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想走吗
但他也看出来了,白朔现在对他正在兴头上,一时半会估计歇不下来,腻歪一阵子是必须的。而且大概这一阵子,他不会收殷离澈的兵权。
不对,白朔收不收殷离澈兵权关他什么事,他操那么多闲心干嘛。
他只要注意,带着这祖宗一样的皇帝,爬树偷鸟蛋的时候不要被发现就好了,其他人管他去死。
白朔还有个很奇怪的癖好,听曲。
尤其爱听江辞湛唱小曲。
他倒是没有像初见时一般陪着他唱,只是很安静得听他一个人唱,眼睛都不带眨的盯着他看。
并不局限于初见时的那一首,各种歌他都听,都让江辞湛唱。江辞湛自认唱得不算多好,但就是这祖宗喜欢,没法子,只好天天唱日日唱。没事就唱,有事弄完再唱,这一唱就唱了四个月,唱到了入夏,生生把他嗓子都唱哑了。
“皇上,吃西瓜吗?”
“吃。”
其实白朔根本不用答话,江辞湛没等他吩咐,就已经把西瓜从中间切开了。但是他也就只敢切,不敢动手吃,只敢望着白朔,一个劲的眨眼睛。
“吃吧。”白朔好笑似的看了看他,江辞湛一得他准许,嘿嘿的笑了笑,拿着勺子就挖了一口往嘴里送。
他是喜欢夏天的,他生来就怕冷不怕热,对蚊虫也不怎么在意,但是他极其喜欢吃甜食。夏天的时候无论是哪,都是爱吃西瓜的,皇宫的西瓜更是经过了用心的挑选,自然比别处的都要甜些。
“张嘴。”白朔挖了正中间那一块,道。江辞湛把嘴里的西瓜随意嚼了两下,囫囵吞下去,乖乖的张嘴。
把勺子里的西瓜喂给他,白朔默默的吃起了自己的那份。江辞湛感觉到他心情不佳,不敢触他霉头,是以整日都格外乖巧。
“阿湛。”
早就准备好了和白朔谈人生,江辞湛反应极快,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西瓜,正襟危坐,一副下一秒就可以从容献身,坦荡赴死的样子。
白朔也把西瓜扔了,摆摆手让其他人都退下,然后把头埋在江辞湛颈窝里,这个动作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阿湛,今天阿澈又来找我了,想把你要回去。”
江辞湛摸了摸鼻子,抱了抱他,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说什么。
“……嗯。皇上想怎么办呢?”
“你想走吗?”白朔伸手抱住了他,白衣上的鎏金暗纹在夏日的阳光下格外闪亮。
这个问题真的把江辞湛难倒了,他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也掐不准自己的想法。
“回皇上,臣……不知道。”他想走吗?其实是有一点的,男宠没名分,他又是殷府的侍卫,现在从根本上来说,应该算作臣子,虽说“以色侍君祸乱朝纲”之类的说法他并不是很在意。
但是白朔在床上上位者气息很浓,一点都不比床下的撒娇乖巧,喜欢唯我独尊掌控一切。这也就罢了,他也太会玩了,口味忒重。每次做时江辞湛都有种马上要死了的错觉,每次做完都有种死里逃生,恍若重生的心理快感。
和他比起来,殷离澈那点恶趣味就是小打小闹,不足挂齿。
虽然是这么说,但让他回去看着殷离澈那张脸,他也是不愿意的。有时候躺在那人身边,半夜醒来甚至会觉得床边站着人。
阿颜那姑娘,宋管家……都在。
他们身上全是血,也没有多的动作,只是站在那。
那时她好像能听到他们很平静的喊他。
“三少爷,快跑。”
每当那时,他往往有一种想要活活掐死殷离澈的冲动。可每次转身,看到殷离澈那张脸,想起之前梦里他问自己。
“阿辞,你说,我们会不会不能在一起。”
他忽然就下不了手,只好平躺着看着屋顶,忽略心里快要溢出来的愧疚感。
不想走,不想留。
他是真的不太清楚自己的想法。
“你肯定知道,你的想法你怎么会不知道。”白朔坐起来,看着他,眼神复杂,道。
江辞湛无奈的摇摇头,低头盯着自己衣服上的花纹。
“回皇上,臣……是真的不知道。”
白朔伸手摸了摸他脸,半强迫性的让他抬头。
“罢了罢了,朕也不逼你说。不过暂时朕还不想放你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江辞湛应了声,重新捧着西瓜吃起来,却不知为何有些食之无味。
殷离澈少见的发了脾气,一次性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个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砸完以后也不说话,就静静的坐在那,撑着头。
旁边有个蒙着口鼻的黑衣男子,眼角上扬显得挺俊俏。年纪应该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身上带着股稚气,平白毁了那双本该轻佻的桃花眼。
他在一边战战兢兢的收拾着一地狼藉,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殷离澈,看上去颇为害怕,甚至整个人都在发抖。
殷离澈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这可把那孩子吓得不轻,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想哭又不敢哭。
殷离澈瞪了他一眼,觉得真是白白的糟蹋了那双好看的眼睛,突然就没了上床的性质,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江辞湛不会哭。
也不能这么说,他不不会被吓哭,永远不会。
要是他看到自己这样会怎么做呢?收拾好然后过来意思意思拥抱一下,说殷二少最最宽宏大量了,不和小人计较?
或者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用一种悲哀的目光凝视着自己,陪着自己冷静?
不管怎样,他不会被吓哭,绝对不会。
阿辞啊,我又把你弄丢了。
你知道吗?
我说,我又把你弄丢了。
时隔四个多月,江辞湛与殷离澈再次见面,是在饭桌上。
江辞湛陪着白朔,私下宴请殷离澈。两个人话里有话的说着,听着只觉得腻烦,盯着那一道菜发呆良久,想着他和殷离澈的第一次见面。
他是说,真正的第一次见面。
大概是小时候?两个小屁孩,殷离澈生来孤独,少年老成,他小时候不太喜欢这种人,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忆。
真正熟起来应该是十五岁那年,他和行李车都上太学,偶然有次散学,他回家的路上跟几个哥们瞎扯,不经意的一瞥,正好看见殷离澈转头,目光一对上,哎呦喂,十足的美人,还是个温柔的美人。
那时候殷离澈还没有完全张开,他五官是那种温柔俊俏的好看,不同于江辞湛往日所见的那种阴柔。
这人长得真他妈好看,江辞湛想。
然后就是死缠烂打,那段时间他和别人提起殷离澈,往往都会说到《凤求凰》里的一句话。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人总会向往自己不知道的领域,渴望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比如他,就如此痴迷殷离澈的老成,强大与温柔。
江辞湛是被白朔推了一把才回神的,一脸茫然的看着白朔,白朔倒也不恼,只是笑着的看着他。四个月以来养成的默契,已经足够让他知道白朔的意思了,清了清嗓子。
“皇上想让臣唱什么?”
白朔挽着他胳膊,转头笑吟吟的望向殷离澈。
“阿澈想听什么?”
殷离澈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眼神亦然。“回皇上,凤求凰。”
江辞湛下意识的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得了白朔眼神示意,应了声开始唱。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唱到这句,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殷离澈,发现殷离澈也在看他。江辞湛深怕自己借尸还魂的事情暴露,迎着目光胆战心惊的唱,假装自己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果然,这个法子十分好用。殷离澈眯了眯眼,眼神复杂起来。江辞湛不由得有些得意,句尾下意识的往上杨了杨音调。
他这身体的声音比前世有些不同,专门学过唱曲。纵使技巧不记得了,嗓音却依旧在那里,唱得倒也的确还不错,怪不得白朔喜欢听。
唱罢,转头看向白朔。白朔一直挽着他手,见他一侧头,突然起了点异样的心思,丝毫不顾及殷离澈在场,摁着他后脑勺,来了个深吻,让江辞湛都怀疑他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辞湛自己作贼心虚,他瞅着殷离澈的面色,总觉得他格外不郁,眉目间都有了些戾气。
江辞湛有些高兴,又有些难受。原来他还是在意自己的。原来他在自己死后,也是会在意别人的。
他想,这世界上最难受的不是成为谁的替身,而是你就是他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可你不能说。
你贪恋他给你的温柔,又怨恨他还会给别人温柔。
你最像你,所以你能得到他最多的宠爱。可高兴之余又觉得被背叛。那些说不出口的秘密只能在梦里声嘶力竭的冲他呼喊。
你不是说只爱我一个人吗?
你怎么能对别人这么好呢?
在我死后?你忘了我吗?
我现在如此痛苦,倍受煎熬。你怎么还能平静的对别人这么好呢?
你怎么对一个替身如此好呢?他只是一个替身啊。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呢。
若他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人,对所谓替身的不闻不问,眼神都不施舍给你,你又会难过。
原来如果一切重新来过,他便再不会喜欢我。
有时你怨恨着,他还能拥有爱人的能力,还能爱上别人。
有时你又怨恨着,他没有再度爱上你。
无时不刻不在怨恨着,纠结于对方的爱与恨,难受于对方的冷淡与热情。午夜梦回你会怨天尤人,可是你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重生为自己的替身,本就是极为难过的事。你还是能像以前一样的活,甚至会因为那种活法获得不一样的关注,可是你就是很难过。
惋惜那个被遗忘的自己,或者难过被误认为模仿的自己。
那种难过得好像能让人从灵魂到躯壳,一步一步逐渐彻底崩溃,坠入深渊无药可医。
那真是太难过了,江辞湛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