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司

  万年前，她便是在这里，同凤战冥有过一段甚短的情缘。婆娑抬脚走进去，意外发现自己先前住过的那间宫殿竟然亮着烛火。

  她凑上前，透过玉石窗框看清了屋中那人。

  凤战冥，他怎么会在这里？

  婆娑心中讶异，再向右看时意外发现这宫殿的墙上多了一副画像。画中的女子白裙白簪，一双眸子灵动非凡。那像是她，却不是她。

  婆娑皱眉，很快便想到了画中人的身份，与她生的一模一样的人，天上地下也只有一个，那个颇为传奇的泠霜仙子。

  凤战冥站在泠霜的画像前，大口大口的灌着琼浆，站在他身旁的神官想要劝阻，却被凤战冥推在一旁。

  “你知道吗？她恨我，她恨我!”

  凤战冥边说边将手中的玉壶狠狠砸到地上。婆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因青春的逝去而痛哭流涕。

  “神上。”

  被推到一旁的神官想来扶他，凤战冥躲开他的手，踉跄撞在了挂着画像的那面墙上。

  “你知道吗，她当着我的面跳了冶形池。”“我看着她在我面前一点一点消融，我一点一点的想起了她，一点一点的想起了我们的过往……”“她怎么可以那么狠，她怎么可以……”

  凤战冥一边说一边捂着胸口痛哭，可婆娑却觉那痛像是都转移到了她的心头。她扶着宫殿外雕花的墙壁，身子不住滑下。

  屋内凤战冥依旧在忏悔着，婆娑靠在墙上，额上的汗水打湿了鬓发，可即使这样，她却意外的将凤战冥的话全部听了个清楚。

  婆娑想凤战冥他是真的爱泠霜，她想她现在这般痛可能是因为自己曾经爱错了人。胸口的疼痛就像是钝刀割肉一般，每一刀都痛得格外清晰。

  婆娑也记不清这样的折磨到底过了多久才过去，中途的时候凤战冥似乎醉倒了过去，等她再抬头时，意外发现凤凌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婆娑站起身，笑着朝他走过去。

  “这是谁家的翩翩公子，生得这般俊俏。”

  婆娑一边说一边替他理了理袖口，方才那突如其来的疼痛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哑着嗓子，听起来十分憔悴。

  凤凌握了她的手，扭头看向婆娑先前住过的宫殿，里面现在躺着的是他的父神，他的父神叱咤六界风云，也只有在提起母神时才会露出脆弱的模样。

  “娘亲你真的不能原谅父神吗？”

  婆娑闻言微愣，不解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我有什么好不能原谅的，过往种种，皆如昨日云烟；更何况，他最不起的也不是我……”

  婆娑说完将手从凤凌掌中抽出，轻拍了他的肩头一下。

  “大婚之夜你这个新郎跑出来算怎么回事，快回去吧。”

  她说完留下一个你懂得的表情就施法出了神宫，然凤凌站在原地，忽然开口问道:

  “小獭姑姑你说，母神她会原谅父神吗？”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院中的梧桐树，一个身穿仙婢衣服的少女从树后走了出来，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婆娑的背影，待反应过来已是泪流满面。

  “姑姑你总说是父神对不起母神，可她当年到底为什么会跳下冶形池，又为什么会丢下我？”

  “小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是没有人要的废物，我想告诉他们不是，可我没有理由，因为我的母神她确实不要我了啊!”

  凤凌无助的看着小獭，小獭见状拼命摇头，眼泪流过唇角，她能很清楚的尝到那种苦涩。

  “不是的，阿凌不是的!”

  “姐姐她怎么会不要你呢，那个时候你就是她活下的唯一动力。”

  “可她以为你死了啊……”

  小獭说着说着便用手捂了脸，当年的事她从未同凤凌细说过，因为她心中有愧，是她害了姐姐。

  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张绊了梦溪那一脚，姐姐也不会被迫和阿凌分开；如果不是她没有照顾好阿凌，姐姐也不会被南极所骗，也就不会那么决绝的选择了离去。

  她这万年来一直都在怪怨，她怪怨凤战冥太过无情，怪怨南极“公报私仇”，怪怨自己任性妄为，可怪来怪去，她总算是明白了姐姐入北荒前同她说的那句话。

  “小獭，不是所有的一往情深都是天定的，我们二人本就只该是一场露水夫妻，情深缘浅的很。”

  情深缘浅，有缘无分。

  婆娑逃一般的回了幽冥司，却是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躲避。对于凤战冥她确实没有什么不好原谅的，可她，确实也无法做到心平气和的说出原谅这两个字。

  凤凌的询问让她脑中很混乱，而胸口，也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如抽丝剥茧一般在生长。

  “婆娑，你怎么在这儿。”

  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她一下，婆娑回头，看到了甜甜蜜蜜的玉清和九娘。

  “怎么，矛盾解决好了？”

  婆娑收敛了心神，双臂环在胸前，“不怀好意”的盯着二人十指相扣的双手，九娘因她直勾勾的眼神羞红了脸，挣扎想要躲开。

  玉清自然不肯，将她的手握得更牢。

  “有你什么事，一边呆着去!”

  婆娑闻言瘪嘴，给了他们一个自便的眼神，抬脚要进幽冥司时被九娘喊住。

  “司主留步!”

  九娘停下脚步，转身偏头看她。

  “司主可知无间地狱？”

  “知道，忘川之下，地藏菩萨的地盘。”

  “我担任幽冥孟婆时前任孟婆同我讲过，她说，忘川之畔，她曾见过两个人入无间地狱。”

  “所以呢？”九娘皱眉，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会入无间地狱的向来只有两种人，其一是大奸大恶被判偿债的恶鬼，其二，便是想要修成鬼神之身的生魂。

  九娘见她半点不知，终是证明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她微叹一口气接着说道:

  “这两个人司主都认识，一个是当年渡仙劫失败的泠霜仙子，她为了不转世投胎，在无间地狱待了三年，这才在幽冥司等了千年的天帝，而另一个，是何判官。”

  “何苜？”

  许久未曾听到过这个名字，乍一听九娘提起婆娑甚至有种的久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