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明娃

  “阮城主久等了。”

  魏子来走过去，心里却很讶异第一句话竟是他先说出的。

  阮清渊没答话，只是往前走近了两步，他看着魏子来，目光凌厉，然面色却极为沉静。

  魏子来说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个大男人对视了许久，气氛安静而压抑。

  良久。

  “她在哪儿，我在哪儿。”低哑的嗓音穿透夜色，沉沉响起，阮清渊闭了闭眼，心底深处有一声深长的叹息。

  “所以你想做什么？”

  “长住大泽。”阮清渊淡淡吐出这四个字，随即目带笑意的看着魏子来，那笑意里，有无奈，有自嘲，有威胁，也有微小的乞求与期盼。

  魏子来怵然心惊。

  阮清渊要长住大泽？他想做什么？！

  于是，几乎没有任何犹疑，魏子来脱口而出：“朕不准！”

  他怎么能让阮清渊住在大泽？如此一来，明在何时才能忘得了阮清渊？何时才能看见自己的好？况且这般，师父也不会同意！

  “你不准有什么用？”阮清渊敛了笑意，他又走近几步，两个人的距离再次被拉近，近到魏子来能清晰感受到阮清渊身上的戾气。

  “你们将明丫头带到这里，我准了？可是你们还不是照样？呵——”他低低溢出一声嘲笑，“你们不放她走，我便在这里陪她，一天便陪一天，一年便陪一年，一辈子……我便把一辈子搭在这里，只是魏子来，你和他最好不要以为，我真的甘于如此。”

  他幽深的目光望进魏子来的眼睛里，魏子来抿着唇不发一语，却不由头皮发麻。

  他与阮清渊相差了七岁，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知识、阅历、武功、心境，他都比不过。

  魏子来向来知道，阮清渊是令无数人仰望的，他是这天下唯一可以与幽冥并肩甚至超过幽冥的人，并且，他会比幽冥更加好。

  只是魏子来也想，阮清渊啊，你已经这么厉害了，做什么还要跟我抢一个阮明在呢？

  想到这里，魏子来觉得自己的心里很堵。

  “这里是大泽的皇宫，再怎么说，朕才是这里的主宰，你却在朕的面前如此放肆，就算是阮城城主又如何……”

  魏子来底气有些不足，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瞪着面前的男人，心里第一次十分抗拒阮清渊。

  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那阮清渊将阮城双手奉上呢……”

  仿佛天空炸裂，大地塌陷，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句话面前，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魏子来看见阮清渊薄唇轻动，张合之间，天崩地坼。

  次日一早，大泽乃至整个天下都知晓了一桩大事，阮城城主阮清渊将阮城送予大泽皇室，并坐上了大泽右丞相的位置。

  上早朝时的魏子来心情不是很好，昨晚上同阮清渊僵持了一个多时辰，肩膀还被刺了一剑，最后他还是同意了阮清渊的条件。

  ——封阮清渊为大泽右丞相，手握实权。作为交换，阮清渊将阮城的管理权也分给大泽。

  撇开其他不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桩买卖里获利最大的便是魏子来。

  天下八国，哪国不倚仗阮城的兵器？阮城一家独大那么些年，现在大泽却成了它的另一位主人，这其中的利益，光是想想便令人咂舌。

  何况，大泽在八国之中，财力雄厚，国库充盈，现在更是强上加强。

  而阮清渊的行为便十分令人不解了，作为阮城的城主，拥有无尚的荣耀和地位，怎么会舍得与他人共享？

  虽说大泽也许了一个右丞相的位置，但那有什么用？朝堂之上，不管是多大的官，有多大的实权，只要魏子来这个皇帝做得好，他便永远活于皇权之下。

  能落得几个好处？

  因此，阮城二主的消息一放出来，阮清渊就成了个迷，除了几位猜得出缘由的，其余的人都认为他是疯了。

  在众多猜得出缘由的人当中，魏子来是最明白的一个，他的心情十分不好，连带着在早朝上都有火气，将上奏重修太子府的云容春都骂了一通。

  阮清渊的动作十分快，昨晚上刚刚同魏子来做的交换，今天早上便走马上任了，朝服还没有备好，他便穿了件颜色相近的袍服站在云容春旁边，面容清冷，对这个殿里所有的声音都恍似未闻。

  早朝没有什么事，加之魏子来心情欠佳，便下了朝回了养心殿，到了殿内没多久，巴柯回来说，阮清渊送了两个人给阮明在，经打听，都是阮明在先前身边的人。

  魏子来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默许，想来这件事情上是自己欠考虑了，明在同亲近的人在一起，说不定可以稍稍减少一些对皇宫的抵触。

  “娄中定，拿笔墨。”

  他得给幽冥写封信，虽然很大的可能幽冥已经知道了情况，但是他本着徒弟的职责，还是规规矩矩地将事情还有自己的态度写给了幽冥。

  慕明宫。

  秦卿和长命是一起来的，来到宫里的时候，明在还在睡着。

  这两日她觉睡得少，只有昨天晚上稍微睡得深些，秦卿开了殿里的门，后面跟着长命，四周望了望，这才望见规规矩矩睡在床上的明在。

  长命不由眼眶一热，心里便想着，往常在阮城，在阮府，这丫头何时有过正形？睡觉都是四仰八叉，如今睡得这般规矩，定是心里紧绷着呢。

  于是，秦卿还没有所动作，长命已经小跑着冲到明在床前，轻声唤道：“明在，明在，我来了。”

  她握着明在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上，觉得那是那么的亲切而温暖。

  明在睡梦中听见有人叫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见到长命的脸，她以为这是看错了或是在梦里，又闭了闭眼，猛然想起昨日阮清渊说今天早上将长命和秦卿给她送过来。

  她一惊，两只水灵的眼睛一睁，一瞧！没错了，是长命！身后是秦卿！是她们！她们都来了！

  明在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看着被长命握着的手，心里如翻江倒海，她紧紧地抱着明在，像是茫然无措的孩子，啜泣道：“长命……长命……”

  秦卿只是在后面看着，没有上前打扰，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其实是放松的，只要阮明在还安好，那便对得起他们付出的一切了……

  想起她中麻毒时，这丫头对自己的急切和关心，秦卿便觉得心里紧紧的，她不自禁地从怀里拿出那支箫，吹起她最熟悉的曲子。

  慕明宫的这一刻，终于有了人情味儿。

  明在和长命从情绪里缓过来的时候，秦卿已经从外面将早饭拿回来了，这两个哭鬼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走到饭桌前，秦卿便嗔道：“现在可不是你们消磨时间的时候。”

  虽是这样说，然声音还是温和的，三个人坐下来，开始用膳，长命这才将他们这一路上的事情讲给明在听。

  “四哥把阮城给魏子来了？”明在吃惊，这才明白昨日阮清渊说的“他们会一直在”是什么意思。

  只是，这代价有些太大了，也太对不起祖父了……

  明在很是愧疚，长命便道：“你也别自责，四公子是个顶顶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将阮城给魏子来控制了去？我们过来的时候，四公子一直在同刘场主还有沈管家联系，想必是通了风，只是对魏子来使的障眼法。”

  这倒真不是长命的安慰之语，因为这是事实，明在这才稍稍放下心，再加上长命和秦卿二人陪着她，四哥也在朝堂上，所以心情好，连着吃了两碗饭。

  长命这才松了口气，收拾碗筷间又对明在道：“四公子吩咐说，宫里不比阮城，人心险恶，让我们多加小心，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脱身困局，我们可得当点心。”

  明在连连应是，用了膳又将李繁锦一事同这二人讲了，又絮叨了一些别的琐事。

  直到娄中定带了宫女过来，说是将为长命准备的宫女服送来，又吩咐今天晚上魏子来设了宴，让酉时去保和殿。

  “晚上是什么宴？”

  “回成贵人的话，今儿个是腊八，理应摆宴的，恰又是皇后娘娘的千秋，皇上便吩咐大摆了，白日里贵人应去给皇后娘娘庆贺的，只是皇上念着不让您劳累，就没吩咐过来，不过晚上的宴会着实热闹，所以便请成贵人过去瞧瞧，也认一认宫里的人。”

  明在点了点头，当做知道了，心里想着阮城从来不过腊八节的，冬至为大，紧跟着是年和重阳，其余的那些几乎都没人记住。

  她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想着这样大的宴席，四哥做了右丞相，应该也会去的吧？那她便一定得去了。

  坤宁宫。

  云柒染在交泰殿坐了大半天，被请了大半天的吉祥千岁，又收了大半天的贺礼，着实很累了，回到坤宁宫的时候，整个人便趴在了软榻上，怎么都叫不动了。

  “皇后娘娘歇会儿，申时到的时候奴婢叫您。”俞柊叶拿了条毛毯过来给云柒染盖上，这才去一边收拾各色贺礼。

  “皇上赏的和太后赏的单独拿出来，其余的关进库里吧，也没什么稀奇的。”云柒染懒懒说了一句，却并没有歇下来的意思，只是把玩着自己吉服冠上的朱纬，弯眉微皱，“今日可真是有意思，朝堂上突然多了个左丞相出来，阮清渊对这妖女可真是情根深种，只是又缘何将妖女塞给皇帝？”

  云柒染对阮明在十分不满。

  “娘娘既然疑虑，便去问问云丞相，晚间正巧有宴席，娘娘若是需要，奴婢派人去知会丞相一声。”

  “也好，便交给你办了。”云柒染应了一声，余光突然瞄到俞柊叶收拾出来的一盏宫灯。

  那宫灯的模样很是好看，八角玲珑，花梨木为骨，琉璃、玉石镶嵌其中，上刻龙凤呈祥，绘有牡丹飞凤，透过绢纱照出明黄的光亮，不刺眼，但是又很明亮，将那盏宫灯都衬得明丽了些。

  “咦，这宫灯是谁送的？”云柒染坐起来，小走两步将宫灯拿在手里，蹊跷道，“本宫还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宫灯，只是怎么没有灯芯它也亮呢？”

  云柒染到底还是个孩子，看见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便都想一探究竟，俞柊叶便笑道：“皇后娘娘可是贵人忘事了，这宫灯乃是早晨易嬷嬷送来的，可是太后娘娘亲手做的送给您的。”

  云柒染一惊，宫灯在手上险些没拿稳，太后送的？太后亲手做的？

  “这宫灯里是不灭灯火，太后娘娘会这手艺，易嬷嬷带话说，娘娘是后宫之主，这灯送给娘娘，其中的意思娘娘自个儿揣摩。”

  这哪儿还用揣摩？这就是在告诉她，她永远是这后宫之主啊！

  云柒染喜不自胜，提着宫灯不肯撒手，嘴里念道：“母后可真是厉害，前些日子本宫还以为她喜欢上了那妖女，现在看来，本宫依旧是她看中的人。”

  俞柊叶忙应和，继续去忙。

  酉时未到，保和殿便不少人了，宴席分内外宴，后宫都在内殿，外朝的便在外殿，这让欢欢喜喜跑来的阮明在瞬间耷拉了下去，外朝都在外殿，她还怎么看四哥啊？

  十分泄气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明在往四周张了张，好些妃嫔都已经坐下了，不同她的只穿了便服，那些妃嫔都穿的华裳，这么冷个天，还有将半边酥胸露在外面的，明在鄙夷地摇了摇头，原先的期待荡然无存。

  “可别再哭丧着脸了，我代你去外殿看看，若是看见了四公子，便帮你带话给他。”长命笑着戳了戳明在的手心，现在宴席还没开始，她们这些宫女走动是不会有多大问题的。

  明在这才提了点精神，歪着脑袋想了会儿，一本正经地对长命道：“你便对四哥讲，让他常来慕明宫走动走动。”

  长命认命，悄悄退出去了。

  恰巧云柒染这时也过来了，那排面大得很，一声接着一声的“皇后驾到”，进殿的时候，先是六排宫女，再看见一身朝服的云柒染在俞柊叶的搀扶下慢慢走进来，后面又是六排宫女。

  这一切本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俞柊叶还提着个宫灯做什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泽明娃》，“或者rdww”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