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后的嘱托
档案室很大,人却很少,平时只有吴帆管理,罗嘉仁来帮忙,其实就是干杂活,需要备份的资料,备份一下送回档案局,有的档案放久了,外面的袋子换上新的,再标号,看似简单,却细碎无比,还不能出一点差错。
“小罗,你是刚考上公务员吗?”吴帆有意无意的问道。
“一年多了,以前是跟着别人打下手,现在自己出来了。”
“你父母也是公务员吗?”
“不是的,父亲过世了,母亲开一个小饭馆。”
“哦,那还不错,公务员也是稳定工作。”
“嗯,就是太单调。”
“你知道当公务员什么最重要吗?”吴帆突然问道。
“不知道呀,什么最重要?”
“公务员很看重资历,干得久了,才有晋升的可能,稳定最重要,不管干什么工作,都要小心,别得罪人,别乱说话,别乱干活。”
“姐,什么叫乱干活?”
“就是不是你的工作,你别抢着干,你不熟悉别人的工作流程,容易干不好,万一出现差错,是要担负责任的。”
“好的,姐,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事,瞎聊呗。”
“我说呢,怎么讲这么大的问题,我也没有什么想法,一辈子当基层小角色就行了。”罗嘉仁笑着说。
“只怕事不由人呀。”
罗嘉仁不再说什么,继续忙碌手头的工作,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吴帆对他说:
“我给你讲的记住了吗?”
……罗嘉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别乱说话,别得罪人,别乱干活。记住这一句就行。”吴帆讲到,运气不重却很正式。
“好的,姐。”
“下班了,再见。”
“再见。”
……
第二天,罗嘉仁像往常一样去档案室,发现门没有开,就一直等,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办公室主任才来把门打开,告诉他吴帆出差了,你继续工作。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罗嘉仁还是没有见到吴帆回来,每天打扫卫生的时候,还是坚持把吴帆的办公桌擦一遍。
一日,隔壁李姐进屋问:“小罗,吴帆有信吗?”
“没有,电话也打不通。”
“电话都打不通?!真的吗?”
“走的那天就给帆姐打电话,关机了,后来档案的事再给她打电话,还是关机。”
“哦”
李姐嘴动了动,没有发音,就回去了。在人家单位,罗嘉仁也不敢多问,只是想着赶快把工作干完,回到档案局。
过了几日,李姐又进到办公室,盯着吴帆空荡荡的办公桌,一两分钟后,罗嘉仁忍不住问:
“姐,有事吗?”
“没事,没事。”李姐说着,迅速出门。
好像有事,罗嘉仁明白,人家不说,他也不能问。
又过了几日,罗嘉仁从里面仓库出来,发现李姐在,而且是直勾勾盯着吴帆空荡荡的办公桌。
“姐,你是想帆姐了吧?”
……李姐没有回答。
“帆姐回来我就告诉你,第一时间告诉你。”
“能回来就是万幸。”李姐有气无力的说着,然后缓缓回到她的办公室。
罗嘉仁懵了,李姐平时挺爱聊天的,怎么变了,吴帆去哪里了,心里有疑问,也不敢瞎打听,自己毕竟是个外人。
时间飞驰,吴帆出差已经三个多月了,还是杳无音信,而隔壁李姐也再也没有来办公室。
一日下午,阳光明媚,罗嘉仁心情也不错,档案快整理完了,过几天就可以回档案局,虽然自己这辈子都是在整理档案,但是能够清闲几天还是不错的。前几天,买了一根鱼竿,准备周末去钓鱼。
“小罗,你会开车吗?”隔壁李姐疾步走进来,手里拿着包和车钥匙,一边穿着大衣。
“会。”
“跟我走,快。”
李姐带着罗嘉仁到她的车跟前,把钥匙给罗嘉仁,说道:
“你开,去东区分局。”
一路上,李姐不停的换坐姿,可是什么也不说,也不催罗嘉仁开快一点,可是嘴好像在动。
到了东区分局,李姐径直去了法医室。罗嘉仁看到,法医室里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人,盖着白布。旁边一个年轻人在哭,另一个年龄较大的男的,好像是年轻人的父亲,不住的抹眼泪,周围还有几个人,有的穿着警服,有的便服,脸色都很难看。
李姐走到床前几步不动了,看看周围,又缓缓的走向床边,用手掀开白布又迅速盖上。然后瘫坐在地上,忍不住抽泣。
吴帆!
掀开白布的一刹那,罗嘉仁看到躺在床上的就是吴帆,那个平时和自己整理档案的大姐。
死了!!!
罗嘉仁惊愕的说不出话,看看李姐,又看看周围的几个人,意识到这是真的,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时间如同蜗牛,慢慢地向前挪动。天色渐黑,李姐也冷静下来,与年龄较大的男的说:
“哥,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下。”
“嗯。”
回市局的路上,罗嘉仁还是开车。
“她一定去当卧底了!”李姐缓缓说道。
“不会吧,卧底好像是刑警队的事吧。”
“你是不知道呀,咱们龙城虽说是三四线小城市,毕竟是省会,最重要的交通要道,很多东西都经过咱们这里运转。”
李姐沉默了几秒,又缓缓说道。
“龙城可是毒品运转中心,咱们这里盘踞着一个很大的毒品集团,咱们这里人穷,消费低,他们也不在咱们这里卖毒品,所以外面看着很和谐。杨爱民以前是市局局长,一直盯着这个毒品集团,可以说,从他爸开始都和这个毒品集团作斗争,斗了很多年,没有有效的证据,所以一直没有突破。前几年,开始往毒品集团派卧底,想找到证据,一举歼灭这个毒品集团,可是派去的人都没有信,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么了。”
“原来是这样。”罗嘉仁说。
“刚才在旁边哭的那个小孩是吴帆的儿子,叫岳睿,明年大学毕业,唉,当妈的,就希望给孩子找个好工作,希望把他弄进公安局,可你也知道,吴帆就是一个管档案的。要么他儿子考进来,要么立功,把她儿子“照顾”进来。想立功,就得办大案,就得去刑警队,都40多的人了,去刑警队也干不了什么了。谁知道,她去当卧底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呀。”罗嘉仁说。
“现在她儿子是能进公安局了,可惜看不到了。”李姐说着,又不停擦眼泪。
李姐又缓缓说道:“这个吴帆呀,别看她天天管档案,可是正义感特别强的人,前些年,坐公交车上下班,抓了很多小偷,有次还被一个小偷划了一刀,最近几年岁数大了,就没有见她抓小偷了。”
“想不到帆姐还有这么光辉的事呀。”罗嘉仁说。
“别看她是一个女的,狠起来一般的男的比不上的。”
……
回到办公室,天色已黑,罗嘉仁再次看到吴帆空荡荡的办公桌,心里莫名的兴奋,原来和自己一起唠家常的大姐是个英雄呀。
当夜,罗嘉仁迟迟无法入睡,辗转反侧,直到天快明才睡去。
深夜,杨家。
父亲杨建军铁青着脸,什么话也不讲,杨爱民也没有话说,都默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怎么死的?”杨建军突然打破平静。
“车祸。”
“又是车祸,司机找到没有?”
“不是咱们这里撞的,是在下面虎丘市,正在找。”
“有监控没有?”
“恐怕没有,山路。”
“你说说,你怎么就同意她去执行任务,你到底怎么想的?”
“吴帆前两年都给我说要去执行潜伏任务,我没有放在心上,申明易联系不上之后,我就反复总结,认为派去潜伏的人太像警察了,所以无意识会暴露。想来想去,就想到吴帆,她是警察,但长期管理档案,气质上与一般人无疑,就派她去。”
“哦”
“找吴帆谈话,她也同意去,就给她化名去金龙山庄一户人家当保姆,不是直接去徐家,当保姆那家叫刘坤,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在金龙山庄买了别墅,又没有时间在那里住,就想找一个人去看着,恰好有人认识刘坤,就把吴帆介绍去了。”
“刘坤可靠吗?”
“刘坤公司有一个楼盘就挨着缉毒大队,还去缉毒大队慰问过,多多少少还是了解的,他的别墅和徐家的别墅不远,想通过保姆们来往接近徐家,先在徐家人前混个面熟,如果徐家将来换保姆,再找机会潜伏徐家。”
“迂回包抄,战术上没有错呀。”杨父道。
……
“会是意外吗?”杨父又问道。
“下面报上来,省厅和市局派了两拨人去现场,都是办案的老手,初步判断谋杀的可能性大一些。”
“都没有去徐家怎么会这样?”杨父低声说。
“可能是发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或者被识破了。”
“爱民呀,无论如何,你不要推卸责任,如果上级怪罪下来,你要负责,别看你是快50的人了,咱家的传统不能丢呀。”父亲严厉的说。
“是。”
杨爱民离开父母家,开着自己的帕萨特,心里极度复杂。父亲也是警察,而且还是一个不一样的警察,外号杨面条,吃饭很简单,一碗面条,刚当警察的时候,一碗面条,当上所长,还是一碗面条,当上副局长,还是一碗面条,别人请客,一碗面条,请别人客,也是一碗面条。如今经济腾飞,收入上升,稍微吃好点也很正常,父亲的固执让他失去一些机会,因此,干完副局长就退休了。心里尊重父亲,有些事可不太认可,都判定是谋杀了,还让我担负责任,最起码也等调查结果出来吧。
一则新闻广播打断杨爱民的沉思:
“3月初,顺丰快递员张雷(化名)在收包裹时,发现寄件人非常紧张,“他寄了一箱核桃,本来是个多正常的事情,但是他身上却在发抖。”张雷并没有当面拆穿他,封好包裹后,张雷来到监控视频下拆箱检查核桃,“核桃有裂口,而且里面有白色的粉末,人们寄核桃会寄新鲜的核桃,不会寄这种像发了霉一样的核桃。”由于参加过多次公安部门组织的培训课程,张雷立即向公安报警,目前,警方已成功抓获该犯罪嫌疑人。”
杨爱民关了广播,心情更加沉重。
……
“杨厅长,到了。”
杨爱民走下车,来到吴帆遇害的现场。
“杨厅长,你看这里,是汽车的碎片,说明发生过车祸,再看这里,又是碎片,说明不止撞了一次,如果是意外,应该只有一处碎片,车也是在山下发现的,很有可能多次撞击再把车推下山的。”
听完现场刑警的回报,杨爱民观察周围,盘山公路,虽然是柏油马路,因为大山挡住,视野狭窄,应该是经过细心挑选的地方。心里升起问号:
吴帆怎么来到虎丘的山区?
谁一定要把吴帆致死?
三天后的周日,吴帆的葬礼在殡仪馆举行,庄严而肃穆。杨爱民作为省厅的代表出席,市局局长毛伯川亲自致词,罗嘉仁,李姐,其子岳睿都按位置站好,还有很多公安局同事和友人。罗嘉仁看到队伍前面站着一个老者,银发苍苍,气度不凡。
“……吴帆同志工作矜矜业业,从未出差错,以45岁高龄主动执行任务,面对的是凶残的犯罪分子,那些犯罪分子平均年龄20多少多岁,是何等的危险,面对危险,不畏缩,面对黑暗,不屈服……”
听到这里,罗嘉仁脑海一片空白,自己才27岁,怎么就想着一辈子当个小基层公务员,平时那个胆小怕事的吴大姐,一下子比自己高大很多,面对黑暗,屈服吗?
葬礼结束后,罗嘉仁来到母亲韩瑛经营的面馆,面馆以前叫罗记饭馆,父亲去世后,饭馆维持不了那么大的生意,就以卖面为主,还改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韩一面。韩瑛知道儿子去参加葬礼,看到他脸色不好,就关切的说:
“嘉仁,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上班呢。”
“妈,我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