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朵灵

  “难怪如此原来，这里的水流方向发生了改变。”因为心头多少还有些放心不下，即使亲眼目睹那怪物在负伤后逃之夭夭，戈戎还是十分小心谨慎地戒备着四周，直到确认那怪物真的已经隐去，四周暂时还算较为安全的时候，他才松开手中紧绷的弓弦，将长弓背到肩上，然后像是又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似得，连忙半跪着趴在木筏边上，伸手去探那冰凉的河水。

  “首领，莫非你的意思是眼下我们已经摆脱了水底暗流的控制？”我们原是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戈戎，本就对他莫名的举动感到十分诧异，现下，在听到他此番喃喃自语般的言论后，西戎眉宇间更是平添了一抹惊奇之色，他快步走到仍然伏在木筏边缘的戈戎身边，同样矮下身去，急忙开口问道。

  戈戎随后缓缓将右手从冰冷的河水里抽了回来，他侧过脸，欲言又止地望着西戎，像是在思索该如何回答西戎似得怔了怔，然后才开口说道：“如果你是指摆脱刚才那片水域底下的暗流的话，可以这么说。不过，这护城河绝非我们想象的那般简单，它底下的河水流向远比我们之前所预想到的还要复杂得多。虽然我们挣脱了刚才那道汹涌暗流的束缚，但这护城河底下的暗流又岂止是一处，它们环环相扣，片片相连，任凭闯入者有多大能耐，只要你进得了这护城河，就休想再安然无恙地退出去。”

  “什么？”

  “首领，你是说我们又落入了另一片暗流之中？”

  当我们静静地站在四下里万籁俱寂的木筏上，细细地聆听着戈戎和西戎之间那断断续续的谈话时，戈戎那番出人意料的言论犹如平白里生出的一道惊雷，振聋发聩，当场将众人劈了个措手不及。然后，紧跟着是一股子恐慌的气息，如同一个幽暗深邃的无底洞穴般将众人惶然下沉的心整个吞了进去。

  之前，由于为了尽早摆脱暗流的控制，所有人都近乎拼了命地去划船，这也直接导致了所有人的体力都在快速流失，所以眼下大家都很清楚，如果还要继续跟暗流硬碰硬的死磕下去，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大家肯定熬不过多时便会被暗流完完全全束缚住，陷入凶多吉少的境地之中。

  “首领，既然没法子硬闯，那我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办？难不成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随着这股暗流顺流而下？”木筏在不知不觉间顺着水流又往前漂去一截，此时，众人在束手无策的恐慌和焦虑不安中逐渐安静下来，目光直直地守着仍伏在木筏边上，一言不发的西戎和戈戎。眼看着失了方向，大家也都没了主意，我仰头间，望到那些幽暗洞穴已然悬于头顶之上，知道再这么耗下去势必不妙，于是乎心急如焚地唤道。

  哪知在我说完以后，戈戎除了身子略微一震，眼眸子里却仍是一潭死水，幽深迷离，就好像丢失了三魂七魄一般，对一切都置若罔闻。面对这样的一个结果，大家似乎都早已习以为常，谈不上什么失望，只能在茫然未知的恐慌中继续保持着沉默，在寂静无声的木筏上粗声地喘息着，等待着。

  在这样一个压抑的环境当中，我当时只觉自己仿佛是在与那空气自言自语，胡说一通。但幸而这样尴尬的局面并未僵持太久，戈戎稍后便回了魂，他似是想通了什么事情，突然忙不迭地爬起身来，冲我们大喊：“快！大家都赶紧拿起船桨，顺着暗流往下划！”他喊完这句话之后，顺势一把抓起一条船桨，然后便如同发了疯般，举止疯狂地敲击着水面，不顾一切拼地命挥舞起船桨。浪花在他疯狂挥舞的船桨头上翻飞洒落，犹如一朵朵正在随着四季更迭，不停开败、轮回的花朵，在幽蓝密闭的偌大空间里，轰然敲碎黑色的沉默，一遍遍触目惊心地炸裂开来。

  眼看着戈戎此番疯狂的行径，众人虽然有些捉摸不透，但他那阵充满惊惧之色的叫喊声犹如一个不祥之兆，突兀地降临在了这暴风雨即将显现的前夕，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着实令人不免心生惧意，心头一紧，只觉不妙。于是，在这股危机感的压迫下，所有人都如梦方醒般，惊慌失措地拾起各自随意丢在木筏上的船桨，然后，竟是再无多虑，丝毫不敢耽搁，赶忙随同戈戎一起慌慌张张地扬起手上的船桨，仿佛逃命般，奋力划动起木筏，勇往直前地直逼暗流的下游而去！

  “不好，大家小心！后面有东西正在朝我们靠近！”

  接下来，木筏在暗流的牵引和众人拼了命地催动下，依着水势急速前行。此时的木筏航速极快，像极了展翅翱翔天际的雄鹰，张开一对硕大的翅膀，俯冲而下，生生将这浪花化作雨滴，将那岩壁吹成一道流动的，模糊不清的影子。不过，即使如此，即便得以仰仗这堪比一泻千里般的迅疾之速，但和那生于水中的怪物相比，我们终究还是落得下风。我们终究还是未能躲过那掩盖在平静的假象之下，蓄谋已久的疾风骤雨。随后，就在木筏将那蜂巢般幽暗的洞穴远远甩在后头，即将随着激流绕过一片浅滩的时候，戈戎突然再次神色慌张地转过头，为了压下嘈杂的水声，他扯开嗓子，出人意料地冲我们大喊起来。

  “哗啦~”

  可就在这时，戈戎极力想要避讳的东西，那些早就躲藏在冰冷的水面之下，对我们虎视眈眈的怪物，终究还是失去了耐心，它们在木筏随着激流横扫过来，几乎贴着右侧浅滩，骤然转过一个约莫九十度的弯，即将脱离之际，猛然发难，齐齐露出水面。在幽蓝火光的照耀下，那鬼气森森的水面上只一刹那便冒出数十个分布均匀，大小相同的水花，像是从水底爆出数十个翻滚的泉眼一样。它们一浮出水面，紧跟着便竖起背上那一根根好似利刃般的鱼鳍，贴着水面快速拉出一道道波纹，宛若数十条脱手而出的绳镖，眨眼间，便朝我们凌厉的飞刺过来。

  “首领！它们过来了！”

  当木筏拐过完弯，行至浅滩下游的时候，船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划动，此时，立于身旁的塔卡戎却忽然伸手指着浅滩前面急忙喊道。眼看着后方那些诡异的鱼鳍正在以木筏为中心，径直劈开水面，带出无数条细长的水痕，快速收拢过来，第一波俨然已经到达六七丈之外。在听到鱼鳍划过水面，接连不断发出的细碎声响越发靠近之后，我登时只觉头皮发麻，喉咙一紧，心脏如同皮鼓般砰砰乱敲起来，瞬间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袭遍了全身。于是，我惶恐不安地伸出冻得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像是生怕这些怪物发觉似得，悄悄地从行李堆中摸出一把寒光锃亮的柴刀，横于身前，做好迎战的准备。

  “札喀戎，塔卡戎，你们两个继续划船。西戎，快带上弓箭，跟我一起对付它们！”木筏在众人焦躁不安地踩踏下，微微生出些许摇晃。在瞧见已有三头露出鱼鳍的怪物率先抵达浅滩附近，并欲越过浅滩朝我们直扑而来的时候，戈戎突然脸色一沉，他神色颇为凝重的再次抛下手中的船桨，然后便毫不迟疑地一把抓过弓箭，一边偕同西戎一齐冲向船尾，一边凛然生威地双臂一张，拉了一个满弓，作势欲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