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关于许正君的秘密 1
一想到一会儿就要和阮奕一起出去买烟花和蜡烛就让我兴奋地坐不住，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坐在书桌前，拿起桌子上的小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今天还特意起早起洗了一个头发。
洗头发的时候妈妈还在一旁唠叨说：大冬天的，一大早洗什么头发。
换上了我觉得最好看的衣服，一件粉色卫衣，一条黑色的牛仔裤。
在其他人看来是非常普通的穿着，但是都是平时我最喜欢的衣服。
正在想着一会儿见面该说什么好，阮奕的电话就打来了。
“温热，我在你家楼下。”阮奕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我从很早以前就说过，我很喜欢阮奕的声音，听起来阳光又不轻浮，正义又不呆板。
“好，我这就下来，”
说完迅速挂掉电话，和妈妈说了一声“我出门了”就疯了一样的跑了出去。
看到阮奕的时候，他也刚好看到了我，朝我招了招手，隔着那么远，我都能感受的到阮奕的微笑。
那是这个冬天里，我觉得最美好的存在。
跑到阮奕身边的时候，我气喘吁吁地说，“早、早啊……”
“你跑什么，我又丢不了。”阮奕笑着把我散开的围巾重新系在脖子上。
“我、我怕你等久了，太冷。”
听到我的回答，阮奕笑的更开心了。
“温热，你真是太好了。”
我看的出这是阮奕的真心话，我也知道，他不会因为我“太好了”而喜欢我，或者其他。
阮奕只是认为，作为朋友，我想的很周到，仅此而已。
“我们去哪？”终于把气喘匀了，我抬头问阮奕。
阮奕很高，我大概一米六的身高，必须要仰视阮奕才行，看久了脖子会有点儿痛，但是我一点儿也不介意。
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仰视他一辈子。
“跟我来吧，我们先去买蜡烛。”阮奕说完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我们坐了进去，阮奕报了地名，车就缓缓地开了起来。
“昨天下了好大的雪。”阮奕突然说。
“是啊。”我回答。
大概是没什么可说的，我们两个分别看向窗外，我透过玻璃的反射看到了映在上面的阮奕。
他的眼睛不停地在眼里打转，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哪儿。
我是真的很喜欢阮奕，但是我不能准确的形容这种心情，就好像是在窥视一件不属于我的宝物。
我试图把他抓在手心里，但是又怕他会因为禁锢而变得不幸福。
“温热？”阮奕没有转过头来，依旧看着窗外。
“嗯？”我看着他的背影问。
“你怎么不说话？”阮奕其实正在透过玻璃看着我。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低下头，一边把玩着手指一边回答他。
“好吧。”阮奕说完整个身子又朝窗外侧了侧。
我后来猜想，阮奕大概是觉得我有点儿无聊吧，一般大家坐在车上都会说点儿什么，但是我又不擅长与人交流，更何况对象是阮奕，就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记得孟稚青说，“温热，你有时候安静的有点儿可怕。”
现在想来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假如我能和她一样开朗，那么现在就不会是各自望着窗外的局面了。
许正君今天早上不到七点就出门了，相比第一天为了给东淳买豆浆油条五点多起床来说，现在这个时间已经算是晚的了。
按照昨天东淳的要求，今天的早餐想吃南方的肠粉，那家店离许正君的家很远，所以许正君不得不早一点儿出门。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要去上厕所的钟晴。
“这么早你干什么去？又买早餐？”
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跟舅舅舅妈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之后，夫妻俩第二天就到医院把费用交了。
舅舅舅妈一边安慰许正君说不是他的错，一边商量应该给东淳家多少补偿才够。
好在东淳的爷爷奶奶也是明事理的人，只是让他们交了医疗费就算完事儿了。
关于舅舅、舅妈，那是许正君的秘密。
大概是许正君五岁的时候吧，父母都是警察局的缉毒刑警，长期在外执勤，能够照顾许正君的时间少之又少，也知道孩子一个人不行，但是爸爸这边，爷爷的身体状况又不是太好，而妈妈这边的老人又都去世了多年。
没办法，就将五岁的小正君送到了舅舅家，让他们代为照顾，定期的给舅舅生活费，一个星期去看小正君一次。
那是许正君上小学的第一年，第一次开家长会的当天，钟晴也要开家长会，舅舅有事去不了，但是舅妈还要给钟晴开家长会。
无奈之下只好打电话给许正君的父母，刚好母亲那个时间还算空闲，就说自己去给许正君开家长会。
下午两天的家长会，所有学生的家长都已经到齐了，看到有空位，班主任问是谁的家长没有来，得知是许正君的家长后，班主任只是叹了口气。
关于许正君家里的情况班主任是知道的，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那个时候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他们就围在许正君身边，七嘴八舌的问。
“你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来开会？”
“你该不会没有爸爸妈妈吧？”
“你爸爸妈妈去哪了？不会不要你了吧？哈哈哈哈……”
“没人要的小孩！你是没人要的小孩！”
那个时候的许正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使劲的推开了同学们。
其中一个孩子顺势后仰过去，脑袋磕在大理石的窗台上。
被推倒的孩子躺在地上的时候，许正君看到有血从他的后脑蔓延开来。
其他的孩子都吓坏了，放声大哭起来，只有许正君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孩。
听到外面有哭声的班主任赶紧从教室冲出来，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学生，立刻交了救护车。
好在只是磕坏了一个口子，缝了十几针就没什么大碍了。
舅舅接到班任打来的电话，赶紧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许正君的父母，两个人从单位赶到医院，赔偿了所有的医疗费。
“你为什么推其他的小朋友？”许爸爸严肃的说。
“正君，你说话啊。”见许正君迟迟不说话，许妈妈催促道。
“他们、他们说我没有爸妈！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许正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听到许正君的回答，许妈妈一下反应过来，今天本来应该要来学校开家长会的，但是局里临时有个会议，就把这事儿忘得干干净净。
许妈妈蹲下身，把许正君抱在怀里，将他的头使劲的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许妈妈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在许正君的衣服上。
“妈妈，我想家了。”许正君在妈妈耳边说。
“我们回家，妈妈带你回家。”
“好。”
经过这次的事情，许家父母把许正君接回了家，除了平时上课以外，其他的时间，许正君就待在局里，年轻的警察们如果有时间都会陪着许正君玩一会儿。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许正君上二年级的某一天。
许正君记得，那是2004年的冬天，11月16号。
那天许正君像往常一样，放了学就到警察局，准备找爸妈玩一会儿就去写作业。
但是找了半天都不见爸妈的踪影，就问了其他的警察，被告知爸爸妈妈出了外勤，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懂事的小正君就自己在办公室里写作业，没一会儿就写完了。
和其他的警察玩了一会儿就到晚上八点多了。
小正君开始有点儿犯困，就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了。
突然有一个力气再不停的摇晃小正君的身体，许正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是一个年轻的警察姐姐，身后还站着好几个警察。
“正君，你知道你家其他人的电话吗？”姐姐蹲在他旁边问他。
“我知道，知道舅舅的电话。”
那时候刚到舅舅家，还是舅舅要求自己必须要记住家里电话。
“那我们给舅舅打个电话，让、让舅舅来接你回家好不好？”面前的这个姐姐，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两行眼泪从眼睛里夺眶而出。
站在后面的一个警察立刻走上前，把她拉到了一边，小声的说，“当着孩子的面，你这是干嘛呢！”
说完又走到许正君面前，朝他伸出手，“走，我们去给舅舅打电话好不好？”
小正君那时候不懂，只是懵懵的以为是自己睡得太久惹得警察姐姐生气了，才要被送回舅舅家。
许正君没有把小手交给警察，而是一本正经的说，“我还要等爸爸妈妈呢。”
听到这句话，刚才流泪的警察姐姐哭的更凶了，被其他的警察带出了房间。
许正君疑惑的问，“那个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让她不高兴了？”
“没有，我们的小正君那么乖，怎么会让姐姐生气呢。”警察哥哥的眼睛开始慢慢变红。
“那我们去给舅舅打电话好不好？这样姐姐就不会哭了。”
“好。”
跟警察哥哥报了舅舅家的电话，没过多一会儿舅舅和舅妈就赶到了警察局。
舅妈看见许正君的瞬间，就冲过来把他抱在怀里，一直不停的摸着他的头，一下一下，轻轻地，也重重的。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舅妈的眼泪不停的往外流。
“舅妈你怎么了？”许正君不懂，为什么大家看到自己都会哭呢？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舅妈，对不起。”许正君认为，不管是什么，自己好像应该先道歉。
舅妈听完之后，眼泪更是像泄洪一般喷涌而出。
“你道什么歉啊，你要道什么歉啊……”
舅妈不停的重复着，整个警察局早就哭成了一团。
“正君，以后跟着舅舅、舅妈还有姐姐生活好吗？”舅舅走过来，蹲在许正君的身边。
“我还是想跟爸爸妈妈在一起，要不然他们会想我的。”
“老公……怎么办呀……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办啊……”舅妈哭着看向舅舅。
舅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老了十岁。
过了一会儿，所有人的情绪都稳定了下来，舅舅和舅妈被带到办公室里谈话，许正君和一个警察姐姐坐在走廊。
警察姐姐上厕所的时候，许正君偷偷的藏在办公室的门后，偷听大人们讲话是所有孩子小的时候都会做的事情。
但是如果再给许正君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是这样的，他们两个人今天晚上被派去抓捕窝藏在小区里的毒贩，结果被毒贩识破……”
“许氏夫妇和两个刑警驾驶一辆车跟在毒贩的车后面，在郊区逼停了毒贩的车……”
“但是毒贩人数较多，我们的增援还没有赶到，双方就争斗起来……”
“他们两个在与毒贩搏斗的过程中不幸牺牲，同时牺牲的还有我们另外的两个警员……”
那个时候许正君不知道牺牲这个词的意思，但是看到哭到不能自已的舅妈，许正君猜想这应该不是个好词。
“你说我爸妈怎么了！”许正君冲进办公室。
看到许正君的三个人一下子慌了起来，舅母把脸上的眼泪胡乱擦了一下，将许正君抱了起来。
“正君，我们先回家好不好？”舅妈温柔的问。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爸爸妈妈！我要我的爸爸妈妈！”许正君一边喊一边哭，舅妈也跟着他哭了起来。
“你看你，你这样像什么样子。”看到舅母又哭了的舅舅生气的说道。
许正君被舅舅舅妈强行带回了家，后来的一个星期，一直哭着喊着要找爸爸妈妈，每当他这个样子，舅妈总是偷偷的躲在房间里哭。
有一次被钟晴发现，以为是许正君淘气才惹得妈妈哭了，就找到许正君。
“你别淘气，惹得我妈妈总哭！”钟晴生气的说。
“我没有！我没有！”许正君像是一个就要觉醒的野兽，不停的咆哮着说。
那天是许氏夫妇葬礼的日子，舅妈给许正君准备了一身黑色的衣服。
“我们要去哪？”许正君问。
“我们去和他们告别。”舅妈的眼泪一直在眼圈里打转。
看到红了眼眶的舅妈，许正君低着头说，“对不起舅妈，我最近一直惹你生气，但我就是太想爸爸妈妈了，他们是不是因为我淘气所以不要我了？”
“没有孩子，舅妈不生气，你是个好孩子……”
听到许正君的话，舅母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葬礼的现场，许正君远远的就看见很多人围在那里，地方并排放着两个大大的木头盒子。
“正君，过来。”舅舅把他叫到跟前。
“来，嗑三个头。”
许正君乖乖的照做之后，便被舅母带着去了一个小房间。
“正君听话，和姐姐待在这里不要乱跑，舅妈一会儿就来找你们，好不好？”
“晴晴你要看好弟弟。”
“我知道了妈。”钟晴点头说道。
“姐，你知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吗？”舅妈前脚刚走，许正君就跑到钟晴身边坐下。
“我知道。”钟晴点了点头。
“那你快告诉我，他们干什么呢？刚才舅舅还让我磕头呢。”许正君摸着自己的脑门说。
“正君，以后我的爸爸妈妈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了，不要惹他们生气。”
“我有爸爸妈妈。”许正君突然大声说。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钟晴一跳，瞬间觉得很生气。
“从今天开始没有了！”钟晴瞪着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