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煞黑娜咒』与『一百加仑牛奶』 2-3
“可以睁开眼睛?”话问得幼稚,我已猜到大魔王谁人,才如此有恃无恐,俏皮地睁开一眼,哈,四下黑一片,唯独一名男子伴随柔光现身──无关祂的光头,好似摄影棚聚光灯全打祂身上,这么戏剧化的男主角出场方式,谁都猜到,虚无音正主儿,阿难尊者。
“墨蔷钜子,辛苦了。”阿难尊者话语温善、笑容和煦,瞧祂慈悲模样,料祂不会在意我无礼,大起胆子笑说:“祢这鬼地方,来得很辛苦,不想再来第二次啦,阿难尊者。就问个噬头女的事,祢怎和智慧巫女联手,把人磨得快死。”我抱怨连篇,实在两天内遭遇太多事,一时消化不良、无处发泄。阿难尊者笑:“百闻不如见面,墨蔷钜子讲话坦直,表里如一真君子。」
“阿难尊者,抱歉赶时间,麻烦出题吧。”多耗一秒多分危险,阿难智慧海虚虚实实、幻象丛生,佛教古刹里的时间也不知如何流转,可别变成王质、杜子春之遇。阿难尊者或许看穿我心思,问道:“永劫乃无穷尽时,详细是多久?”永永劫?我脑袋一时断线,的确,很多凡人俗人会问何谓“永劫”,可我从没想过,反应不及,呆呆傻看阿难尊者,祂却双掌合十、安详闭眼,恐怕我要回答出来,祂才会再度睁眼。
我手托下巴以如厕蹲姿,蹲在阿难尊者前方许久,他非常宁静,我非常叫衰。拼命回忆学校选修“宗教历史探讨与研究”时,好像哪份报告有搜寻过相关资料,期考可能也考过喔,回来一点了,嗯嗯,之前背过:“ㄧ小劫一千六百七十九万八千年;ㄧ中劫三亿吧啦吧啦万年;一大劫十三亿四千吧啦吧啦万年。”然后?
唉,无怪人常说万劫不复,我喽。还背过什么噢,姚秦鸠摩罗什翻译的《佛说阿弥陀经》:“舍利弗,彼佛寿命,吧啦吧啦无量无边吧啦吧啦劫,故名阿弥陀吧啦吧啦成佛已来,于今十劫。”谁记得啊?算得出“永劫”是多久,那我早当精算师或股票分析师,还用混便利商店打工兼打怪。
完蛋我死死瞪着阿难尊者,忽然想起一个关于祂的丑闻,说真的,学生记伟人名人的丑闻糗事,比记理论名言来得印象深刻。教授聊过,阿难尊者是释迦牟尼的堂弟兼弟子,最年轻优秀的贵族花美比丘(我心有戚戚焉,挺理解他的处境),后被摩登伽女相中帅脸、死缠烂打,摩登伽女还请出老妈以《栴陀罗咒》、《娑毘迦罗先梵天咒》迷惑诱骗阿难尊者入屋,幸亏文殊菩萨赶来相救,以《楞严神咒》叫醒祂。
虽然一百万句对不住,非我爱揭人疮疤,乃因面对多闻第一的智者,我脑容量不够用,不耍赖恐怕过不了关,尊者啊尊者,原谅我这没慧根的浮薄之徒,以后再请祢教化我。韩非说“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决定实行诡辩。《敕修百丈清规》曾提过“迷之者永劫沉沦,悟之者当处解脱”。
“阿难尊者,我知道啦。”我笑叫,阿难尊者睁眼,目光清亮、点头微笑:“请回答吧。”
“好,我说啦,祢当时若与摩登伽女结发,便从此脱离佛道,是劫;若因摩登伽女一事,祢证悟诸幻成无性,则永劫圆满所以我的答案是『阿难的证悟。永劫既是无穷尽时,亦是刹那』,悟是刹那的事,一旦有悟,又是永恒的事。”挖好坑后我贼贼一笑,假如阿难尊者否定我的答案,便等同否定祂当年的证悟。阿难尊者未料我会提及摩登伽女之事,一瞬间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错愕,淡笑,双掌合十向我行礼,道:“永劫既是无穷尽时,亦是刹那,墨蔷钜子,再会。”我也赶忙鞠躬,阿难尊者右掌朝我轻推,一束刺光激射,我再度昏厥。
“硬。”头枕石地板很不舒服,醒后我抚揉后脑勺坐起,喔,回到万佛阁了。智慧巫女失声惊叹:“不愧墨蔷家传人,当真通天之才!这是佛所遗留下来的谜题,百年来只三人通过这道难关,你父亲墨蔷焰也其中一人。”我尴尬干笑:“呵呵,我爸也跟我回同一答案?父子间真默契(挖人墙角)。”智慧巫女摇头:“阿难智慧海能包容众生的无穷解答,世间绝无两人答案相同唉,不得不服墨蔷家天赋异秉。”我认为智慧巫女夸张了墨蔷家,了不起基因遗传的科学问题,老鼠的孩子天生会打洞嘛──好吧,其实是慧根不足,耍赖诡辩,想说答错的话,了不起干上一场架。
智慧巫女领我到距离佛牙寺三分钟路程的一排百年古厝,其中卖白咖啡的吃茶店,似乎是她的躲藏地。上到二楼一包厢,扎着两辫子的混血女孩立即送来两杯白咖啡,退离包厢时顺手拉紧木门。智慧巫女浅笑:“快叫禽滑把佛牙还回寺里,都几岁人了还胡闹。”我甚尴尬:“安缇妳还记得禽滑?”智慧巫女笑着摇头:“你父亲和禽滑天下独绝,没人会忘记难以意料他更养出个举世无双的妙儿子,你为云顶噬头女之事而来。”我苦笑:“安缇妳这褒奖怎么听来格外辛酸,哈哈咳、嗯嗯,我和禽滑为救符凤衔,妳知道符凤衔吧,到好莱坞发展的那个昨日追丢噬头女,我想要再找到她很难了。”
“事情已经传开。”智慧巫女喝了口白咖啡。哇!我和云顶噬头女昨日才打上一架,今天全玄异圈的人都知道,嘿明星被狗仔跟追就这种心情吧。我也牛饮掉半杯白咖啡,好奇问:“我爸当年拜托安缇什么事?”像臭老爹墨蔷焰这么个嚣张无礼、霸道蛮横的野人,也会做出“拜托”人的事,忒稀奇。智慧巫女掩嘴一笑:“你父亲和禽滑当年要从『河姥』手上救回数名少女,其中还有政要之女。”
“河姥?没听过,安缇妳说给我听。”强大好奇心驱使下,我又多嘴问几句,却打了个机伶,连忙加问:“噬头女该不会就是山姥!”山姥是有名的山中女怪,老妇貌,嗜吃人。
智慧巫女摇头:“不是。”接着娓娓叙述老爸、禽滑当年与河姥交手的几场硬战,不伤毫毛的救出全数少女,真够惊心动魄──不过再何等衰爆──也衰不过我两年后竟真跟河姥打架。那是以后的故事。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或许窗外夕阳斜晖烂漫,智慧巫女幽幽情调(没头没脑?)地吟出这两句诗。哥我还是极富文化素养、充满情感的顺势念下情诗:“此情可待追成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李商隐的〈锦瑟〉?”智慧巫女双目突然炯炯有神的盯视我:“只怕你这次不好过。”我几时好过?扣考死当不好过,啥鸟事都摊上我不好过──最气人,我完全承袭墨蔷家“鸡婆逼上吊、好奇害死猫,鸡猫子鬼叫救不活”的性格,更难过。智慧巫女突然又不说话,我再问:“安缇,到底噬头女什么由来?怎么对付?”智慧巫女继续喝咖啡:“别急,禽滑就到。”
忽然窗户嘎嘎作响,我警觉手扣钜子令,闪身挡在智慧巫女前头。“碰”地破窗而入,居然是嬉皮笑脸的禽滑,他嗨了声:“好久不见啦,巫女大人,失礼失礼。”智慧巫女抿嘴呵笑:“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我骂道:“失礼个屁,门才是用来进的,你砸窗作啥!”禽滑哈哈大笑:“一时情急,佛舍利我已物归原位,话说环球影城蛮好玩,唉他们还是不放过我。”话未说热,楼下一片喧哗,看来追兵到了。
混血女孩再度进入包厢,手捧一木盘,上头摆放一碗墨褐色浓稠草汁,和大中小三种尺寸的挤花袋,撞见凭空冒出的禽滑,不甚惊讶,或许作为智慧巫女的助手,早司空见惯各种场面。
智慧巫女接过木盘,交代混血女孩先行下楼打发追兵,又将浓稠草汁,装入三束挤花袋中,我心纳闷,啥诡异情况下还要做糖霜饼干、奶油蛋糕?她却走到我跟前,说:“脱光衣服。”
啊?脱光衣服!
该羞窘还该苦笑,就算我小鲜肉一枚,超剧情发展也未免太太荒唐。
“快脱,时间不够。”智慧巫女貌似挺急迫,我发懵,刚刚喝咖啡不很悠闲吗?听得她续道:“你俩必须在晚上八点前回柔佛小印度区,找『苏苏纱丽专卖店』,拜托老板峇太郎帮你们织一张『天雪罟』,噬头女见到天雪罟,必会现身。”
“啊?”我更矇,满脸疑惑望向禽滑,禽滑却甚有了悟,二话不说一箭步绕至我背后,来个噁烂熊抱,直接拔落我皮带,脱掉t恤和牛仔裤。我立马开骂:“噁不噁,娘不娘你。”
智慧巫女警告我:“符凤衔失踪案远比你所认知的复杂,云顶噬头女不过是开端,若想抓住她,须有『千煞黑娜咒』护身,这也是我出的第三道关。”黑娜是印度女性常彩绘全身的一种美容装饰,类刺青,绘后两周内可全掉色。“千煞黑娜咒”五字听来挺厉害,我自负身材壮硕匀称,绘上黑娜一定性感。
我轻松笑说:“来、来。”岂知智慧巫女皱眉喊道:“千万挺住。”草汁甫触胸肌,我全身一阵,不由得蜷缩、爆汗,像被硫酸腐蚀肌骨,啊地一声大叫,智慧巫女手脚迅捷,三束挤花袋宛若画笔,于我全身描绘出各式各样的花草几何、图腾人像组合,美丽图纹却彷佛致命符咒,令我身陷火窟冰窖。
数亿毛孔如遭数亿枝针扎,汗水倘流不绝,实在痛苦万分,我忍禁不住,仰天大喊,一个纵身翻腾,直撞柱而落。禽滑着急问:“妳给他画上什么鬼咒文!”智慧巫女沉稳说:“等着。”落地后我滚身盘坐,双掌合十,嘴里胡言乱语──事后禽滑转述,我念得乃一篇失传古梵文经,当然清醒后,豆大的字一个也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