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那名少女在最后一刻都在工作着，病房旁陈旧的名单上布满了灰尘，规整的手书字体依次排列在名单上，上面写着的是学生会成员的名字，明明已经决定放下一切，明明已经决定不流一滴泪水地离开，可这说多了也只是在欺骗着自己的内心罢。
少女只是凡人，有喜怒哀乐的凡人，想要品尝恋爱，想要亲情家人的凡人。
“人的名字真是奇怪呢，居然有这么多种，居然有这么多不同的姓氏，有什么区别吗？难道是口味上会有不同？”
可是少女已经不记得了，自己为什么会把这张名单放在边上，自己为什么会仔细读下每一个拗口难念的名字。
她的灵魂早已变质，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啊，不小心捅了个洞，为什么纸会这么脆弱，真是的把它做得厚一些多好，这么薄不是摸一下就碎了吗？”对于意外弄破名单梦琪感到相当可惜，这可是它从未见过的精致艺术品，不过既然弄碎了也没办法，“算了算了，帮我扔了吧。”
梦琪将废纸揉成一团后扔给了倪华磊。少年小心翼翼地重新翻开皱巴巴的纸团，当他看见纸团上所书写的事物，他感到鼻子一酸。
“这个要扔掉吗，这可是会长的。”
“嗯，是没用的垃圾，帮我扔掉它。”
其实少年的心里很清楚，眼前的少女不是他认识的会长，他的会长已经死了，他追随的会长，那名永远能在自己的身前指引道路的少女已是消失不见。
“医生，会长，梦琪会长她真的康复了吗？”
“是啊，已经一点事都没了，奇迹般地痊愈，明天就可以出院。”医生在书写着潦草的单据，他没有看向那名苦苦等待着结果的少年。
“但是很奇怪，可能是失忆了还是什么，会长她变了，仿佛换了一个人。”
希望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会长只是病了，对的，现在的会长只是生病了而已，只要治好就会恢复原样，只要治好的话就能便会从前的会长，那位对任何人都无比善良，会关心、会爱戴一切的少女。
可是，唯一的祈祷也沉入海底。
“要我说多少遍，病人已经痊愈了，她的脑子也没有问题，我们这边早就做过无数次检查，你就放心吧。”
“放心……这怎么能放心，是因为钱不够吗？我会支付的，要多少我都会付清楚，所以请治好她，医生！”
见少年粗鲁地抓着自己的白大褂，医生有些烦躁地将他甩开。
“你很烦人呢，带着你口中的会长离开这所医院，真是的，什么跟什么，这么大年纪了还想到医院白吃白喝吗？”
“我饿了，明天我想吃年轻漂亮的少女。”
她这般说道，是那样美丽动人，是那样清纯可爱。
“我看电视了，小孩子也许不错呢，能帮我带几个过来吗？”
她这般说着，依偎在柔软的靠枕里，少女娇小的身躯仿佛一触即碎，就像是出生在温室的公主。
“我不要男的，给我多带几个女的过来，今晚。”
她这般说着，甜美养眼的笑容会令所有人敞开心扉，如果对此视而无睹，那只是无情的恶魔才会做出的行径。
“为什么，我饿了，为什么，你昨天去哪了？”
他这般听着，描绘着心中虚幻的童话故事，只是哀愁地看着面前的丽人，不愿再多想。
“对不起，昨天学生会的工作有点忙……”
他这般逃避着，低垂下脑袋，手上握着学生会各位写给梦琪的出院祝贺。
“你手上拿的什么？”
倪华磊向梦琪递上了那封小小的信袋，从袋中落下无数张明信片，梦琪立即注意到了其中唯一的一张照片。
“这是什么？”
“这是学生会大家的合影，是在彩排给会长特地准备的表演时拍的，大家都满身是汗……”
“哦，我想要她，明天给我带她过来。”倪华磊知道梦琪此刻指向的人是谁，虽然平日里畏畏缩缩的，一到关键时候也能挺身而出，而且她是，几个月前由会长亲自推荐进学生会的少女。
“……黄木丽吗？她现在已经是副会长了，虽然还是笨手笨脚的，但是给我些时间的话，我一定能把她培育得相当优秀。”
梦琪丝毫没有听少年所说的话。
“我要她，明天晚上帮我带过来，可以吗？”她的眼神是那样地冰冷。
“可以……”
少年只希望，只希望在做着一场噩梦罢了，这只是梦的世界，那些永远不会做梦的恶魔们看不见的虚假世界。
当少年恍惚地睁开因疲劳而合起的双眼，当室外温暖的阳光打在少年的脸庞上，如母亲般温柔地抚摸少年孤独的心灵，两行眼泪竟不自觉地滑下。
“会长？怎么了吗？果然还是不舒服吗？”
黄木丽一直守护在少年的病床旁，从这位会长倒下的那刻起，就一直待在少年的旁边。
“你在做什么呢，我们都不在了，学生会的工作谁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少年没有为病倒时有人陪着自己而感到慰藉，他生气地朝黄木丽怒吼着，而那位平日里畏畏缩缩的女孩却回以坚定的眼神。
“我知道，我在等着会长醒来。”
明明是毫无说服力的话语，明明是顺着内心呼喊出来的话语，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没有经过情感的洗涤，她只是不想会长再孤单一人。
“会长最近很奇怪，太奇怪了，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工作都坦给自己，为什么，会长和那个人不一样，会长只会相当普通人罢了，为什么要还要一直跟在她的身后。”黄木丽被内心的激动和愤怒牵住了鼻子，在把话全部说完后才意识到错误，“对不起。”
“不用道歉，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只是普通人罢了，正因为是普通人，所以才会不了解吧。”
正因为是普通人才会不了解，那名怪物般的少女在考虑着什么。正因为是普通人，少年才会判断错误，将所有的任务揽给自己以至于累倒。正因为是普通人，他才会企图一直跟在，那名耀眼的少女背后。
“学园祭的工作会长不用担心，基本都已经搞定了，学生会别的学生不是吃闲饭的。”黄木丽拉上了窗帘，灼人眼球的阳光这才被隔绝于外，“在那之前，会长先好好休息吧。”
正当黄木丽准备离去，她的最后一句话令倪华磊无法放心地安眠。
“前会长……梦琪，她会来吗？学园祭，学生会的表演已经排练好了。”
“会来的，她会来的。”
夜晚，寂静无人，已近夏时而略显闷热，吸进肺部的空气也是那样地难闻恶心，在这样不适合外出的夜里，倪华磊独自一人走在街路上，街路两旁的路灯散发着勾人魂魄的幽蓝色光线，让人感觉是那样地恐怖冷清。
少年来到了这座城市唯一的医院，他犹豫着踏出了这一步，鼓起勇气敲响病房的门。
“谁啊？”
“是我。”
得到入室的许可后，倪华磊走进梦琪的额病房，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病床，室外皎洁的月光被深蓝色的落地窗滤色，射进房间的月光如街路两旁的路灯幽蓝幽蓝。
“会长……我……”
梦琪打量了下倪华磊的四周，她颇为不满意地蹙起眉头。
“你一个人来的吗？”
“嗯，我没有带黄木丽过来。”
“为什么？我饿了，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到吗？我要你到底有什么用啊！”
梦琪愤怒地朝倪华磊怒吼，对此倪华磊只是低着头，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眼前的少女。
“已经可以了，不要在做这些事了。”
他在声音在颤抖，可是没有半点动摇，少年决定了自己的道路，自己选择的道路，不再踩着她的脚印前进。
“什么意思，你想要反抗我吗？”
“……”少年没有说话，而当他看到梦琪逐渐泛黑的眼球，他心生恐惧地后退了一步，可是少年立即为自己打气，他紧紧捏住拳头，不断地吐气呼气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他会勇敢地面对她，他不再会选择逃避。
“他们都是学校的学生，他们都是我的学生，他们都是会长……他们都是梦琪最喜欢的学生，都是梦琪愿意用生命守护的学生！我不会把他们交给你的，怪物！”
他终于说出了口，向着心中永远憧憬着的少女。
“怪物……”梦琪冷笑着，用舌头舔舐着尖锐的利爪，“是啊，我是怪物，无情、冷酷、冷血、没有人心的怪物。”
“梦琪……”
“说起来真的相当巧合呢，我和她有相同的姓氏，我是恶魔梦魇，她是人类梦琪。”恶魔对着镜子打量着漂亮的脸蛋，“我赐予了这名少女生命，在她去世的时候得到了这具肉体，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似乎只是在玩耍，梦魇尖锐的长爪刺进了自己的皮肤内，红色的血液渐渐覆盖过肉色，她痛苦地眯了下眼睛。
“但是我也讨厌这具身体，我讨厌有感情的事物，那些虚伪恶心，让人厌烦的东西。”
“梦琪已经去世了，我从一开始就明白，早就明白……”
因为少年一直在欺骗着内心，他相信，这个世上没有恶魔，这个世上存在死而复生的奇迹。
“那你为什么要协助我到现在，那些活人的味道可美味了，还有那份濒临死亡的恐惧，实在让我欲罢不能。”恶魔舔舐着被自己刺穿的伤口。
“因为我曾做过一场非常美好的梦。”他温柔地看着眼前的怪物，但也没有看向她，眯紧嘴唇，他的嘴角微微上弯。
“梦啊？我们恶魔可不会做梦，虽然我是梦魇也不会呢，梦魇也只会偷窥别人的记忆。”
“如果梦琪能够在吃人后，能变回原样就好了，只是这样，这样自私的梦。”
“……”恶魔的心中没有同情，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名美味的食物，“那真是可惜了呢，她的人格不可能回来，已经死了，在我得到这具身体前，她已经死了，她的灵魂已经不存在了，灵魂销毁可是相当恐怖的事情，那相当于是被世界的法律所抛弃，就连奇迹都再也救不回她了。”
“这样……已经回不来了。”
“你马上也会和她一样，马上就会体会到那份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梦琪毫不留情地将利爪刺进倪华磊的骨髓，用没有利爪的另一手抚摸着少年的脸庞，“这是背叛了我的惩罚，不过可以被最喜欢的人吃掉，你应该感到高兴啊人类。”
（喜欢……不过喜欢又是什么呢，不知道。）
“嗯。”
梦琪已经吃掉了不少人类，她习惯于欣赏那些人们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但是他不一样，倪华磊闭上了眼睛，他的心很平静，比在图书馆看书时还要平静，比夏日午后的湖水还要平静，是因为自己吗？还是因为她是梦琪？
“你不害怕吗？被吃掉可是很痛的。”
“我不害怕死亡，在为你带来那些人时，我就有了死的觉悟。”
“是吗？”
“你又怎么样呢？”他向面前的怪物说道，麻痹的手臂已经没法再抬起。
“什么？”
“你，孤独吗？”是那样真切、毫不虚伪，是那样坦然、毫无畏恐。梦琪犹豫了片刻，她不懂少年的意思，她不理解孤独是什么。
可也很快的，蜕变为恶魔之瞳的双眼直漏杀意。
“……！”梦琪尖锐的利爪贯穿了少年的整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