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明娃

  魏子来的脸又黑了黑，他看着明在这副怒极反笑的神情，只觉怒火中烧，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良久，才将所有的怒气喷薄出来——

  “娄中定！承幸簿上给朕记上，今天晚上，成皇贵妃侍寝！”

  他紧紧地捏着拳头，死死地盯着明在脸上一瞬间错愕的神情，心里总归舒服了一些，他冷哼一声，随后拂袖而走。

  明在微微颤了颤身体，一直在一边的长命忍不住骂道：“魏子来可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强迫人还强迫成瘾了！”

  她抱住明在的胳膊，看着慕明宫内外层层的守卫，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明……明在，你不会出什么事吧？还有啊，你昨晚怎么还跑出去了？我看这阵仗……”

  这阵仗，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吧？

  “回屋里。”明在回神，这满宫的守卫她视若无睹，只是对魏子来最后说的那句话有些抵触。

  “长命，你去收拾一些重要的东西，今天晚上四哥应该会来带我们离开。”

  明在低声说着，余光看见偏殿里已经没有花玉和九憬的影子了，她不由眉头一皱。

  “四公子？”长命吃惊，四公子要来接她们离开？难不成，阮清渊已经将明在想起来了？

  长命的反应明在看在眼里，她轻轻拍了拍长命的脑袋，有些无奈地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还是没有想起来。”

  不过没关系，情况至少又好了一些。

  长命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明在这时候情绪不高，她也不再多做打扰，最后只问：“四公子晚上过来的话，如果魏子来提前带你走了怎么办？”

  要知道，魏子来下的命令可是侍寝，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开玩笑的。

  明在扶了扶额，她其实是想跟阮清渊偷偷离开慕明宫的，只是如果魏子来的速度快于四哥的话，那今晚势必又会是一场恶战。

  “到时候再说。”

  她现在需要睡一觉，昨晚被折腾了一夜，要是不休息一下，晚上估计连提刀都费劲。

  长命应了一声，关上门，一转身便看见门后有一张纸条。

  “咦！这是谁的？”她弯腰拾起送去给明在，一打开，竟是花玉留下的。

  上面写着：慕明宫此地并非安全之地，我和九憬还是出去更加妥当，我们住在皇宫外的六福客栈，有事可来寻，一月期限到花玉必定来此送上解药。

  明在了然，想着也是，魏子来现在将慕明宫看守得如此森严，花玉和九憬出去住也好。

  “你睡会儿吧，睡会儿正好起来吃午膳。”

  长命催着明在上床，又准备去拉上窗帘子，谁知这一去竟看到慕明宫外站着安知意。

  “哎！安知意来了！明在，安知意在门外！”

  长命一边拉着帘子一边转身喊明在，明在还没躺下，听见这个名字，她眉头狠狠一皱。

  安知意……

  “本宫是该说你单纯还是该说你大度？连杀了你孩子的凶手，你都能与之相处得愉快。”

  云柒染当日的话还犹言在耳，烦心的事太多，她还没有忙到此处，不成想，安知意自己找上门来了。

  明在随即下了床，长命也跑了过来。

  “要去见她？”

  明在应了一声，她只随意披了件披风，出了内室，便见安知意已经进来了。

  “成妹妹，许久不见。”

  是安知意先开的口，她脸上带着亲和的笑意，身后的宫女暖香端着一个托盘，看样子是来送礼的。

  明在回以一个微笑，她坐在软榻上，指着对面的位置示意安知意坐下，随后笑问：“安姐姐怎么过来了呢？”

  身后的长命不得不感叹一声明在好忍功。

  “前两天长命姑娘送来了一套步摇，按理来说姐姐应当道一声谢的。当时太忙，恰巧你也不甚方便，所以一直拖到今日。我听宫女们说，皇上刚接你回来，加之我们又许久没见了，所以便过来了。”

  “噢——”明在拉长了语调，她笑意盈盈地看向安知意的肚子，回道，“说起来，我也没有亲口跟姐姐说一声恭喜呢。”

  这话里有些意味深长，安知意一僵，她看着明在的脸，总觉得明在已经察觉出了什么……

  她的心不由地跳了跳，深藏在心底的恐慌霎时又冒了上来。

  “不用恭喜，不用恭喜……”安知意有些无措地开口，她随后让暖香上前，急急道，“我过来也没什么事，这是备的一份回礼，还望妹妹收下。”

  她将托盘上的盒子拿下放在软榻的桌子上，看见明在依旧凝着她，安知意便更加有些慌了：“我看妹妹气色不是很好，要不就去睡会儿吧？我也回宫了，不打扰你。”

  安知意作势就要站起来，谁知明在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不打扰——姐姐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会打扰呢？我还想跟你说说话。”

  明在的手劲很大，明明只是轻轻拉着，安知意却已经动弹不得，她嘴角牵着一丝冷笑，随后侧头对长命道：“给安姐姐上茶。”

  长命应了声是，转过来就准备倒茶，这时，明在似笑非笑地询问：“安姐姐，你现在的心情，跟我当时有喜的心情是一样的……”

  安知意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看着明在的脸，莫名感受到了轻微的狠意和杀意，她全身一哆嗦，明在却继续道：“只是我的孩子没了，据说，还是被人故意害死的……”

  安知意的脸色登时煞白。

  明在已经知道了！明在知道了！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认知，只知道自己曾经做下的坏事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德皇贵妃，您喝茶。”长命将茶碗重重地放在小桌子上，有几滴茶水溅出来，打在安知意的手上，她猛地一回神。

  “安姐姐，我孩子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明在歪着头，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怨怼。

  她如今已经肯定，小产这件事情，就算不是安知意一手策划的，也与她脱不了关系。

  要不然，安知意又缘何会惶惶不安六神无主？

  安知意被这一句话重重一击，她畏缩地看着明在，心里只道做了孽了！她只稍作思考，就知道阮明在为何会知晓了。

  她怀孕，后宫里最见不得的就是云柒染那个妒妇了，云柒染又见不得受宠的阮明在，这个时候她不在中间做点什么好收渔翁之利真是对不起她的性子。

  安知意苦涩地笑笑，她又何尝不想主动一些跟明在坦白呢？她何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杀人凶手？还是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说起来，她这一段日子，又何尝过得不煎熬？

  尤其……尤其当她自己怀了身孕以后……

  “明在……”

  安知意突然哭了起来，她护着肚子，重重地跪在地上，身后的暖香见状也随即跟着跪了下来。

  明在抿着唇，她抬头将自己眼中的泪逼了回去，等着安知意的坦白。

  可安知意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暖香连忙跪走近前回道：“成皇贵妃娘娘，我家娘娘不是故意要害您的孩子的……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皇上权势滔天，安家一家的生死荣贫都系在娘娘一人身上……娘娘也是可怜人……这段时间，娘娘也万分自责，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奴婢求您，您相信娘娘，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只是万不得已……”

  好一个……万不得已……

  明在的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她的孩子，就死在了这四个字上！

  “苦衷……苦衷……谁没有苦衷？！”明在骤然大喊，她气急，直接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掀翻了小桌子，杯子里的热茶喷洒了一地，“安知意！安知意……苦衷……不是你可以随便犯错的理由……”

  最后，明在无力地垂下手臂，她突然像迷失了方向的旅人，脆弱得如脚下的细沙。

  “明在……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我知道我不应该那么残忍和糊涂……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对不起，我求你……原谅我……我真的错了……”

  安知意哭着，她拽着明在的手，将心中所有的难过和压抑都爆发了出来，说出来，她终于说出来了！

  可是，这时候说有什么用呢？

  明在摇了摇头，那死去的，被害死的，可是她和四哥的孩子啊！天知道，她有多期待那个孩子的出生？！

  她甚至也对不起自己的孩子，她没有保护好那条弱小的生命，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离开是别人的恶意下手……

  明在闭了闭眼，泪水汹涌，她狠命甩掉安知意的手，随后俯身，通红的眼睛盯着安知意：“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魏子来吩咐你去办的？”

  她语气杀气弥漫，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这个时候的明在像极了索命的小鬼，令人胆战而心惊。

  “是……是……”安知意哭着承认，她受不了时时刻刻承受心理负担的日子，她想，苦衷确实不应该成为她的理由。

  若是当初，她还保有最后一份善良，明在会比现在好多的吧？

  是了，是她的错。

  “滚回去吧……”明在站直了身子，她语气冰冷，擦干净眼泪和鼻涕以后，她留下最后一句话，“十个月以后，拿着你的命来见我。”

  她没那么慈悲，是是非非，因果轮回，所有人欠她的，她都会花费所有的生命所有的精力，讨回公道。

  安知意松了一口气，她以为，明在此刻就会一剑杀死了她……

  “明在……你没事吧？”

  安知意走后，长命看着“灵魂出窍”的明在，担忧得不行，她小心翼翼将地上的瓷杯碎片收拾了，又叹道，“我去备点午饭，你吃完了再睡，别多想，嗯？”

  她将明在扶回软榻坐着，这才出门去准备午膳。

  明在垂眸，想着曾经在她肚子里待过三个月的孩子，想着魏子来又给她带来的一场悲剧，她真想在那人的身上划上千百刀！

  甚至！千百刀都不够！

  午膳明在只吃了几口，整个下午，明在都笔直地躺在床上，也没睡，两只眼睛空洞地睁着，长命不放心，也在床前守了一下午。

  “东西都收拾好了么？”晚些的时候，明在动了动，沙哑着声音问长命。

  “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

  她们也没有多少东西，笼统一个包裹。

  明在应了声，撑着床坐了起来，躺了半天，整个后背都有些酸痛，她活动了一会儿，开始换衣服。

  “四公子说是什么时候来了吗？”

  “没有，他只说是晚上。”并且，明在还知道，阮清渊也会有不来的可能性。

  长命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明在心里不由有些紧张，她拿着手帕将自己的匕首擦了又擦，脑子里迅速想着今晚可能要做出的种种对策。

  慕明宫外，突然有了脚步声。

  “你们快去伺候成皇贵妃沐浴更衣——”

  是娄中定的声音。

  明在后背微僵，长命也吞了吞口水，十分紧张地看着明在。

  沐浴更衣……之后可就是要被送去养心殿了……

  “明在……怎、怎么办？”长命有些急，她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便见两个嬷嬷正在往这边走过来。

  “长命，别担心，你等会儿带着包裹从暗道离开，出去以后去德亲王府找姜纸砚和德亲王，相信我——我会去与你们会合的。”

  因为她相信，四哥会来的。

  明在起身，低声对着长命匆匆说了一句，随后便听见嬷嬷的声音：“皇贵妃娘娘，随老奴来吧。”

  明在安抚似的拍了拍长命的手背，随后跟上嬷嬷们的步子。

  沐浴的地方设在了偏殿，明在任由嬷嬷们弄着，毕竟，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皇贵妃娘娘，这匕首……”

  准备穿衣服的时候，一个嬷嬷看着明在的匕首，面色稍显为难。

  “我要带着，你有意见？”

  明在夺过匕首，又将自己之前换上的衣服套上。

  “娘娘！您不能穿这件，得穿这件！”另一个嬷嬷尖声道，随即指了指旁边一件没什么衣料的衣服。

  “娘娘！这匕首不可以带着，否则可是杀头的重罪！”

  另一个嬷嬷高声应和，两个人作势就要将明在“回炉重造”。

  “有我在，谁敢杀她的头？”

  三人推搡间，一声好听的嗓音在屋子里低沉地响起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泽明娃》，“或者rdww”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