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明娃

  “他来做什么？”

  明在走出去，她现在换了一身素衣，头上戴着红白孝帽，一张脸没有血色，看起来也十分脆弱。

  “赎罪。”

  阮清渊担心明在情绪激动，连忙跑过来按住了明在的肩膀，那边，宋止息已经将阮清临踢跪了下去。

  才这么点时日，阮清临已经被虎狮营折磨得不成人样，此时跪在棺椁侧前，竟没有任何的反抗。

  “他怎么了？”明在见状有些犹疑，说实在的，她并不是很想让阮清临在此，这会让祖父糟心。

  “被虎狮营折磨成半疯状态了，我暂时给他施了针，保持他意识清醒但体虚无力，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让他给祖父跪一跪。”

  闻言，明在倒没有再说什么。

  八国之中，动作快的已经连夜有使者赶到了，沈贵安排好住处，又来到阮清渊这里。

  月至中天，正厅里还有些冷，沈贵本想吩咐在正厅摆一个熏笼，却被阮清好拦下了，只道：“我们在这儿守孝的，还要求那？别人过来还笑话了去，就这样罢了。”

  沈贵便不再提，看着一边面容清冷的阮清渊，上前道：“四公子，后天登位之礼的衣服送来了，还需要你过目一下。”

  “不用看了，沈管家定吧。”阮清渊出声，眸色浅淡，“关于登位的事沈管家全权负责便好，不是什么重要问题无需再来问我的意见。”

  沈贵便去办了，这阮山河一死，最重要的事却不是丧事，而是阮清渊的登位之事，那八国的使者也主要是因为阮城换主才来表一番诚意。

  阮清渊又将宋止息叫来，一一吩咐道：“将虎狮营分三拨人，一拨留在虎狮营，两拨过来阮府，日夜交替看着，另外，吩咐刘迎良、余安平和李存生三个，这些日子得好好地看着兵器场，若有异动便赶来通知我。”

  宋止息也去安排。

  说是八国使者，然而真正来的并不只有八个，占着使者的身份，还不知会是谁来。阮山河逝世、新城主登位，都是大事，他们来阮城也因此不需要申请，这也是阮城最为脆弱的时候，阮清渊得时时刻刻处处防范着。

  夜里，行醉也到了，究竟是没有见着阮山河最后一面，不过男人放得下一些，他也没忸怩，磕了三个响头，又去阮清渊跟前，心中百感交集，等了这么久，阮清渊终于可以坐上城主的位置了。

  “行醉，你去打听好八国使者来的分别是谁，仔细他们进入阮城的一举一动，将三瞬门的人合理用上，有什么事便汇报过来。”

  行醉了然，这些日子，三瞬门的人已经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不仅仅是接下杀人的任务，行醉将三瞬门完全改造了一番，也因此，阮清渊才可以肆意使用。

  明在这才反应过来，祖父一死，四哥便要去登位城主了，看他沉着冷静一条一条部署下去，那俊朗的眉眼如画如水如锦绣山河，看得她心情也稍稍好些了。

  “四哥，我需要做什么吗？”她稍微凑过去一点，指了指自己，低声问道。

  刚跟行醉说完话的阮清渊一怔，竟没想到这么快小姑娘就来跟自己讲话了，一时绷着的脸也松了松，道：“不用了，你也没那心思，守着祖父便好。”

  就算是有，他也希望自己的小姑娘可以好好歇息歇息，看看这小脸蛋，苍白成什么样儿了！

  次日又停了一天灵，八国使者都陆陆续续到了，行醉探了消息回来说，八国之中有四国来的是太子，三国来的是普通皇子王爷，还有一国来的是公主。

  在一边的明在闻言挑了挑眉，一股熟悉的预感在心底升起，她皱眉问道：“行醉阿伯，那来的公主，可是熹国师允熠？”

  行醉点了点头，明在差点一口气没怄死过去，这师允熠怎么阴魂不散？什么事儿都要凑个热闹，这事儿是她能凑热闹的吗？！刚刚大婚就不能安分一点？

  “盯着吧，尤其明日。”阮清渊吩咐，见着阮明在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真想念他家小姑娘活灵活现的样子呢，真想拉到怀里抱一抱亲一亲，只是现在就别想了，把眼前的事儿办完了再说。

  “还有一事，大泽来的是太子魏子来。”行醉也不知为何，自己要特意说这么一茬，但总觉得自家公子与魏子来是不对盘的，所以便觉得得提前说一声。

  一边的明在有些尴尬地挪了挪身子，往阮清好的方向靠过去，阮清渊应了一声，却没有旁的反应。

  这倒是让明在有些意外。

  这两天日夜，他们几个都忙着守灵，几乎就没合眼，然而明日里是登位的大事，出不得半分差错，于是沈贵便提议让阮清渊回梅花苑休息半晚，实在不行，在偏厅搁一张小床暂时用用也是可以的，明在也觉得是，便劝着阮清渊去睡会儿。

  “我睡一个时辰便过来，明丫头和清好也不必都守着，换着来，明日你们也是要去的，留好精神。”

  阮清渊也知明天紧要，若是出了岔子，说不定动刀动枪还有可能，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睡会儿比较稳妥，又不放心，叮嘱了两个小姑娘，这才回梅花苑。

  正厅里，阮山河的棺椁在正中央摆着，棺椁前面摆了张方桌，上面放着吃的喝的，还供着香，棺椁后面则是一排白蜡烛，大大的一个“奠”字写着，正是大半夜的，正厅内还有些阴森。

  阮清好有些胆小，晚上守灵的人少，她使劲儿往明在怀里缩了缩。

  “你做什么呢？”明在拍了拍阮清好的脑袋，嗔道，“跪都不能好好跪？”

  阮清好颇有些委屈，可又不敢大声讲话，只是猫着身子，东张西望。

  正厅内还有几个丫鬟小厮在陪着，然而到底不是阮家的人，刚过了后半夜便靠在柱子上睡着了，明在忍不住鄙夷，稍稍推了推阮清好，示意她跪好。

  深沉的夜色里，正厅的窗户不知何时被轻悄悄打开，一个青底白花的瓷瓶被一只手送了进来，那瓷瓶里不知放了什么，隐隐放出来一些味道，跪着的明在还有些机敏，觉得怪异，突然嗅了嗅，便脸色大变，刚准备转身站起来有所动作，便发现浑身无力，是被下了失魂香了！

  这失魂香比失魂散还要恶劣几分，也是江湖少有。

  很快，阮明在和阮清好便倒在了对方的身上，正厅里，一抹黑色身影伫立。

  他蹲下来，看着明在那张脸，看了许久，才轻笑道：“怪不得能将我的两个徒弟迷得团团转，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

  那语气，那身形，正是幽冥无疑！

  他抓住明在的胳膊，探上脉象，渐渐地勾起满足的冷笑。

  上次阮清渊来同他索要去麻散和合骨膏的时候，他已经将研制的改血霜融进了去麻散中，现在瞧日子也挺久了，幽冥才过来查看，明在现在体内的血是如何，改血霜发挥药效需要一个月，彻底改血需要三个月，幽冥查看时，明在体内的血液已经呈现出应该有的特性。

  幽冥从怀里拿出另一个瓷瓶，他扶起明在，在明在的颈后用手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遂开了瓷瓶，瓶子里，一只又肥又黑的小虫子爬出来，两只黑黢黢的眼睛冒着黑光，一下子跳进口子里，与血液完美融合，转瞬不见踪影。

  幽冥止了血，又尽力恢复了一下伤口，这才将两个人放回原处，抬步离开。

  失魂香胜在效用更深，但时间不会太持久，她们等会就得醒过来。

  忙完了事情的幽冥并没有急着回幽台，天亮就是阮清渊的登位之礼，他怎么能不留下看看呢？

  现在明在的事情也差不多解决了，只需三年，那蛊虫便会养成，到那时，他就可以完全控制住这两个徒弟。

  尤其是阮清渊，这个越来越不受他控制的危险的人。

  黑色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这时候还没有人知晓，三年后会是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一切都好似小打小闹，掀不起波澜，殊不知如今的一举一动，他日都成了刀尖剑刃。

  卯时刚过，阮清渊换上了一套月白长袍，腰带上嵌着些许碎玉，他稍稍吃了点早膳，沈贵便来了，称轿子已经到了。

  阮明在跟去，阮清好却不愿去，一来这同她也没什么关系，二来人都走了，祖父跟前没有子女孙辈守灵，总归不好，阮清渊便不强求，由她去了。

  明在也换了身衣服，不过也是月白色衣裙，阮清渊踏出大门的时候，明在已经在轿子里了，阮清渊瞧了瞧明在的脸色，觉得还好，便放下心来。

  “走吧。”阮清渊进了轿子，沈贵同行，虎狮营的人今日又分了一批跟着阮清渊，宋止息也跟着，除此之外，三瞬门一半的人也在暗处。

  登位之礼设在南护城河，上次重阳一战将阮城第一任城主的石像毁了，不过后来又重新做了，因此如此肃穆的大事还是放在南护城河的好。

  百姓跪了一夜，因为阮山河亡故，平常人家的小型兵器场也关了门，街上冷冷清清，也幸得阮清渊今日就办了登位之礼，百姓这才提着精神，再次来到南护城河观礼。

  这一次没有搭高台，而是平地搭了一个低矮的站台，八国的使臣坐在站台下最近的地方，阮清渊到的时候，立马便接受到来自四方的探寻的眼神。

  他恍若未见，转身扶着明在的手，将人虚虚地扶出来，明在有些脸红，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着阮清渊的步子到站台处。

  站台上，有一尊偌大的香炉，是沈贵从阮府宗祠里搬过来的，香炉里正燃着一簇女子腰身粗的香，灰紫色的烟雾盘旋，散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沈贵请阮清渊走到站台上，四周本还有些吵嚷，但此时也安静下来了。

  沈贵一时有些哽咽，不过很快调整好，朗声说道：“八国使者，阮城百姓。前日，阮山河城主逝世，全城陷于悲伤之中，不能自已。然阮城不可一日无主，而阮家四孙，阮清渊，已是早已内定的城主人选。身为阮府长孙，自幼长于幽台，智谋过人，武功盖世，是下任城主的唯一之选。今阮城诸多百姓和八国使者在此，望做个见证，特在此地举行新城主的登位之礼，日后还望百姓唯首是瞻，望八国谨遵原则，友善合作。”

  沈贵的一番话说完，蓁蓁端了东西上来，上面摆着的是阮城城主的指环，尽管已经历经百年，却丝毫不褪光泽，闪着油绿的光，表面甚至觉得抹了一层油一样。

  阮清渊接过来，戴在自己的大拇指上，还有城主的盖章，阮山河的盖章当场焚烧，新的盖章下是阮清渊的名字。

  不知是谁带头鼓了掌，接着响亮的一片鼓掌声响起来，阮清渊自始至终就站在那里，眉目冷清，不见喜色。

  “我宣布——阮清渊登位阮城新一任城主。”

  沈贵高高喊了一声，不知为何竟有些热泪盈眶，他相信眼前这个尚未成年的男子，会将阮城带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敬献贺礼——”

  紧跟着，八国应该相继送上自己的贺礼，先是师允熠和阮清深，他们后来又补办了婚礼，现在倒是挺登对的。

  阮清深送上来一套瓷器，这套瓷器上，绘着熹国所有的奇珍异兽，使人眼花缭乱，见之心动，令还送了百花奇草，各有各的妙用，阮清渊让人收下，又低声吩咐这两个去阮府守灵，两个人点头答应，紧跟着又是其他人送礼。

  对待阮城，各国向来阔绰，毕竟这是供给兵器的地方，一个不好得罪了，一夜被灭国都有可能。

  到了大泽，是魏子来上来了，每一次有他出现的地方，气氛都不是很和谐，但是这众目睽睽之下，阮清渊也没再找魏子来的麻烦。

  魏子来送上的贺礼，是被手下送上去的，他只是在原处站起来，风度翩翩地对着阮清渊行了个礼。

  阮清渊也回以一个浅淡的笑容，突然在抬眉之时，看见魏子来握在身侧的手动了动，那双肩有轻微的颤动。

  阮清渊眸色一深，不动声色地将明在推离自己，而下一刻，魏子来已经拔剑刺向了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泽明娃》，“或者rdww”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