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种十里芍药
彼时，陌芷鸢身着黑色的长袍，悄无声息的潜入汐梓府。对于余容的住所，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
不自觉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的场景，他轻柔的拥着她，单薄的长衫却传递着令人安稳的力量，身上有淡淡的檀香，笑起来丹凤眼轻扬，煞是美丽。
是梦是痴亦或是幻影，不管这十年里发生了什么，终归是要有一个交待才是。
只求，墨晔啊，莫负这十年的等待。
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轻叹了一口气。有点道不明惆怅的哀叹，来不及传递到更远处，便幽幽的消失在空气中。熟练的来到倚月楼，有些发愣的看着雕刻着牡丹富贵图纹的房门。
片刻，鼓起了勇气，终于伸手推开那扇门。
月光朦胧，似一层薄雾笼罩在其身。却见一阵风吹过，云雾散去，一瞬间月光皎皎，明亮的恍惚了眼眸。
大岐的皇宫里，陌裕直直的看着台阶下跪着的身影，一席黑色长袍，俊朗而又沉稳，姿态、神情，俨然是自己当年的模样。饶是大岐的皇帝，却也终究不是无情之人。
颤颤巍巍的走下台阶，认真的端详着地上跪着的少年。陌裕伸出双手，轻轻的将他扶起。这大岐，能得皇帝陛下亲手扶起的，少之又少，陌府王爷有这般待遇，陌芷鸢有，而眼前这黑袍少年的出现，便又是多了一人。
享得皇恩，独获皇宠，看上去荣耀至极，但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越痛。往往，长在越高的位置，意味着承担更重的责任。
命比纸薄，若无这砍刀之躯，就不要受这万金之意了。这道理，陌芷鸢从小就懂，但眼前这少年，是不懂的。
“你母妃生前，曾与朕一同南下出游。那时，她常常对朕说，若生的是男孩，便取名稜。以后，你便是我大岐的三皇子：陌稜。”陌裕看这眼前的少年，眉眼清秀，眉眼间像极了他的母妃。念及此，眼神愈发的柔和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失而复得，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儿臣谢过父皇。”黑袍的少年行礼，举止得体，一言一行间皆显稳重。
陌裕看的愈发满意，这孩子，从小流落民间，怕是吃了不少苦。“淑妃，你既掌管这后宫大小事务，万事自是要你多加操劳。稜儿回宫，圆了朕多年的心愿，自是喜事。太子到了弱冠之年，也该是要娶个正妃了。这些事，便一同办了吧。”
“陛下说的是，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分。臣妾，定当竭尽全力。”淑妃在一旁，连忙欠身接旨。
就在殿中众人，皆为找回流落民间的三皇子高兴时，一双阴冷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正中央，一袭黑袍着身，万众瞩目的三皇子陌稜。陌稜像是有所感应般的撇向四周，那种阴冷的感觉，却一下子便消失了。
不易察觉的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陌稜轻蔑的笑着。
有些人，就这么等不及了么。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在空中，一片寂静的夜黑，慢慢笼罩着百花城。
安静的汐梓府中，除了用金丝钩织的灯笼中闪出的绚烂灯火，可以清清楚楚的，照亮这个府中的奢华景色。其余，却是掩藏在夜色中了。
余容居住的倚月阁中，静悄悄的，只余下微弱的呼吸声。
陌芷鸢本能的感受到危险，一双睡凤眼微微的眯着，目光紧紧盯着抓住自己的那双手。借着朦胧的月光，陌芷鸢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宸希太子，好巧。”陌芷鸢有些不满的笑着，眉眼却愈发的紧蹙。这个青阳国的太子，实在是太过不寻常了。那日救了自己，可以说是阴差阳错所为。可这个时候，他竟然出现在这里，却着实诡异了。
有些不舒服的看着想着，陌芷鸢认真的盯着眼前的人，想从他洒脱舒朗的笑容中，看出一丝伪装。
夏宸希却似乎未曾发觉一般，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是呀，芷鸢，咱俩真是有缘分。”
缘份你个大头鬼，陌芷鸢愤愤的看着他，心里满是戒备。
“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夜闯男子的府邸，且那人还是皇子，这，可就费解了。”夏宸希看着她愤愤的眼眸，觉得霎时有趣。
“那么，青阳国的太子殿下，夜半无人时分，出现在这月奉国的二皇子住所，怕也不是这么好说清吧。”陌芷鸢怼了回去，黛眉轻挑，眼中的怀疑不加掩饰。
“咳咳——”夏宸希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没错，我就是跟着你过来的，这不也是担心你嘛。”
一个姑娘家，大晚上跑到陌生的男子房中。她，就真的对这余容皇子这么有兴趣？夏宸希有些不满的想着，只觉得自己看着她这样，很是不高兴。却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这般跟了过来。
但看着她这样，他却偏偏不想让她得逞了。
陌芷鸢有些凌乱的看着眼前这人，自己真没有和他，熟悉到担心的地步。“既然太子殿下已经确认我安全了，便是能走了？”
夏宸希却没有半点要走的觉悟，温和的看着她。“我帮你守着，要做什么尽管做吧。”
陌芷鸢此刻真的是有些愣住了，眼眸中有些不易察觉的东西，悄然闪烁而过。
既然已经来了，那么她就必须要查清楚，这个所谓的月奉国二皇子，是不是当年的墨晔。
而眼前，这个青阳国的太子，不管他用意何在，但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自是与他无关的。就算他真的有什么算计，也断不会知道，她要找的东西有何意义。
往好处想，既然有人愿意在这里守着，她也没有后顾之忧。毕竟，堂堂青阳国的太子，也是不想让别人当贼抓了去。
她眼神闪烁了片刻，缓缓沉声道：“太子若想留在这儿，芷鸢不敢多言。但此刻做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算及于此，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望太子守着道义，不要负了我这般信任。”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守着便守着吧，但出了什么事情，两人谁都逃不了干系，不要使什么手段。
夏辰希灿然一笑，没有再言语，径直走出门。
门再次合上，看着他的身影离去，陌芷鸢倒是觉得，愈发看不透这个青阳国的太子了。既然那么好奇她溜进倚月楼的原因，她本以为，他不会离开房间的。却不想，夏辰希真的就这般，很认真的帮她守着门口。
嗯，虽然这样的放哨，还真的有些明目张胆了。但，他可是青阳国的太子，有他在门口站着，谁又能质疑一些什么。
没有再顾虑，陌芷鸢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四处都查找无果，陌芷鸢的目光聚集在一处。一双纤长白皙的手轻巧的，打开厢房左侧柜子，是好闻的檀香的味道。衣袍很整理的垂挂着，一丝不苟。柜子的正下方，一个暗紫色檀木的盒子，极为不显眼。
陌芷鸢有些发愣，就是在这里了么。
其实，如果这月奉的二皇子，真的就是墨晔。她真的会很高兴的，起码，陌芷鸢觉得，她是希望墨晔能过的好。
可是，她有未报的仇，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墨晔能忘记的事情，她，不能忘。所以，如果有些事情，揭开真相，必须要牺牲掉一些人的安逸。她觉得，墨晔也是应该这么做的。
当年故去的人里面，也有为他，永生失去安逸的亡灵。
将盒子抱起来，没有迟疑，轻轻的打开。这个时候，来大岐的贵客都还在用餐，若是要寒暄客套一番，怕是很晚才会回厢房。可不管是十年前的墨晔，还是十年后的余容，看上去都不是和别人客套的主。所以，算算时间，也快要回来了。
素手掀开木盒上覆盖的金丝绸帕，陌芷鸢的呼吸有些急促。只见盒子里，却没有什么墨绿色长扇，倒是一堆有些年代感的宣纸，显得极为神秘。
陌芷鸢屏住呼吸，她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
一双白皙的手，此刻没有任何血色，有些颤抖的翻开最上面的宣纸，一副芍药花开图，褪去了鲜艳的颜色，朴实无华，却显得承重。一行小小的字题写在丹青旁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但是陌芷鸢还是看清了，这上面的内容。
种十里芍药，待卿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