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朵灵

  整个石室里都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那种感觉就好像闯入了一口封存千年，然后被强行扒开的石棺一般。

  稍后，在戈戎继续正对着火光，目不转睛，神情专注且越发凝重地研究着那卷羊皮古卷的时候，我随之也静下心来，将手中的火把安插在那尸骸背后的壁龛里，然后捏紧鼻子，大着胆子，俯身去查看那具侧身躺在地上的千年腐尸。我借着火光，从头至脚，将那尸骸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

  其实，在仔细观察这具尸骸的时候，我心中已经隐隐揣测出这具尸骸可能是谁。我想起在入睡之前，听见西戎跟戈戎说过的那些话，他说这个大殿的主人叫做由农，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具尸骸应该就是这间地窖以及上面这个宫殿的主人，那个马王麾下执事文官兼木格瓦尔人首领的由农。

  虽然历经千年，那尸骸身上的兽皮衣物都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身体也在脱水之后显得十分干瘪、单薄，但那尸骸的模样在细看之下还是令我感到十分惊奇。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样貌，虽说他也是一位半人族，但从他的尸骸上来看，他生前的身材十分娇小，不似我曾见到过的其它半人族那般高大魁梧。甚至比起我来也要矮上一大截，只能算是一个尚未发育完全，且长期营养不良的少年。除此以外，他的下半身跟一般半人族也长得不太一样，样子极为古怪，就像是一只浑身长满了半尺长的花斑黑刺的豪猪。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死状，那尸骸的死状看起来好似十分痛苦不堪，他仰着脖子，张大着嘴巴，瞪着此刻空无一物的双眼，面容扭曲狰狞，像是遭遇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变故。

  我还发现他枯瘦的双手全部置于腹部，他左手上死死地攥着一块呈三角状，边角锋利，坚硬透明的硬物（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枚通体被繁复花纹缠绕的琉璃盏碎片），他一手紧紧抓着那碎片，一手捂着小腹，痛不欲生，看架势，死前好像打算对自己下狠手，准备要将自己那柔软的腹部开肠破肚一般。

  看到此处，我心底里一阵发毛，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充满尸臭味的凉气，然后又呛得小声咳嗽起来。对他凄惨的死状我顿时产生了莫名的畏惧和抵触，就像生怕自己也会遭遇这样的厄运一样。不过，在此同时我也察觉出他的死状颇为蹊跷，他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致命的伤痕。那他又是如何丧命于此的呢？难道他用右手捂住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而那诡异至极的‘歌声’莫非同样也是来自这里？

  想到这里我心中倏然一惊，就像是找到了揭开某种谜团的线索一样。好奇心也暂时压制住了内心的恐惧。接下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索性把心一横，向着那尸骸小腹的位置又稍稍挪近了些，然后颤颤巍巍地探出手中的柴刀，想用手中的柴刀挑开那搁在小腹上的枯瘦右手。我想看看他手底下到底捂着什么，是否真的如我想，藏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少许尊重，尽量不损伤到其遗体，我先将柴刀刀刃向下，然后用刀背轻轻抵在了那尸骸干硬的小腹上。此时，只要再稍微使劲往上一挑，应该就能顺利地把他的手从身上挪开。我神情紧张的望着抵在那干硬小腹上的柴刀，咽了口唾沫，如此想到。不过接下来，还没等我来得及动手，意外就骤然发生了。

  刚开始，我就隐隐感觉到那尸骸的小腹里面有些不太对劲，好像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大了起来，比初见时要鼓胀一些，因为大的不是特别的明显，所以我心中自以为出现了错觉，便没去多想。不过随后当我又一次察觉到异样，感觉到手中静止的柴刀突然颤了一下时，我才敢肯定自己真的遇上了大麻烦。我惊恐的发现那尸体动了一下，吓得不知所措，连忙将手中的柴刀撤回，但此时为时已晚。厄运在骤然间降临，仅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双长期浸泡在尸水里，惨白瘆人，湿滑恶心，长满毛刺，如毒蛇般游走的细长双手就这样轻易地划开尸骸腹部，如撕薄纸般扯开一个大洞，然后在一股扑面而来，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中猛然蹿出，一眨眼便攀上了我的脖子。

  一切发生的太快，只是转瞬间的事情。我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那双力量奇大的鬼手捉住，然后又被它死死地掐住了脖子。它顺势将皮肤上的毛刺以及那些犹如钢刀般的指甲深深钉入了我脖子上的皮肉里，我立刻感到一阵血气翻涌，头晕目眩，感到好像有一圈温热的液体在脖子上汩汩流淌，一股甜腻的血腥气味也随之混杂着恶臭味传进了我的鼻腔里。紧接着，在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中，我感到四肢麻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挣脱不得，却也呼喊不出声来，又疼又怕，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就在这时，那双怪手再次猛地一发力，像要把我的头从脖子上扯下来一般，又将我脖子生生拖向了那具尸骸空洞洞的腹部。我强忍着堪比断头的剧痛，惊恐间，竟看到那尸骸内部有一双阴森可怕，泛着幽幽寒光的鬼眼在贪婪地望着我，被它目光触及，我冷得全身哆嗦，像掉进了冰窟窿里，连呼吸都冒出了长长的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