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身体勉强站直,伸出手,将那盖头掀了起来。
啊——
一声惨叫从他嘴里发出,他一下子跌倒在阿离面前,双腿直打颤,酒也被吓醒了。
“呀,白公子,你怎么摔到了?”
阿离作势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打开,温软的肉打在坚硬冰凉的白骨上,白灵只感觉手上与她接触的地方传来阵阵凉意,他连忙将手从衣服上蹭了蹭,不断往后退去。
阿离见他一脸惊恐和嫌弃的样子,声音立刻冷了下去。
“白公子,你这是何意?”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房里?你把阿离怎么样了?”白灵退到墙角处,身后已经无路可退了。
他用手指着眼前这个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本该是一个娇媚的可人儿此时却是一具森森白骨说道。
“白公子,我不就是阿离喽。”
阿离也不逼他,反而退了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床上。
“胡说,我阿离明明长的绝世容貌,怎么会是你这副鬼样子。”
“白公子,你弄错了,那副样子不过是假象而已,我早已经是一具腐烂的尸骨,你以为一个连尸骨都找不到,魂魄都不全的鬼能是怎样一副好模样,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
“不可能,不可能。”白灵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愣愣地摇着头。
“白公子,夫妻之间要相互爱护,相互尊重,你不会因为我模样丑陋就嫌弃我吧?”
阿离上前一步问道,双手朝白灵伸去。望着那森然的白骨,白灵再次尖叫一声。
“啊——,你别碰我,我不要了,我不要了。”说完,便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跑了出去。
“哼,胆小鬼。”
于是,阿离很“悲惨”地被遣送了回去,人们只知道白灵见了阿离的真实面目便被吓得魂不附体,所以才将新婚不久的娘子送了回去。
归途中,轿内更加颠簸了,阿离实在是坐不下去了,一把撩开轿帘。众人见她出来,吓得手一松,轿子便落在了地上。
阿离头撞到了轿子上,疼的她痛呼出声,吓得其他人连忙抱成一团,躲在一边看着她。
“行了,你们回去吧,我自己走回去。”
见她出了轿门,众人便一窝蜂地抬起轿子,脚步飞快地沿着来路跑了回去。
“什么人呐都是。”
行走在林中的小路上,呼吸着从远处被风带过来的花香,阿离的心情终于好了许多。
不知不觉间,她又来到了那个受伤的男人所在的那棵树下。说起这棵树,可以说是这片森林里最老的一棵了,它是阿离见过的最粗的一棵树,但是它的生命却也是最旺盛的,每年夏季,它的枝头一定开满了洁白的小花,淡淡的清香在这片阴郁的森林里简直是圣洁无比的存在。
男人依旧闭着眼,阿离见时间还早,也不急着回去,便在男人旁边坐下,细细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口,伤口正在慢慢愈合,看来这男人命不该绝呀。
想着他似乎没有动过,阿离便去采了些野果回来,放到他身边,这时,男人悠悠睁开眼睛,这次,他的眼睛里一片平静,有的只是冷漠,像昨天那直逼人心底的寂寞感,早已不见了。
“多此一举。”
阿离不知道他说的是她救他多此一举,还是给他食物多此一举。不过她也不在意,本来就没打算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不过是她闲来无事罢了。
既然他醒了,为了避免尴尬,阿离便起身回去了。
木爷爷和红叶婆婆见她平安回来,喜出望外。但知晓她的所作所为后,又担心道。
“你这样做,白灵会不会来报复我们?”
“不会的,他这样做得不到什么好处,无非就是出一通气罢了,在我看来,白灵还不至于这么不男人。”
听她这样说,木爷爷和红叶婆婆便放心了。阿离吃着红叶婆婆给她准备的水果,小白在一个劲地往她怀里蹭。
总算是没事了。
森林中,男人盯着放在身边的水果,许久,才缓缓抬起左臂,拿起一颗熟透了的果子,清甜的香味顿时萦绕在鼻尖。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男人的眸子突然暗淡了下去,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树叶被风吹的飒飒作响,透过茂密的树叶,天空若隐若现。
思绪回到十年前,那一年,他十五岁,战乱四起,硝烟弥漫,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大好时光,他却少年封将,在沙场浴血奋战,奋勇杀敌。
刚结束了一场战争,遍地鲜血和分不清敌方还是我方的尸体,浑身是血的他从满地的尸体堆中爬起来,带着满身的伤痕来到这一片幽森的树林之中,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那时的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耳边没有战鼓齐名,没有哀嚎遍野,有的只是温柔的风拂过耳边时的喃喃低语,他像现在这样望着天空,静静地等待着,救赎的来临。
可他等到的却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她穿着带布丁的衣服,凌乱的头发扎着两个小揪,在一旁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他不去理她,但是能感觉到她正慢慢地往他这边移动。面前突然伸来了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手心里抓着两颗泛着青涩的果子。
他终于看向她,艰难地抬起胳膊拿起一个果子问她。
“给我的?”
“嗯。”女孩点点头,笑了,露出洁白的一对小虎牙。
他张嘴咬了一口,又苦又涩,但是那清凉的汁液却滋润着他几近干枯的喉咙。小女孩把剩下的那个果子也递给他后就转身跑了。
过了一会,小女孩再次出现,她手中拿着硕大的荷叶给他盛来了水。
喝了些水之后,他终于恢复了些力气,动了动身子。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女孩摇了摇头,他便不再问了。女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他转过头来看她,她就傻乎乎地笑,那对小虎牙再一次出现。
“傻丫头”他低声说了句,便不再管她。
女孩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拽了拽他的衣袖。他看她,她还是笑。这次,终于说了话。
“那边有个山洞,我阿娘说今天晚上会下雨。”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又望了望天,澄澈干净,怎么看都不像会下雨的样子。但是当夜色逐渐来临时,望着洞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他十分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从那之后的几天,女孩每日都会来给他送点吃的,从女孩的穿着来看就知道她生在贫穷人家,所以送来的食物都是又凉又硬的。
偶尔会给他摘些果子来,有甜的也有苦的,有时候还夹杂着有毒的果子,他只得将那些有毒的果子一一挑出来,并让她看清楚,这样的是有毒的,不能吃。
他的伤慢慢地好了起来,他曾经渴求的救赎被小女孩的出现而打破,但是也正是她的出现,让他对于生,对于人世有了一丝丝的眷恋。
直到那天傍晚,太阳都要落山了,余晖不舍地笼罩着大地,一片祥和安宁。但是,按理应该来给他送晚饭的小女孩却没有出现,他望了望洞口,心里期望着下一秒便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出现,并开心地朝他跑过来,但是他一直等到太阳下山,都没有等到那个女孩。
他的伤还没好完全,他挣扎着站起来,朝外面走去。他知道小女孩在离这里不远处的那个村庄里,所以他想去打听看看,可能是她有些别的事便没能过来,但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去看看,知道她无事才可安心了。
但是他还没有走到那个村庄,便在一座木桥边看到一群村民围成了一个圈,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唉,真是可惜了。”
“苦命的孩子呀,才这么大年纪。”
他站在远处停了许久,等到人群终于缓缓散去,他才上前。
女孩的半个身体泡在水里,被浸湿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脸上,平常脏兮兮的脸蛋在水中浸泡久了,显示出了原本的模样,一个清秀可人的小孩子。
他走上前蹲在河边,河水将他的衣服打湿,彻骨的凉意直达心底,他伸出手,将她慢慢地抱在怀里。
女孩破烂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敞开了些,肩膀处的伤痕显现出来,他心里一紧,眼底一片血红,隐藏在袖子下的手慢慢握紧,嘴唇抿成了一条缝。
晚风吹得急了些,他墨色的发四处飞扬,树枝随着风颤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可是对于他来说,世间的一切声响仿佛霎那间消失,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怀里冰冷的尸体,透过与他接触的皮肤,直传到他的骨髓。
后来女孩的家人赶到的时候,水边早已经没了女孩的尸体。
她的尸体去哪了,谁也不知道。
“今晚会下雨吗?”
风,渐渐转凉,一天又要过去了,太阳在落山之前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红色。
他站起身来,似乎要离开了。突然,他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腰间的佩剑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在嗡嗡作响。
血的味道,那条漆黑的路的尽头不知道在经历着什么。
“残雪,别叫了”手轻轻地覆上腰间,那抖动的似要夺鞘而出的剑瞬间停止了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