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崩塌
阮奕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坐在我身边的余赋远。
他的表情跟我想的一样，皱着眉头，一双桃花眼里透露着芥蒂，即便他把拳头藏在腿后，可依旧逃不过我的眼睛。
手机铃声疯狂的叫嚣着，这个刺耳的声音似乎成为空气中唯一存在的东西。
它在一点一点儿的侵蚀着我的心，在我的心上变成可怕的虫子，咀嚼着我的肉体，吸允着我的血夜。
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通电话似乎是阻碍我的余赋远结婚的一堵墙。
假如我真的接通了电话，我不知道我和余赋远是否还能平安无事的坐在这里。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似乎看出我们之间的异常，出奇的没有出声说什么，只是坐在我们对面尴尬的摆弄着手里的中性笔。
过了十几秒，手机终于回归了平静。
可手机是平静了，我和余赋远之间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其实你可以接的。”余赋远轻描淡写的说。
“我……”
我刚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包括工作人员在内的三个人一大跳。
我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但依旧没有勇气接听电话。
我不知道我昔日里的勇气都去了哪里，又或者说，其实“勇气”这个东西，我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不然怎么可能在我喜欢阮奕这么长的时间里，我都没有告白过呢？
说到底，是我自己没用。
怪不得其他人。
“要不……”工作人员犹豫的开口说，“您先过去接个电话。”
“这后面还有人在排队，您看……”
工作人员不好意的想让我们先离开座位，给后面排队的人行个方便。
她不知道，她这句话几乎救了我的命。
“嗯。”
我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座位，转身走了出去。
手机铃声依旧疯狂的叫嚣着，余赋远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你要接吗？”这次，余赋远改成反问我了。
我正在苦恼着要如何回答他的时候，手机铃声再次回复了平静。
一时间，空气变得稀薄，我和余赋远怔在了原地。
“赋远……”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只不过，这次是许正君打来的电话。
我没有犹豫的接了起来。
“温热！你在哪？”许正君的语气听上去急迫的不得了。
“我在……”我犹豫了一下，“我在外面，什么事？”
我的话显然惹得余赋远不高兴了，他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背过身去，小声的接听着电话。
“快到医院来，钟晴出事了！”
和余赋远赶到医院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身影颓废的坐在地上。
背靠着墙，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悲伤的气场。
许正君站在那个人的身前，旁边还站在一个女生。
我和余赋远走近的时候，才看到，坐在地上的是阮奕，站在许正君身边的是东淳。
“出什么事了？”我快跑两步来到阮奕的身前。
看着他颓废的样子，我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仿佛有一千根针同时在扎我的心脏一般，我甚至忘记了如何呼吸，忘记余赋远还站在我的身后。
我蹲坐下来，心疼的看着阮奕。
他似乎才刚哭过，脸上的泪痕十分的明显。
看得出，他也没有那个心情去擦干眼泪。
“钟晴她……”
许正君朝我走近了一步，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阮奕“噌”的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
他突然的举动吓了我一跳，我条件反射的向后仰去。
好在余赋远在我身后接住了我，让我远离了冰冷的地面，反而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不信，我不相信，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阮奕一边嘟囔着这几句话，一边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我刚想跟在他身后跑过去，却被许正君一把拉住。
我疑惑的回头，许正君朝我摇了摇头。
“别去了，让他一个人静静吧。”许正君低着头说。
“到底怎么了？”
记得有人这样告诉过我，越是接近事实的真相，就越是像被扒掉一层皮一般。
今天是钟晴之前预估的临盆的日期，一大早上钟晴的肚子便有了反应。
不到九点的时候，就被推进了产房。
阮奕在门外焦急的等着。
本来可以让家属进去陪同的，但是钟晴拒绝了这个要求。
她是害怕自己痛苦的样子被阮奕看到，她知道，如果让阮奕看到自己那个样子，只怕他会比她更要难受。
钟晴是了解阮奕的，这样的场景还是她自己一个人经历比较好。
之前医生就一直说钟晴有些营养不良，怕她在生产的时候会有些困难。
果然，这一点被医生说中了。
产房里的钟晴被阵痛折腾的死去活来，可是她一直忍着不去发出任何的声响。
她不想让门外的阮奕担心。
医生见她实在是生不出来，建议她改成剖腹产。
但这剖腹产的手术需要家属的签字，这又让钟晴犯起难来。
如果让阮奕签字的话，他就会知道自己生孩子并不顺利。
与其这样，不如就让她独自一人承担这样的痛苦。
“医生……”钟晴虚弱的说，“我能生………”
“根据我的经验，你这样很有可能会变成难产的，等到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你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你放心，我真的能生……”
钟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说，“千万不要告诉我先生，他会担心的。”
“还有，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不测的话，一定要保孩子……”
“这可不行，我们是要经过你先生的同意的……”医生严肃的说。
“医生，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啊……”
钟晴被阵痛折磨的满头大汗，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和医生再说些什么。
“先不管那些，你现在必须要剖腹，不然你会有生命危险的！”
“啊！”
随着钟晴一声大喊，一个婴儿出生了。
“生了！生了！”医生兴奋地说。
“刘大夫不好了，孕妇大出血了！”在一旁的医生助理大叫了起来。
一个护士把孩子包裹了一下，走出了病房。
阮奕看到有人走出来，急忙走上前去。
“生了，是个女孩。”护士说。
“护士，我妻子怎么样了？”
阮奕现在担心的不是孩子，是钟晴的安危。
他刚才分明听到了钟晴大喊的声音，比起这个孩子，钟晴才是他关心的重点。
“您太太现在大出血……”
“患者是ab型血，快去血库找ab型的血来！快快快！”
一个医生从产房里冲了出来，朝着护士大喊着。
“ab型？院里现在没有ab型血了啊，昨天黄大夫做了一场大手术，都被用完了啊。”护士焦急的说。
“ab型？”阮奕皱着眉头说，“大夫，我是o型的，抽我的！”
“不行，患者本身就是营养不良，其他血型很可能造成排斥的现象！”
“你问问身边有没有ab血型的朋友，我们现在联系别的医院，尽可能调一些ab型的血液过来！”
医生匆忙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跑开了。
阮奕在原地怔了三秒之后才缓过神来，急忙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许正君。
“喂？我和东淳在车上呢，马上……”
“许正君，钟晴出事了，现在需要ab型的血，你、你是什么血型的？”
许正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阮奕匆忙的打断了。
阮奕说的话断断续续的，许正君在心里想了一遍之后才弄明白阮奕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是ab的，但是我还在火车上啊！我、我现在……”
阮奕一说钟晴出事了，许正君一下子也慌了起来，东淳坐在他的身边紧张的看着他。
挂断电话之后，东淳紧张的问，“钟晴怎么了？”
“阮奕说她难产，现在需要输血，但是医院没有ab型的血液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事情发生太过于突然，谁都没有料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没有想到电视剧里情节竟然会发生在钟晴的身上。
许正君坐在车上，整个人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东淳坐在他的旁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安慰他。
只能把他的手攥在手心里，想要给他带来力量。
阮奕不停的在原地踱步，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找谁。
钟晴虚弱的躺在病床上，身边的护士们都在小声的说着什么。
她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开口问，“孩子，我的孩子……”
产房里的护士马上开口回答，“您放心，孩子很健康，是个女孩。”
“是吗……”
钟晴露出欣慰的笑容之后，又变得意识模糊起来。
阮奕突然想起来，高中体检的时候，记得有一个人的血型是ab型的。
于是，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只可惜，那个时候我没有接通。
阮奕焦急的拨打了第二遍，依然没有人接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提示音，几乎让阮奕绝望了。
这一会儿，医生带着o型的血液冲进了产房。
千钧一发之际，只能用其他的血型先代替。
但如果患者排斥其他血型的话，严重的可能导致患者死亡。
所以必须征得家属的同意才行。
阮奕几乎没有犹豫，就在责任书上签了字。
他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可能救钟晴的机会。
许正君坐在车上，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人的身影，所以我的电话再次响起。
只是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钟晴已经没有呼吸。
阮奕从医生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像是失聪了一般，更像是被什么吸走了灵魂。
他就那样精神恍惚的站在原地，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没有哭，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哭。
这时，许正君跑到了阮奕的面前。
他摇晃着阮奕的身体，“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许正君看着阮奕的神情，心里有一个部分突然间就崩塌了。
他眼看着阮奕跌坐在地上，有两行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她……她……”
许正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他依旧记得小时候，那个保护着他的姐姐。
他记得钟晴小时候的模样，就和现在一样。
一样的好看，一样的倔强。
阮奕突然一个箭步的冲到了产房里，他看着钟晴被蒙上了白布。
几个护士看到他突然闯进来，都焦急的把他往产房外推。
“先生，您不能进来这里，先生！”
三个护士，硬是没有让阮奕移动半分。
钟晴被白色的布盖着，好在阮奕没有真的看到她的脸。
没有看到她最后痛苦的模样。
他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的扑向钟晴。
他将自己的脸贴在那种白布上，眼泪很快浸湿了白布，可依旧换不回钟晴。
钟晴走了，她真的走了。
只是阮奕不想承认罢了。
他不是不想承认，他是不能承认。
就好比薛定谔的猫，只要阮奕不承认，钟晴还是从前那个生动的钟晴，不曾改变。
阮奕被许正君和东淳带到产房的外面。
在这之前，许正君已经给舅舅舅妈打过电话了。
他把要说的说完之后，便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他不忍心听到老人家的哭声，他承受不起。
接下来，就是我赶到时看到的那一幕。
当我听到钟晴去世的消息时，我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
身体的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我不能呼吸了。
我尝试着深吸一口气，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直到余赋远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哭了。
我的眼泪像是无处安放的灵魂，在医院的走廊里四处飘散着。
我几乎看到了钟晴，站在我的身边，微笑的看着我。
被余赋远抱在怀里，我拼命的咬紧着牙关。
我怕自己会撑不过去，事实上，我确实没有撑过去。
我晕倒了，在余赋远的怀里。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余赋远担心的坐在我的身边，见我睁开了眼睛，立刻凑近了过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余赋远皱着眉头说。
“我、我这是……”
“你昨天晕倒了，好在孩子没事，但是医生说了，你绝对不能再有什么大的情绪了。”
“我晕掉了？”
没有想到，钟晴的死，会给我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其他人呢？”我问。
“这些事你先不要管，现在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余赋远故意逃避了我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
“赋远……”我恳求的又问了一次。
“等你好一点儿，我再告诉你，好不好？”余赋远说。
见他这样的态度，我知道我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闭上眼睛的瞬间，有泪划过。
生活要比电视剧精彩的多，只是这样的插曲，如果再让我经历一次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的下来。
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