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蠢物
第四章
她们这厢说着话，盈袖那头刚送了黄娘子回来，眼里满是怒气，打了帘子进来，就一声不吭地站在秦见微旁边开始替她剥葡萄皮。
见状，秦见微不由得眨了眨眼，轻咳了一声，故意拉长了声调，“是谁惹了咱们家盈袖不高兴啊，瞧瞧这出去了一趟，小脸都拉下来了。”
她话音落下，盈袖就勉强笑了笑，抬头道：“郡主……奴婢方才在外头听见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儿，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
听到这儿，秦见微大致也就明白了，她轻嘲地笑了声，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嘴角，“怎么？最近又有什么编排我的新词儿了？”
还不等盈袖回话，她又接着说：“不瞒你们说，以前那些词儿我都听厌了，有新的啊，正好，说出来让我解个闷儿。”
不遭人妒是庸才，她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貌有才貌，要气质有气质，都这么十全十美了，还不让别人说点儿酸话，那也太为难人家了，对于这一点，秦见微一向很想得开。
当然，对自己的自信也是一如既往的盲目就是了。
屋里静了好一会儿，才响起盈袖犹豫不决的声音，
“刚才奴婢送黄娘子出门，在外面碰上了杨娘子身边的翠翘，她说是奉她家娘子的令，来这儿接黄娘子的，还说什么……”
说到这儿又停了下来。
“还说什么？”
还没听到重点，秦见微挑了挑眉，接着问她。
盈袖咬了咬唇，才继续道：“她还说她家娘子问您，大司马很快就不是大司马了，到时候郡主您的架子还摆不摆得出来？”
她话音落下，屋里霎时安静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其余几个丫鬟都被这番话炸得一时之间忘了动作和言语，不禁面面相觑。
只见秦见微沉下脸，把手中的银签子“啪”的一声扔进盘子里，几个丫鬟顿时噤若寒蝉。
“好她个杨思慧！”
纵然平日里装得再像空谷幽兰一般，秦见微的本性也并不是如此，这会儿听见杨思慧竟然敢喊衰她阿爹，秦见微的心火猛地就蹿了起来，冷下脸，右手用力一拍桌子，登地站起身，不顾外头还在下雨，就要出门找人算账。
什么叫大司马很快就不是大司马了？
这样的话也是她配说的？
几个丫鬟一时阻拦不及，就见她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赶紧拿伞的拿伞， 追人的追人，匆匆忙忙的，屋里内外顿时乱成一团。
……
外面的雨比回来时要大得多，也冷得多。
被雨这么盖头一浇，秦见微不禁打了个寒颤，分明是三伏天，这雨怎么还能这么冷。
她走了半晌，步子却逐渐慢了下来，面上神色也从怒气冲冲变成了若有所思，一抬眼，发现自己竟然走错了路，竟然不是出府的路，却来到了雀园外头。
抬头看见雀园两个字，秦见微的眼神不由得复杂起来，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里头就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了。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儿，方才那股想要去找杨思慧算账的气也缓了下来，她索性推开面前的门，踏了进去，看守雀园的下人许是找地方躲雨去了，这儿倒是也安静，正好方便她想事情。
随便找了个廊檐站下，秦见微斜倚在廊柱上，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腕上的镯子，慢慢地梳理着信息，脑中的思路渐渐清晰。
杨思慧平日里虽然也爱同自己对着干，可像如今这样放肆的时候却不多，非但敢派丫鬟来大司马府前截人，还敢留下那么一通话，反常即有妖，事出必有因。
再联想到她爹最近升任了御史中丞，这几日正好在御前行走……
所以皇帝舅舅真的有将阿爹免官的打算？！
秦见微不由得焦躁起来，心中情绪翻腾不休，一时之间竟想不到任何原因，不由急得在原地转圈。
忽而一阵裹挟着雨丝的微风吹过，打湿了她鬓角的碎发，她猛地清醒过来。
不，不对。
杨思慧只是个小娘子，她爹就算再宠她，也不会跟她说这种朝廷之事，所以她的那番话，多一半只是她无意间偷听到一部分，然后再经过自己的脑补得出来的。
——所以只能信三分。
可就算只有三分，这话里透出来的皇帝舅舅的意思，也……
秦见微的心情还没放松下来，就被这一认知给重新压得沉了下去。
……
等到盈袖他们终于找到自家郡主的时候，已经从秦见微的面上看不出什么不豫了，好像之前她一脸怒色地冲出房门那个场景，只是她们自己的错觉，其实并没有发生。
但是谁心里都清楚，不是。
盈袖顿了顿，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轻手轻脚地上前替秦见微披上披风。
秦见微反倒笑了，调侃她们：“怎么一个个地都不敢说话了，我冷静下来没去找杨思慧算账，不是好事吗？”
不过还没等她们接话，她又道：“走吧，回去换身衣裳，也到时候该去给阿奶请安了。”
说罢，就抬步先行往前走去。
盈袖几人赶忙跟上。
她们刚走出雀园没多久，迎面就走过来另一行人，打头那个穿着粉蝶穿花百褶裙的小娘子，一看到秦见微，步子先是微顿，随后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挂起一抹娇俏的笑，扶着身边丫鬟的手主动走上前来，掩唇故作惊讶，“堂姐这是……怎的一副淋了雨的样子，莫不是也学大伯去外头雨奔了？”
只不过秦见微慢条斯理地伸手抚了抚鬓角，又正了正头上的簪子，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丝毫没有开口搭理她的意思。
秦秋宁闹了个没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平日里就最讨厌这个郡主堂姐了！跟她那个公主娘一样，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刻薄得很，偏生外头那些人和阿奶又不知道她的真面目，还都喜欢她！
瞧瞧瞧瞧！就是现在这种样子！
秦秋宁正想发脾气，却突然想到今天在外头听见的那个消息，顿时也不气了，反倒不顾秦见微的无视，走上前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语气担忧道：“堂姐，我听说大伯马上就要被皇上罢官了？这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