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欢

  “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莫薇。”

  阿离将莫薇推到众人面前，郑重地介绍道。景兮早就见过莫薇了，他嘴角一撇，那表情仿佛在说，她又来做什么。

  莫薇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她笑得极其灿烂地跟景兮打招呼。

  “我们又见面啦。”

  景兮急忙躲到了顾怀身边，这丫头笑得这么灿烂，肯定没安好心。景兮之前可是吃过莫薇的苦头，这丫头极其擅长用药，他可得离她远一点，不然有自己好受的。

  “姑娘好，小生傅玉。”

  傅玉见到这么一个开朗可人的姑娘，急忙自我介绍道。

  见他呆呆的样子，莫薇和阿离偷偷地笑了几声。

  “呐，这是陈瑶。”

  阿离将陈瑶拉到莫薇面前，原本只有她一个女的，现在多了两个，真是开心呢。

  这样，以后她们就可以一起欺负景兮了呢，想想都开心。

  躲在一旁幽怨地望着她们的景兮突然打了个喷嚏，怎么突然感觉这么冷啊，景兮搓了搓手，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阿离笑得极其开心，心里暗暗想道，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啊，以后他的日子可不好过喽。

  陈瑶脸上堆着笑容，可她的心思全都在顾怀身上，他看起来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他的眼神似乎从来没有落在她身上过，哪怕是一秒钟的停留，都不曾有过。

  该怎么做呢？她该怎么办才能像阿离一样走进他的心里，她要的不多，仅仅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可以了。

  ……

  今晚的月亮很低，明亮皎洁，月光清凉。一个人影孑然立于空旷的月色下，他的背影显得孤单又落寞。

  陈瑶一直躲在角落里，望着前方那抹在夜色中仍然孤高的白色身影。

  她心中有几份踌躇，想要上前却又觉得自己的身份并不合适。她紧张地摩挲着衣角，手腕突然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那是她随身带着的玉笛。

  笛身冰凉，像极了今晚的月光。

  终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她躲在衣袖下的手紧握着，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她来到他的身后，在距他一米的地方停下，她闻到了他身上那抹淡淡的清香，她眼中有些湿热，哪怕只是闻到他的味道，她都忍不住想要落泪了。

  这是何等的深情，却一直难以入他的眼。

  她放松身体，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又自然。

  “你放心吧，阿离会没事的。”

  前方的人听到她的声音，淡淡地转过身，冰冷的眸子扫过她的脸庞，没有感情，使得她身体徒然一僵。

  现在整个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不能丢掉这个绝佳的机会。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安定下来。

  “将军。”

  她很少有跟他搭话的机会，俩人独处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她有些忐忑，虽然她很想像阿离那样直呼他的性命，但是想来想去，终觉不妥。

  那样显得太过亲密，而他们显然并没有达到那样的关系。

  还是跟景兮一样，叫他将军吧。

  “嗯。”

  顾怀淡淡地嗯了一声，陈瑶心里立刻像是一潭平静的湖水中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头一般，激起阵阵涟漪，久久不断。

  她从怀中掏出那支笛子，她的眼中带着万分柔情，在月光下尤为动人。

  她双手捧着笛子递到顾怀面前，颤声问道。

  “将军，您还记得这支笛子吗？”

  顾怀淡淡一瞥，这支笛子有些熟悉。他从她的手中接过笛子，将它举到空中，在月光的照射下，笛身显得更加清凉，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原来是那支笛子。

  他收回手，注视着安静地躺在手中的玉笛。

  他小的时候，他的父亲还健在的时候，曾经教过他一支曲子，叫血泪。据说是一对青年男女互相爱慕，但是由于种族纷争，俩人最终只能悲剧收场，女子死后，男子日日思念，夜夜流泪。终于，他的眼睛都哭瞎了，没有了眼泪，情至深处，留出来的，便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等他学会了那首曲子之后，他的父亲便命人造了这支玉笛，送给他。他一直带在身上，但是那场捍卫雪国的战争之后，他受了重伤流落在忘忧森林养伤，自那之后，这支笛子便不见了。

  没想到，它竟然在陈瑶手中。

  “几年前，我跟随父亲南下做生意，曾经在忘忧森林遇到一帮匪徒，是你救了我们。这支笛子便是你掉落的，我一直保存着，想着总有一天会再次遇见你。”

  “现在看来，果然不出我所料，所以，这支笛子也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陈瑶微笑着，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她一直都在父亲的保护下成长，自小到大都很少与男子接触。如今她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就在距离她一米的地方，这让她怎能不紧张。她低着头，说话时眼睛不停地闪躲着，脸颊泛着红晕，美丽又动人。

  整支笛子是用上好的白玉制成的，月亮的光辉笼罩在上面，好似笛子本身在发光。看的出来，她将它保存的很好。

  那双修长有力的手突然出现在陈瑶眼前，她不解地抬头望着他。

  “遗落的东西，不值得留恋。”

  陈瑶双手捧着那支玉笛，面前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她的眼睛呆呆地，好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他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一个眼神都不曾留给她。

  脸上突然有凉凉的东西划过，她轻轻用手拭去脸上的眼泪。

  他还真是绝情啊，一点念想、一点回转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这支装满了她几年来的思念和情感的玉笛，他丝毫都不在意。就这么没有一丝留恋地给了她，陈瑶，你该认了吧。

  顾怀在阿离门前站定，他没有推门进去，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他们回来已经三天了，阿离也整整昏迷了三天。

  他想不通，不明白阿离为什么会昏迷，明明之前还是好好的。

  门毫无预兆地被打开，莫薇望着门外其实已经几天没有合眼的顾怀，轻轻地叫了声。

  “大哥。”

  她的声音很小，生怕吵醒了躺在床上的人，但其实这根本是多虑了，如果能将她吵醒，倒是一件好事。

  “她怎么样？”

  莫薇无力地摇摇头，她不明白阿离昏迷的原因，按理说，阿离目前是鬼身，应该不会像人类那么脆弱，但是她却毫无征兆地晕倒了。

  莫薇也几天没有合眼了，她的面容看上去极其憔悴。她侧开身，顾怀刚好能看到床上躺着的人。

  “她的体内有一股很大的能量在乱窜，如果能压制住这股能量，阿离或许可以醒过来。”

  但棘手的是，这股能量很神秘，她只能感知，却不能探其来源。而且有时候还若有若无，想要抓住它的时候，突然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对不起，大哥。”

  莫薇此刻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冥石也不知道在哪里，阿离也救不了，她这哪里是来帮助大哥的，分明是来当包袱了。

  “不关你的事。”

  顾怀走到床边坐下，他静静地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阿离，眼神柔和了下来。莫薇见此，轻轻地关上了门。

  深夜，屋外寂静得很，屋内烛光摇曳，闪烁着昏黄的光。

  他指尖轻轻地划过她的脸庞，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但是很微弱。她的眉头微微地皱着，似乎在忍受着很大的痛苦。

  顾怀紧握着她的手，他将自己的内力缓缓地输送到她的体内。他看到她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慢慢地，她的呼吸声也变得平稳。

  他双手交叉握着，将她的手紧紧地包围在里面，淡色的光芒从他的手中传到她的手中，然后慢慢地覆盖住她的全身。

  天渐渐地亮了，远处泛出了鱼肚白，屋内的蜡烛经过一晚上的燃烧已经所剩无几。莫薇端着一碗粥进来的时候，看到顾怀一脸憔悴地坐在床边，他双手包围着阿离的手，而阿离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莫薇心中吃了一惊，她连忙将粥放在桌子上，走到床边给阿离把脉，她体内的能量此刻已经平息了下来。

  她转头望着顾怀，心中一动。

  “大哥……”

  他这是拿自己跟那力量在对抗啊，一整个晚上都在给阿离输内力，这不等于要他半条命嘛。

  顾怀扶着一边的床站起身，他的语气很是疲惫。

  “好好照顾她。”

  “你放心吧，大哥。”

  莫薇郑重地点点头，她转过头来看着阿离。

  阿离你快醒醒吧，大哥他，真的很在乎你。

  顾怀回到房间，一阵困意袭来，他再也坚持不住了，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很久没有这么累了，也好久没有做过梦了。

  梦里，他又回到了忘忧森林。准确地说，是回到了几年前的忘忧森林。他身负重伤躺在一棵古老而庄严的树下等死。

  阳光迷离了他的双眼，他正想要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耳边却响起了一阵欢快的轻笑声。这个声音他很熟悉，他想看清楚那人是谁。

  他强撑着睁开眼睛，一道小小的身影在他的视线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此刻正傻笑着望着他，见他醒来，她笑得更开心了，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露出了还没有长出来的门牙。

  顾怀忍不住笑了，她这个模样太傻了，傻到他此刻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和疲惫。笑过之后，他深情地望着面前的小孩天真的笑颜。

  他轻轻地抚摸上她的脸庞，想要为她擦去脸上的泥垢。小女孩一点都不害怕，尽管此刻他的指尖冰凉，她却看起来极其享受，甚至还贪婪地蹭着他的掌心。

  “小容……”

  他喃喃道。

  面前稚嫩的脸庞突然发生了变化，在他惊讶的目光中，那张脸逐渐改变，此时此刻，存在于他面前的竟是一张成熟绝美的脸庞。

  是阿离。

  她怎么会在这里？

  对了，她也是在忘忧森林救了他的。真是巧，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竟是如此地相似。

  甚至连相遇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阿离……阿离……

  不知道她醒了没有，想到这里，顾怀倏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头有些痛，他用手拖着额头，刚刚在梦里，他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想着就那样静静地死去也挺好。

  至少那里有小容，他奔波这么多年，无非是为了她的复活。但是阿离还没有醒，她仍在昏迷，他怎么能够弃她于不顾。

  他的梦太过于真实，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房间中的不同。又或许是他过渡了太多的内力给阿离，所以他现在比平时弱了许多，才使得他丝毫没有察觉。

  他捂着额头的手突然被一阵凉意包围，他猛然抬起眼帘，这才发现阿离正坐在他的床边望着他。

  看来他现在真的很虚弱，连房间有人他都没有察觉到。

  他放下手，声音有些沙哑，面上仍旧掩盖不住的疲惫。

  “你醒了？”

  阿离心中愧疚万分，这三天里，她的意识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偶尔她会感受到有人在握着她的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能感受到那人的视线，但是更多的时候，她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她丝毫不知自己竟然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而她最终能够醒来，全是因为顾怀给她渡了一晚上的内力来压制她身体内那股神秘的力量。

  她心中有些震惊，一整个晚上都在给她输送内力，即使是顾怀，身体也是吃不消的。所以当莫薇告诉她这个消息之后，她便立刻下床来到顾怀的房间。

  他睡了。

  但是却皱着眉头，他的眉间全是疲惫。阿离心疼地吻上他的额头，起身见听到他低声轻吟。

  阿离……

  她心中颤的厉害。

  他在叫她的名字。

  这意味着什么？

  她的心中既欣喜又忐忑，他的眼睛依然紧闭着，他的双手被她紧握着。这一刻，她心中的壁垒顷刻崩塌。

  他为她竟做到了这个地步。

  那么她，到底还在纠结什么，计较什么呢？

  没什么可考虑的了，她的心在这个时候完全属于他了。从他在那个杀气弥漫的夜晚救下她的那刻开始，她的心就开始慢慢沦陷了。

  她坚持了这么久，依旧是敌不过他独一无二的温柔。

  阿离望着他的眼睛，少了往日的凌厉和孤傲，她看到了他脆弱的一面。忽然地，她鼻子一酸，眼泪顷刻间便落了下来。

  他一直都在保护着别人，而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或许在别人眼里，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将军，但是在她心里，他却是如月一般温柔的存在。

  “不舒服吗？怎么哭了？”

  顾怀以为她的身体又开始不舒服了，尽管他的身体还是很疲惫，却还是握紧她的手，想要为她渡内力。

  阿离及时制止了他，她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怎么又哭又笑的。”

  顾怀无奈，只得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何曾这么温柔地对待过别人。

  阿离似乎已经没有了理智，她闭上双眼，朝眼前的人凑去。

  她的唇，柔软，美好，带一点点的冰凉。

  顾怀有一瞬间地诧异，他没有料到阿离竟然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但是他并没有推开阿离，确切地说，他舍不得推开她。

  她上一次的失踪，这一次的昏迷，都让他心里提心吊胆的。他开始体会到了害怕，他怕她会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距离上一次他有如此大的感情波动，那便是关于小容的事情。但是那个时候，他最大的感受便是愤怒。

  他想要杀人。

  但是这次不同，他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恐惧。

  哪怕此时此刻，阿离真真切切地被他搂在怀里，他还是生怕她下一秒又会沉睡不醒。

  俩人相互依偎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未关紧的门缝中，陈瑶将俩人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午饭的时候，陵安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莫薇有些好奇，一直上下左右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鬼王。

  房间内只有阿离、顾怀、莫薇和陵安四个人，连景兮都被排除在了门外。他一个人一边守着门口，一边可怜兮兮地掏出一个白色的手绢抹着眼泪。

  “将军，景兮在您的心中难道都比不上阿离吗？”

  房间里，四人沉默着，莫薇眼神时不时地朝陵安那边扫一眼，看到陵安浑身不自在。他终于忍不住了，板着脸对莫薇说道。

  “你老看我做什么？”

  莫薇心虚地摆摆手，“不好意思，我只是有点好奇，原来鬼王长这个样子啊。”

  “你以为呢？”

  陵安有点鄙视莫薇，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额……”

  莫薇陷入自己的幻想中，她想象中的鬼王，那可没有眼前的男人顺眼。一听这个名字，鬼王？那还不得是凶神恶煞、满脸杀气的人嘛，谁知道竟然长得丝毫不比大哥和顾尘差哎。

  不过他来这里做什么？莫薇终于开始思考正事了。

  “阿离需要跟我回冥界。”

  陵安开门见山地说道，虽然他说的话是关于阿离的，但是他一直望着的人确实顾怀。

  “为什么？”

  “喂，你可搞清楚，我这可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