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庄梦离我还有挺远的地方就开始叫我的名字。
“温热！温热！”
她甚至跳起来，整个人蹦的老高，她这幅模样，还算是有个孩子的样子。
“你该叫她温热姐。”主管在她身边严肃的说。
“没关系。”我朝主管笑了笑。
“你怎么在这里？你、你……”主管看到了我微微隆起的肚子。
我点了点头，“嗯。”
“怪不得辞职了呢，原来是要嫁人了啊。”主管高兴的说。
“没有，我今天是来打胎的。”
其实我完全没有必要和主管说这些，但是我还是想告诉她我来医院真正的目的。
毕竟之前主管也拿我当树洞一样的倾诉心事。
主管听完我说的话，身体微微一怔，但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到是一边的庄梦一惊一乍的说，“为什么！”
“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是痛苦。”我笑着对庄梦说。
“什么……”庄梦撇了撇嘴。
主管把庄梦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示意她不要再追问下去了。
“主管怎么会在这里？”我开口问。
“嗯……庄梦有些不舒服，我带她来看看。”主管有些担心的说。
“怎么了？”我看向一旁的庄梦。
“都是她小题大做，我根本没什么大事。”庄梦一边说，一边翻了一个白眼。
“已经检查完了吗？”
“嗯。”主管点了点头，“已经检查完了。”
“我要去卫生间，一会儿回来。”庄梦说完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庄梦她还好吗？医生怎么说？”
原以为只是常规的检查，但主管皱起的眉头，让我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医生说，她可能得了肌无力。”
“那是什么？”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重症肌无力，简单来说就是肢体无力，要一直有人在身边照顾她才行。”
“治不好吗？”我担心的问。
这么可爱的孩子，虽然有些刁蛮任性，可是本性还是好的。
主管摇了摇头，“完全治愈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是缓解。”
“现在她就经常腹泻，而且视力已经开始模糊了，这还只是前期的情况，以后还说不准会变成什么样。”
主管的鼻头一酸，眼眶也红了起来，
我看她这样伤心，我的心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那现在打算怎么办？庄梦她自己知道吗？”
“她还不知道，但是我猜，她很快就会知道了。”主管悲伤的说。
“为什么？”
“她去的方向是我们刚才看病的方向，厕所在反方向的位置。”主管说。
“那她是……”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孩子啊，还是不要太聪明了。”主管说着低下了头。
坐在回家的车上，孟稚青把车停在我家单元门的前面。
“你说……”我犹豫着说，“我做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刚才在医院，原本已经开了打胎的单子，但是走到手术室的门口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我也是一个母亲，我怎么可能亲手杀死我自己的孩子？
难道我就不能给他一个美满的生活吗？
撕毁了手里的单子，快步跑进了孟稚青的车里。
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后悔一样。
“做你认为对的决定。”孟稚青说。
“嗯。”
我决定留下这个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他的体内留的是我的血液，我不能抛弃他。
阮奕带着女儿站在玻璃窗的前面，他在等一个人。
张超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阮奕手里抱着的孩子。
赶紧快步的走到玻璃窗前，把自己整个身子尽可能的往前靠，想要仔细的看一看那孩子的样子。
那是他和钟晴的孩子。
长得可真好看，和钟晴又七八分的相似。
这真是太好了，幸好她长得像妈妈，以后一定和她妈妈一样，是一个大美人。
张超正这样想着，阮奕示意他接听电话。
张超看见阮奕的脸的瞬间，想起之前余赋远对自己说的话。
“是你害死了她。”这是张超说的第一句话。
“是你没有照顾好她，才让她营养不良的，是你害死了她。”
“可她，是为你生了这个孩子。”阮奕面无表情的说。
光是这一句话，就足以摧垮张超那根一直紧绷的神经。
阮奕说的对，钟晴是因为生了自己的孩子才死的。
那是他张超的孩子。
“我本来不应该让你见她的，但我想，钟晴一定希望你能看看她，所以我带着孩子来了。”
“张超，你该为你做过的事情赎罪。”
“钟晴的死，是你造成的。”阮奕恶狠狠的说。
阮奕想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这孩子的生父。
也是为了这个男人，自己一生的挚爱离他远去了。
没有人知道，他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带着孩子来看张超的。
就算钟晴从前没有说过，但阮奕知道，这是她的愿望。
他愿意为她达成。
“孩子，孩子起名字了吗？”张超望着孩子说。
“叫念一，钟念一。”阮奕回答说。
阮奕给孩子起这个名字，意义在于，一生一世，只挂念一人。
“你……”张超惊讶的张了张嘴巴。
“我们都不配做孩子的父亲，所以我就让她随了钟晴的姓。”
“好，好，这样也好。”张超呆若木鸡的说。
张超心想，阮奕说的对啊，自己怎么配得上做这个孩子的父亲呢。
“这是我第一次带孩子来看你，也是最后一次。”
“你不该忘了钟晴，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她。”
阮奕说完，刚想把电话放下，却听见了张超急促的说了一句“谢谢。”
阮奕的动作定格了一秒之后，还是把电话放下了。
带着孩子转身离开。
而他身后的张超始终没有抬头再看那孩子一眼。
他是怕自己舍不得。
更是不想让自己的眼泪被任何人看到。
在家待了整整半个月，还是做了最后的决定。
不论如何，我都想要陪在阮奕的身边。
我不需要他给我任何的承诺，更不需要什么名分。
我只是想陪着他，我不能允许他孤单一人。
杨与告诉我，他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孤儿院里。
一天早上，打了一辆车来到了孤儿院。
远远的一个男孩子跑向了我。
是小猴子，只是长大了不少，也长高了很多。
“姐姐！你是那个姐姐！”显然他还记得我。
“小猴子都长这么大啦。”我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
孩子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存在。
他们天真烂漫的笑容，似乎能治愈这世间的一切。
“哎呀，姐姐，你不要捏我的脸了。”小猴子噘着嘴说，“我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
“好好好，我们小猴子是大孩子了！”我笑着说。
“姐姐今天是来找阮奕哥的吧？”小猴子朝我挑了挑眉说。
“嗯。”
“那你来的可不巧，阮奕哥这会儿不在，他出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我问。
“应该快了吧，他去给那个小宝宝买奶粉了。”小猴子说。
对啊，钟晴不在了，那孩子可不是要吃奶粉了嘛。
也真是为难了阮奕，初为人父，他能懂什么。
“姐姐，你在那边等他一会儿吧，我要出去找朋友玩了。”
小猴子自顾自的说完，转身便跑的无影无踪了。
我在庭院里慢慢的走了走，来到了秋千的旁边。
那秋千对面的梧桐树，还是当年的模样。
我坐在了秋千上，想起数年前在门外偷看阮奕和宋曼的场景。
现在想来，还是从前的日子过的快活。
小的时候，我们都盼望着长大。
每年的新年愿望，都许愿说希望自己能快一点长大，再快一点。
但是长大后才发现，这个世界就不在小的时候以为的那个世界了。
长大之后，就不好玩了。
可我们就是这样，措手不及的长大了。
这是谁都不能阻挡的事情。
“来多久了？”
阮奕的声音从左侧响起。
大概是我想着往事太过于投入，我竟然都没有察觉到阮奕的脚步声。
“你回来了，我刚来。”我低着头说。
我发觉，不管我长大了多少，面对阮奕的时候，依然是初中时期的我。
胆小，看到他的瞬间心脏就疯狂的跳动。
阮奕从我面前走过，坐到我身边的秋千上。
“你最近……还好吗？”我犹豫的问着。
“还好，你呢？”阮奕冲我笑了笑。
“嗯。”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无言的荡着秋千。
秋千一高一低，来回的摆动。
似乎能带我们回到最初的时刻，如果真的能回到那个时候，我一定要勇敢一点。
再勇敢一点。
今天的局面，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我想大概不会吧。
只要阮奕爱着钟晴一天，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改变的。
“决定生下他了？”阮奕目视前方说。
“嗯，我想留下他。”
我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他的面庞还是和从前一样周正。
是我喜欢的模样。
是我最喜欢的人。
“阮奕……”我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让我陪着你，就让我陪着你吧……”
我这样说着，眼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我的泪水像是决堤的水坝，不管我怎么控制还是控制不了。
阮奕诧异的回头看我，却发现我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温热，我从前没有选择你，我现在也不能。”
“你是个好姑娘，你一定可以找到爱你的人。”
“阮奕……阮奕，我爱你，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懂吗？”
“我爱的人，只能是你……”
我的眼泪，像是记载着我这么多年的心事一般。
全部的倾泻了出来。
“温热。”
阮奕走到我的面前，而我也站起身来。
“温热。”阮奕叫着我的名字，把我抱在怀里。
我的头抵着他的胸口，这个怀抱，我期盼了多年。
我视他为宝藏，可他能给我的，只能是一句“抱歉”。
“温热，祝福你，我会一直祝福你的。”
“感谢你这么多年来，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温热，你一定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一定可以的。”
“阮奕，阮奕，阮奕……”
我在他的怀抱里，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他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他。
“我爱你，阮奕，我是真的爱你。”
从孤儿院回来的每一天，我无时无刻的不在想念阮奕。
想他想到几乎发了疯，我想要见他。
我想要每时每刻的见到他。
想到这里，我匆忙的穿上了衣服，打了一辆车直奔孤儿院。
张妈正在孤儿院的门口打扫这掉落的树叶。
不知不觉，已经是秋天了。
满地的黄叶，看着无比的凄凉。
“温热？你怎么来了？”张妈惊讶的说。
“张妈？阮奕呢？”我焦急的问。
“阮奕？你不知道吗？他昨天就走了啊。”张妈皱着眉说。
“走了！”我瞪大了眼睛，“他去哪了？”
张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留了一张纸条，人就不见了。”
“什么纸条？”
张妈把那张纸条拿给了我，上面写着：
张妈，院长，我带着念一走了。
感谢你们抚养我长大，一直对我像亲生孩子一般，给我温暖，给我一个家。
但我却是一个不孝的孩子，我走了，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我只是真的不能再留在这个地方了。
这里有太多的回忆，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我。
所以我走了，您二老多保重。
不孝子阮奕敬上
阮奕走了？他真的走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把我留在这里，自己走了。
我的眼前突然一黑，身体径直的倒了下去。
我醒来的时候人在医院，身边围坐着很多人。
有父母，还有孟稚青和杨与，甚至张妈和院长也在我的身边。
他们都用一种非常悲伤的表情看着我。
妈妈和孟稚青的看上还挂着泪水。
“我、我怎么……”
我突然发觉出了身体的异样，这感觉使我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我小心翼翼的将手掌附在肚子上。
这一摸，我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孩子没了。
医生说，是因为我的情绪太过于激动，再加上我本来身体就很瘦弱，所以导致了流产。
我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阮奕走了，这个孩子也跟着走了。
我所有珍爱的一切，都离开我了。
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这座城市。
在医院住了大概两个星期，便回到了家里。
躺在床上，我的眼泪似乎流干了一般。
即便是我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我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人的电话。
孟稚青和杨与在机场为我送别。
“我和杨与下个月的婚礼，你不能为了我再等一等吗？”孟稚青难过的说。
“稚青，你知道的，这个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可是……”
孟稚青还想说什么，但是被她自己吞了回去。
“还回来吗？”孟稚青问。
我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了。”
“温热……”，孟稚青哭着说，“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
“走吧，时间到了。”庄梦在我身边说。
“温热！我会想你的，我会想你的！”
孟稚青抓着我的手，舍不得将我松开。
我又何尝不是一样。
“走吧。”庄梦拉了拉我的衣服。
告别了孟稚青和杨与，就相当于和我所有的青春说了再见。
这些曾经鲜活的人儿，将成为我一生最宝贵的回忆。
飞机上，庄梦坐在我的身边。
“不后悔？”她问。
我摇了摇头，“不后悔。”
之前在家的时候，给主管打电话。
我知道庄梦的病，身边是离不开人的。
我毛遂自荐，主动承担照顾庄梦的责任，愿意陪着她回到美国去。
主管对于我的提议当然是乐见其成。
毕竟我和外人相比，我才是她更加信任的人。
坐上这架飞机，我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我要离开这座让我痛不欲生的城市，带着我全部的青春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
我喜欢阮奕，从始至终，我爱的都是他一个人。
只不过，在这段感情里，我不过是他人生的过客。
所以说，相互喜欢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情。
张爱玲曾经这样写到：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
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就刚巧碰上了，若是发现那个人也正望穿秋水一般的等着你。
那你就一定要快步的走上前去。
说一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