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鹊喜
堂庭山下。
那日灵华同一心走到了黎白首在的那个镇子城门前不远的地方才分别的，看着镇门前那陈旧的石碑，上面依稀写着苍兰镇三个字，早已是被风沙淹没去了大半的字迹。一心收好了灵华给的寻风鹤，本想把自己身上一块从小便戴着的玉佩给灵华，可是还是被灵华拦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心从前便是偷偷的跟着黎郎来过这镇子，也还记得一些路。
此时的黎白首依旧是坐在医馆的长案前，日暮的时分，来寻医的人倒也来来往往的有些多。一心躲在不远的巷子里，满心欢喜的看着他，他皱着眉想着什么的样子，伸出白净袖长的手来把脉。她仿佛听得到他温柔的声音，还有他文秀的字写着那些草药的名字。
一心暗自的在想，若是他写下自己的名字，会是怎么样的？
一心虽是很想要到他跟前去，可忽然又觉得这样突然的出现怕是会吓到他。转念去了这镇上的一处衣坊，终归是在人族的镇子上，自然是要学着人族的模样来生活的。
“姑娘有什么喜欢的衣裙吗？”
一心正在这坊间胡乱的逛着的时候，身后忽然出现一个中年模样的妇人上前来搭话，看起来大抵是这里的店家夫人罢。只是她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正是被眼前纷繁的衣裙迷得花眼的时候，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怔怔的站着。
眼前的夫人笑了笑，上下的打量了一番一心：“姑娘生得真是标致，身材也好生匀称，可是为了后日的花会准备衣裳？”
“花会？”
“呦，姑娘不知？后日镇子上的怀山寺的白桃花会啊，”这夫人半带惊讶的笑着，抬手在衣裙里挑着，“这怕姑娘是外乡人罢，这怀山寺啊，离我们苍兰镇不远，那里种着满山的白桃，如今每年开春的时候，趁着桃花开得盛，便是有一年一次的赏花会，好生热闹的。”
一心忽然的想起来，好像很久以前她偷偷的下山来玩的时候，一次走远了也是看到满山种着开着白花的树，大抵便是白桃花，只是那时自己并不识得，不过觉得好看罢了。那时还险些撞见了人族，自己第一次见了别族的模样，既是好奇又是害怕的，慌慌张张的逃走，还弄丢了一只簪子。
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笑。
那夫人看着一心浅浅的笑：“姑娘，听闻那白桃可是寺中一位多情的僧人种的，若是在树下见了有缘人，可是一生一世长长久久的缘分啊。”
听着这话，一心忽然的就想到了黎郎白首，不自觉的抿着嘴笑起来，脸上落下一抹绯红来。
“看姑娘大抵是有心上人了罢，当真是好事啊，后日镇上的人大半都是会去的，姑娘也不妨去看看啊，”店家的夫人会意的笑了笑，从里间挑出一套浅粉的衣裙来，“姑娘这衣裙倒是不错，搭上白素的纱衣，若是站在白桃树下，定然是可以让你心上人倾心。”
一心接过衣裙来，左右的看看，愈加的欢喜，可还是低声的忍着笑说：“他也不定是会去啊。”
原这少女心事，就像是那漫山的白桃，纷纷繁繁，低头窃喜。
从衣坊出来，已经是近黄昏的时候了。大概是春盛的时节，听到那枝头鹊回巢的一声欢唱。
一心这才知道了这里的人族用那些银白的小石块来交换这些物件，便是学着变出来一大袋。换了件衣裙，倒也剩了不少。她早已看好了一处落脚的客栈，那里上好的一间客房正是对着白首的医馆，从那看过去，恰恰好的可以看见他。
大抵是因为入夜，他的医馆来往的人渐渐的少了，只剩了一个学徒还在收拾什么，他正站在药柜前包着药。
一心倚在窗边，支着头盈盈的笑着看着。她略略的施了法术，独独的让他的声音落在耳畔，听着他低声的呢喃着药名，凝神专注的让人欢喜。
夕阳的霞光落在堂庭山上，慢慢的晕染开醉红。群鸟归林，风大抵是吹过，虽是隔着有些的远，还是隐约的听着飒飒声响。阁楼上倚着的那人慢慢的眯着眼，依旧是不减笑意。
“先生，您在备送去镇口王家的药吗？”
“是，稍后你走时记得带上，给他送去，一日三煎，记得叮嘱。”
一心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声音和风一起落下来，或许这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
“先生，您又在纸上乱写，如今白宣涨价，您也不知要省一些。”她好奇的看向那一边，看着学徒拿起一叠写满了字的纸来，像是要扔掉的样子。
在药柜前的白首看了一眼，慌忙的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很是珍惜的叠好收进一个小柜子里。他收的太快，就像是什么珍宝怕被人看了去一般，一心都没看清楚，更是好奇那是什么了。
“往后我案上的物件你且别动了，我自己来收，这可是很重要的，不能扔的，”白首很是郑重的嘱咐学徒，“可明白了？”
“是，先生，”学徒刚应了声，又转过头来笑问，“莫非是先生的……”
学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首瞪了一眼，生生的把话又咽了回去，隐隐的笑着没有说下去。
一心这倒是听不懂了，气恼的看了一眼那个收起来的小柜子。
“先生后日可是要去白桃花会？”学徒取了药，正要走的时候又问了一句。
白首看着门外，似乎是仔细的想了想，忽然又仿佛失望了的一般怔怔的说：“不去。”
一心听着，忽然失了笑意，原来他不去，白白的欢喜了一场。
“先生怎么年年都不去，那里可热闹了。”
“若是有人来寻医如何？”确实，这样的话也走不开，他到底是尽责又温柔的人。
“不过一日，那时大家都去了花会，哪有什么人来，我们两个守着便足够了。再说了，先生如今尚未娶亲，还是去寺庙里求个姻缘较好罢。”
白首没有抬头。
一阵风盛，断了一心的法术，她没有听见他最后说了什么。
只见他凝神的想了什么，蓦然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