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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上花开,待柒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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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孤芳自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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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独客

  荒蛮之林。

  “百草司已不复存在,姐姐这次回去千城,可有落脚之地?”

  血堤轻笑道:“呵!雪滴,这些凡尘琐事,姐姐何时用你操心过?我在千城做人多年,这些基本的生存底子,可早就积蓄已久了。”

  “姐姐能干,妹妹也就少忧心了。只是……”雪滴的话锋一转,“姐姐不久前才与殷魕翻脸,虽说只凭她现在的实力,我们如今待在荒蛮之林里,肯定是安全的;不过,若姐姐回了千城,她一定还会再来找姐姐麻烦的!”

  “雪滴,我说过,我的事,你用不着担心。况且,我就是要让她来找我!”血堤似乎话中有话,“就算她不寻来,我也会亲自去寻她!”

  “为何?”疑惑不解,雪色的面容,黛眉轻皱。

  血堤重新拾起琵琶,佯装扣弦,未发出丁点声响:“因为,在我们各自的手上,皆有着彼此一直以来都想要的东西。”

  ……

  尘归客栈。

  这便是嗜戮阁的老巢了吧。

  大步跨入的红裳女子一身清冷,高深莫测的眸子掠过客栈的大堂:

  每至华灯初上,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番热热闹闹的人声鼎沸,但却因不久前嗜戮阁的血腥变故而受到了莫大的牵连。如今的尘归客栈已不若往昔那般喧哗喜气,但还是有不少的食客正埋头用膳。不过,他们可不敢轻易地留宿于此,皆是在狼吞虎咽一番后便匆匆离去。

  “姑娘是要用膳还是?”掌柜的那人原本挂着一副无精打采的面容,在见着来客后又立马焕发光彩。

  “住店。”

  “好嘞!”掌柜的立马眉开眼笑,“姑娘请稍等。”

  女子环视起大堂的四周,正对着她的,是盘旋的实木阶梯,通往第二层的客房。二楼的客房分为向东和向西两排,有好几间的客房已被炼气封条上了锁,因为那些屋子里,都曾死过人。

  如此晦气之地,难得今夜居然还会有住客,而且还是三个!

  掌柜弯着腰叹气,若仅仅只是专靠着满足食客来维持自己的生计,那这尘归客栈,怕是离关门也计日可待了。

  “姑娘,请随我来。”依然恭敬地为今日的最后一位客人领路,来到二楼东面有些靠里的一间房前,打开房门,呈上钥匙,“请。”

  女子颔首:“多谢。”

  ……

  直到这最后一批用膳的客人离去,再无来者,尘归客栈才不得已早早打烊。

  掌柜的托着腮望向客栈外繁华的街市,眼底的羡慕只能化作往昔的回忆。但渐渐的,这份羡慕却有些变了味,逐渐转成一抹浓浓的贪婪与怨恨意。

  曾经的尘归客栈是多么兴盛啊!可现在却是这般的冷清寂寥!一想到这里,掌柜的就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

  这一切都怪嗜戮阁!

  明明与其约好,这里表面上既是客栈,暗地里也是嗜戮阁的交易之地。而每一笔交易基本上都是令掌柜人望而生畏的数字,但也正因如此,才能够得到嗜戮阁暗地里的经济支持,尘归客栈亦得以顺利成为尘归城的百年老字号。

  但是,嗜戮阁却失言了。

  其之变故,狠狠地牵连到了这几代人辛苦经营的尘归客栈,它的百年盛名毁于一旦,而这一毁,自己又要如何才能再次回归以往的奢侈生活?

  掌柜愤愤不平,虽说那嗜戮阁的接头人佯装是尘归客栈的老板娘,不少好美色的客官是冲着老板娘而来,但这客栈自始至终都应该是他的!可现在,客栈濒临倒闭,嗜戮阁的杀手不知所踪,这一切的后果却只留给他一人来承担!

  凭什么?嗜戮阁毁了自己的前途,凭什么自己就应该任由其毁灭?

  (二)说不出口的秘密

  就在那红裳女子的房间旁,仅隔了两间客房的炼气屏障里正发生着对话。

  “什么是包养?”

  “噗嗤——”夏雨柒捂嘴偷乐,见着玄魍一本正经地发问,她实在是没能忍住不笑出声,“这个嘛……”

  突然,玄魍的神色一变,夏雨柒立马察觉:“怎么了?”

  “看来,我只有改天再来投奔你了。”

  夏雨柒歪头:“什么急事?方便说来听听吗?”

  “夜不魆彻底堕魔,如今,他应是去了修罗城。”玄魍耐心解释,“我估摸着,他大抵也是去向嗜血魔尊求助了,因纥骨鬾也一直妄想要毁掉整座千城。如若他们能够达成一致,那这两个纯种魔鬼加起来的力量,也是令神殿都不容小觑的。”

  “魔鬼?修罗城?嗜血……魔尊?”陌生的一条条新信息再次侵入夏雨柒的脑海里,于她而言,这个千城大陆,实在是有太多的未知之谜了。

  玄魍继续道:“我早就猜到,夜不魆动手的那一刻,他肯定会先从你身上试刀的。所以,我就先来确认一下,你是否安全无恙。”

  夏雨柒深受感动:“万分感激你对我的关心!但,你现在又说要改天再来找我,这是为何意呢?”

  “我想在他动手之前,先竭力制止他。”

  夏雨柒摇头:“不行!你明知道堕魔后的他那么强,而今他又多了帮手,你这不是直接去送死吗?”

  玄魍的眼神坚定如磐石,毫不动摇:“我相信他不会杀我。就算,就算他失去了理智,我也依然会竭尽全力去阻止他。”

  “你这么做……”夏雨柒直视他的眼睛,“究竟是为了千城,还是为了……”

  她的问话突然中断,随之而来的沉默立即尴尬地弥漫开来。

  她终究是没能将“我”字说出口的,一来,是她没有足够的自信与厚脸皮;二来,她倒也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她真的希望这一切的一切也仅仅只是她的自作多情而已。

  “皆有。”

  夏雨柒的心咯噔一跳。

  这未说完的话,还有这意味深长的回答,二人都心知肚明。

  “如果,这份情感给你带来了困扰,那么我很抱歉。”他的态度真挚而诚恳,“但,如若这次,我能够活着回来的话,那就请原谅我,以后,会一直让你困扰下去了。”

  见着他的俊脸上难得挂上一抹戏谑的笑容,夏雨柒的心里却有些不安了:“玄魍,对于这件事,你到底是作的什么打算?”

  他望着夏雨柒,眼底的温柔一闪而过,他却依然竭力隐藏住心底最深处的那份情感:“于你,他不懂得珍惜。”

  “玄魍!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夏雨柒愣了一瞬,再次大惊,休书一事进行得如此隐秘,但玄魍居然也知晓!

  难道他,一直都跟随在她左右不成?

  “我当然知道!”他轻盈地跃上窗台,背对着她的身形一顿,“等我回来。”

  “玄魍!你回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夏雨柒踉踉跄跄地扑向窗台,却只扑了个空。

  湮没于黑夜里的他没敢再回首。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已能清楚明显地感受到,她对他并无意。

  他也渴望自己能够一直伴在她身边,能够像那个强大的男人一样可以让她安心依靠。

  其实,他完全可以选择在她最孤助无援的时候毅然决然地陪同她一路,让她对自己日久生情。

  但他做不到。

  他不允许自己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去玷污那颗最纯净的心灵,今生的他,注定只能在她的背后默默守护。

  而遥不可及的她,能够回头留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他也知足了。

  所以,现在的他才害怕,害怕留恋她的最后一眼,害怕她对他最后的呼唤会让他的意志变得不坚定。

  他亦只能半开着玩笑地告诉她,等我回来罢。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是经历过无数次生生死死的人,他自是知晓这次行动带来的后果是什么。此次,他注定是要食言了。但如若这结局,能够换来她此后一生的平安,他倒也无憾。

  “主人?”葫芦从空间里跃出至窗台上,轻唤一声。

  夏雨柒终于回过神来,望向那远在天边的星辰,她按住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我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不安感。”

  葫芦心疼地替她捶捶肩:“主人,你可能是太累了,早些歇息吧。”

  “可是……”

  “别可是了,自身难保之际,主人哪能还有闲工夫担心别人!”空间的汤圆不客气地插话,它依然是一名妥妥的现实主义者。

  “汤圆!玄魍他现在怎可能是夜不魆的对手?”

  “安啦安啦!玄魍那小子一向顾全大局,他肯定不会冲动行事的。而主人你呢,倒是应该先好好地保护自己。”

  “呼——希望如此吧。”

  看着夏雨柒终于安然入睡,空间的汤圆金眸一暗:抱歉,主人,原谅我欺骗了你……

  (三)欲行琵琶

  夏雨柒对面的屋子里,男人放下手中的卷书,看向窗外的漆黑。

  是时候了。

  早在半个时辰前,应风就已经发现到了大堂柜台后的里屋的异样。

  他刻意等到现在,夜深人静,才好不动声色。

  关于夜不魆的事情,他还是要亲力亲为的好。

  熄灯,黑暗中,在他眼里的景象,仅是除了颜色黯淡了些罢,模样和轮廓依然是清晰如故。

  安静地下楼,来到柜台前,这一路竟未发出过丝毫声响。他悄无声息地行事,撩起里屋的门帘——

  看来,今夜已有人抢先一步来过这里了。

  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里屋堆叠了不少的酒坛,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径直走向那正对面,早已被人拉开的两个厚重储物架,朝中间露出的一条密道望去,从远处拐角的地方竟还透出丝丝隐隐的光亮来。

  无半分犹豫,踏进。

  约摸半柱香不到,突然入耳的是一阵悠扬的琵琶声,他却暗暗皱眉。循着乐声前行,脚下的道路逐渐由窄变宽,最终,抵达的尽头是一方偌大的繁华之地。

  或金碧辉煌,或残垣绝壁。

  他却始终目不斜视,尽管是在经过那伤痕累累的阁主王座时,他也仍未作一瞬间的停留。因为他听到的诡异的琵琶声,此时已经非常清晰明亮了,那正是从嗜戮阁二楼的禁闭室内传出的。

  禁闭室的门虚掩着,这琵琶声中的萧瑟肃杀之意,竟丝毫不亚于夜不魆杀意满满的琴声。

  同样的凄清,同样的悲凉。

  细听的话,竟还藏有同样的几分冷血绝情。

  他故意放重了最后的步伐,琵琶声果然戛然而止,清冷的女声破门而出:“谁!”

  “伤而不痛,悲而不凉,哀而不绝。”男子扯扯嘴角,淡言淡语,“惊扰了姑娘,实属抱歉。”

  “等等!”

  男子转身正欲离去,红裳女子一手抱着琵琶,一手推门,迅速而出。

  “公子何许人也?”稳住身形,女子头上的赤金石榴花步摇还在晃荡。

  “我姓莫。”

  “莫公子可是懂乐器的行家?”

  “非也,略知一二罢了。”

  女子自嘲讪笑:“莫公子何必谦虚?小女所弹奏的这首曲子,公子能恰到好处地指明曲调的情感,那也是非一般的能人了。”

  “听得多,自然也熟悉这皆是相思曲的特点。故此,姑娘现在可是在思念他人?”

  “正是,让莫公子见笑了。”红裳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首。

  “可你所弹奏的曲子,比起普通的相思曲,还多了不该有的杀戮意。”

  女子握琵琶的手一颤,红玉镯子碰弦,声响有些刺耳。

  “奏乐消遣倒无妨,但若是于无形中舞剑伤人,何异于魔鬼?”男子的话语冰凉,明人都听得出,他的语气还带有些许警告的意味。

  女子眯眼:“莫公子此话怎讲?”

  “告辞。”

  “等下!小女能否再冒昧地问一句,莫公子为何会在三更半夜出现于此?”

  “那姑娘又是为何要半夜在此自赏孤芳呢?”

  女子尴尬地笑笑,既然如此,那彼此就都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

  “我?自赏?莫公子这话说得可真是好笑。那不如现在就邀请莫公子作为小女的唯一知音,与小女一道共赏如何?公子既然说小女的乐声不纯,那不如干脆留下为小女指点指点迷津?”女子媚人的眼角含笑,似乎已是料定了眼前人是不会拒绝。

  “我还有要事在身,姑娘请自便罢,失陪。”男子拒绝的话未经任何思索就直接脱口而出,看来,从头至尾,他就压根没有过要赏乐的这般念头。

  女子最后一次叫住了他:“我叫血堤!”

  直至那毫不留恋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于眼底,女子的唇角才勾起:呵!这个人类男子,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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