仅如此，还有一位威慑力高绝的女魅魔在一旁监督，这样一来即便里奥想要省事，他也做不到。
于是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上，里奥知道自己是来解放风俗街的艺伎们，带给她们自由和尊严的，但风俗街的艺伎们并不知道，就算里奥当着她们的面这样宣传，她们也不会信，只会认为里奥想用什么新手段来更好的压榨她们的价值。
虽然不管是维持现状还是按照计划改造，她们总是要被里奥压榨价值，但两者所能给予她们的待遇可谓天壤之别，当然不能一概而论。
毕竟差别总是比较出来的，封建时代的佃农相比奴隶社会的农奴那可不是幸福多了？你让佃农们看到隔壁农奴被肆意压榨，无法控制生死的惨状，佃农们的幸福感那可不是蹭蹭蹭的就往上去了？怕是工作都要更卖力不少。
因此，现在的问题关键便是，如何让风俗街的“佃农”们相信自己从“农奴”晋升了，生活变得更好更幸福了，只有这样，她们才会为了自己的计划更卖力更主动的工作——对于一个文化街区，或者说以表演为主大剧场而言，员工积极性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至于莉莉姆那边——啧，里奥现在觉得女魅魔是来控制自己的道德下限的，若说原本风俗街的道德下限是0，那么0变成1就能激发佃农们的积极性了，但现在有了莉莉姆这个监督者，那自己起码得安排到10，才能让她满意。
这么一想，腐朽堕落的西方国家设置监督者的思路还是有点正确的，当然前提是这个监督者不可腐化——然而这并不现实，里奥认为哪怕是莉莉姆这样的钢铁战士，也是能够腐化的，因为这源自人类懒惰的劣根性——魔族和人类都没有生殖隔离，区别也不是很大嘛。
那么，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让艺伎们相信，自己的生活将会得到天翻地覆的改变？毕竟口说无凭，想要取信于人，尤其是取信于这些思维模式是以己度人的人，总要拿出一些实际的东西出来才行。
里奥想起了地球浩瀚的历史，最著名的取信于人的故事，莫过于先秦时代商鞅变法中的立木立信。
这个故事说的是，商鞅要推出新法令，但秦国政府的公信力不高，民众并不信任新法令，于是商鞅派人在城门口立了根木头柱子，说如果有人把它从南门搬到北门，就奖赏那个人大笔的金钱。
但是所有人都不信，大家都认为这不过是贵族老爷们又在日常消遣他们这些贱民——没办法啊，这事无论怎么看都太傻缺了吧？
无奈之下商鞅只能提高赏格，期待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然里奥觉得如果没有勇夫，商鞅很可能会找个托，或者历史上那个勇夫本身就是个托。
当然，勇夫是不是托这个问题只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总之那位出头鸟真的像个傻缺一样把木头柱子从南门搬到了北门，商鞅还真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赏金给他了——
于是事就成了，不管人们选择相信新法令的原因是三人成虎还是对社会舆论的盲从，反正这事就成了，秦国老百姓看到官府信守承诺，于是选择相信新法令，而商鞅也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新法令确实生效，没有贪婪的小吏在具体执行过程中弄出什么幺蛾子，于是这件事成功名留青史，甚至走上了教材。
当然，如果真要分析，这么一个故事里能够分析出相当多的东西，甚至都足够写好几篇论文出来，里奥当下也没有培养心腹的打算和闲工夫，因此只打算采用这个故事里的一点。
那就是用艺伎们实实在在看得到的实物来立信。
那么这个用来立信的实物是什么？
风俗街的艺伎和杂工们被聚集到了一处宽敞的庭院里，因为这里的新主人莉莉姆女伯爵宣称她有事情想要向所有人公布。
里奥和莉莉姆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看着台下人头攒动，窃窃私语，尽管有她们曾经的魅魔姐妹们在一旁维持秩序，但艺伎们的脸上终究带着狐疑——当然，更多的是逆来顺受的麻木。
里奥厌恶这样的状态，对生活彻底麻木的人又怎么可能表演出震撼人心的歌剧？
不过好在，这样糟糕的状态很快就要结束了。
浩瀚又漫长的地球历史有一点好，那就是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从历史上找到相同或类似的记载。
里奥接下来要做的，也不过是古人的故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