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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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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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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令昨天整整一天没来, 今天眼看半天又要过去了,还是没露面。

  这样破天荒的情况,秘书官还是头回遇到。

  他在办公室里不停地看表, 想打个电话去白家, 问下人今天到底还来不来,又有点顾忌,正犹豫着, 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抬头见他终于来了,身影正从门外走廊上经过, 松了口气, 急忙拿起文件, 跑出自己办公室跟了上去。

  “司令不是说昨天送完夫人就过来吗后来一直没见您,我想司令必是有事, 也未曾打扰。”

  其实是他知道夫人撇下他要出国半年, 上司心里苦, 所以昨天虽然等不到人,也不敢贸然打电话问。

  “她不走了留下了。”

  聂载沉走进办公室, 坐下去说道,神色虽看起来如常, 但语气里的愉悦却是掩饰不住。

  “恭喜司令,贺喜司令夫人真乃司令你的知己贤内助, 司令你有福气啊, 实在叫人艳羡”

  秘书官立马奉上一通马屁这是他在前清陆军衙门里做事多年留下的后遗症。马屁倒也不是自己特意想拍, 而是深刻融入骨血,顺时应景,张嘴就来,想改都改不了。

  聂载沉笑了笑,问“昨天我没来,江西那边有回电吗”

  “有,有,今早上刚收到电报知道司令您在等着,所以刚才正想给您打电话呢。”

  秘书官送上夹着电文的文件夹。

  聂载沉神色立刻转肃,接过看了一眼,合上电报,说道“回电,说我十分感激,记下这个人情了,往后愿同心勠力,共克艰难。”

  秘书官记下,又道“还有件事。昨天那个美利坚商人打来了电话,说货今晚就能到指定的地方,叫您准备收货。”

  “知道了。你再告诉他,到时我会亲自验货,东西要是不好,他一分钱也别想拿”

  秘书官说“司令放心,昨天他自己说的,司令您是内行,绝对全部照您给的单子弄,一点也不会错。”

  聂载沉点头“我收完货,这两天有事要出门,再去趟老家,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在外我会定期联系,有事你及时报告。”

  “行只要能联系得上,司令您尽管放心去”

  秘书官话音刚落,走廊上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秘书手里拿了份文件过来。

  “司令,通讯处刚收到封川那边发来的急电”

  秘书官立刻转呈。

  “司令,出了什么事是梧州有动静”

  封川位于两广交界,对面就是梧州,梧州在前清时是广西一个重要的军镇,所以一听到封川有急电,秘书官立刻联想到了梧州。

  他也看见电报的封头上做了最高等级急电的标志,应该是十万火急的消息,但见聂司令看完电报,神色除了凝重了些,并不见别的什么表情,忍不住问了一句。

  聂载沉没有立刻回答,陷入了沉思。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广西的刘荣动手了。

  电报报告,梧州至少集结了一个师,于昨夜连夜开到两省边境,天明炮轰贺江口。贺江口的广东守军顽强反击,但因对方火力凶猛,这边弹药不足,在对峙两个小时后,被迫放弃,撤退到了封川县,同时发来急电,请求支援并等待上命。

  这个开炮的借口,是刘荣要为从前的韶州标统陈济南报仇,称两人义结金兰,兄弟被聂载沉干掉了,他自然要为兄弟报仇。

  从拒绝北上,特使拂袖离去的那一天起,聂载沉就准备着北府对自己的发难了。

  非常时期,杀鸡儆猴,以警告和自己一样或者抱观望态度的人,这是非常有必要的雷霆手段。没半点毛病。

  换成是自己处在对方的位置,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会这么做的。

  而刘荣肯受驱策,自然也不是为了白白浪费枪炮子弹。两广虽向来被绑着相提并论,但比起富庶的广东,广西油水有限。这两年,穷得叮当响的刘荣得了这样默许的机会,授意他去抢地抢钱,他何乐而不为。

  “通知军事部处长以上级的所有要员,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去往会议室。”

  “半个小时后,准时开会”

  聂载沉放下了手里的电报,下令。

  秘书官一凛,知道是出了大事,立刻带着手下下去准备会议。

  聂载沉走后,白锦绣睡到下午才醒了过来,饥肠辘辘,手脚酸软,下地站都站不稳,吃了点东西,感到力气才慢慢恢复了过来,想着他说就要带自己回他老家,就一边等他回,一边收拾起了两人动身回太平的行装。

  早上她下船太过匆忙,根本没空管行李,何况小船也放不下那么多的大箱子。等船到了香港,她的随从会带着东西下船,再运送回来。

  她等不及那些箱子回来了,说不定明天就能和他出发。何况,那些原本要带出国穿的衣物也不大适合这趟出行。

  她打开衣柜先帮他收拾东西,很快收拾好,又替自己选整理要带出门的,忙忙碌碌,不觉天就黑了,张琬琰上来说,刚才司令部里的一个秘书打来电话,说他有事,晚上回来可能会很晚,叫她不必等他。

  这样的情况,白锦绣已是见惯不怪。听完就有一种感觉,十有八九,这趟回他老家的计划是要搁浅了。

  她一直等到深夜,过了凌晨,才听到外间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终于回来了。

  她躺在床上看书,丢开书,飞快地下床,朝着正往里头走来的他扑了过去。

  他一把接住她,抱起进到里卧,放她坐到了床边。

  “肚子饿吗”

  白锦绣端详了下他,见他眉宇略带疲色,问道。

  “不饿。”他摇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事就说。”

  他迟疑了下,说“绣绣,有战事了。广西刘荣借口报仇,今早越境炮轰封川县城。此战非常重要,南北各省,全都盯着。不把人打趴,后患无穷。我亲自督战,明早就动身去梧州”

  他的语气带了几分狠戾。

  白锦绣一下愣住。

  他见吓到了她,忙放缓语调,又安慰她“你别害怕,有我在,广东不会有事的”

  白锦绣回过神来,摇头“不是,我没有害怕我只是担心事发突然”她停了下来。

  “别担心,我有所准备,也不算是仓促应战。”

  他耐心地向她解释。

  “之前我拒绝北上,就知道不会太平,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广东接壤闽、赣、湘、还有广西四省。现在刘荣来犯,我和他打,没问题,关键是其余三省。福建孙敏福,江西李少璞,还有湖南,他们要是趁火打劫,广东腹背受敌,才是最烦。”

  海军的军费开支庞大,舰艇的维护和保养犹如无底之洞,前清留下的这支南粤水师,现在形同虚设,几乎起不了什么大用,虽然名义上还归属中央,但无论是此前的南府还是现在的北府,无力也根本不会为粤海军拨下一分的军费。陆军对此早有微词,军官之前在军事部的会议上频频表示不满,希望能效仿福建,裁撤海军,补贴陆军。但聂载沉将议案一直压着,没有点头。

  “福建解散了海军,我留着全部的舰艇,一艘也不裁撤,就是为了今日之用。只要孙敏福有任何的异动,我的舰艇就能在二十四小时内开到福州,炮轰福州大门。有这个震慑,他不会轻举妄动。”

  白锦绣恍然大悟。

  “江西和湖南呢”她又追问。

  “江西省长是我从前的同学,我对他很是了解,志同道合。他今天也给我了明确的答复,可以信任。至于湖南新军,一向亲近北府,实力也很雄厚,现在应该是在观望,确实是个大问题,不过此前,我已调方大春到了韶州,命他严守北线。今晚我刚收了一批武器和弹药,已经安排上路了。增加这些装备,就算湖南新军听从北边真的攻打,两面夹击,方大春部至少应当能够坚守一段时日,这段时间,我带主力亲自督战广西,争取速战速决”

  白锦绣听完他的详细部署,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些下来,沉默了片刻,说“我今天恰好帮你收拾了些东西。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

  她站起来要走,被聂载沉拉住手。

  她转头。

  “绣绣,打仗要带的东西很简单。”

  他解下身上佩着的枪,朝她晃了晃,放在床头柜上。

  “这么晚了,你也累了,先陪我一起睡觉吧。”

  他望着她,微笑道。

  白锦绣和他对望了片刻,说“好。”

  次日清早五点钟,天才微微泛白,白锦绣和闻讯有些忧心的兄嫂一道,送走了聂载沉。

  他开着车,很快就消失在了朦胧的晨曦里。她回到房间,想补眠,却怎么也睡不着,等到晚些,打了个电话到司令部。秘书官接起来,告诉她聂司令已经去往梧州了,并答应,会随时把收到的战况第一时间通知她。

  白锦绣不停地告诉自己不必担心,他很快就能凯旋,但是不去记挂,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她渡过了难熬的几天,这天再也忍不住,动身回古城去找自己的父亲。

  粤桂两军会战梧州,聂载沉和刘荣也已各自亲临第一战场督战,狭路相逢,一触即发,这个消息,这几天已经成了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汽车停在古城白家的门前,白锦绣从车上下来,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奔进了父亲书房,看见父亲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手里读的版面,就是和战事有关的消息。

  女儿来了,他也不过抬眼,从眼镜上方看了她一下,又继续低头,看着自己的报纸。

  白锦绣上前,把报纸从父亲的手里拿开。

  “爹,你别看了聂载沉现在他在打广西,爹你能不能出面组织两广还有南方别的大商会资助社团进行活动,声讨那个刘荣,揭发他北府走狗的真面目,对他和北府施加舆论压力我听说姓刘的在广西盘剥百姓,敲骨吸髓,人人恨他入骨爹你出面,北方不知道,南方商会,一定会卖你的面子”

  白成山摘下眼镜,说“舆论助战,想法不错。但仗都已经打起来了,事到临头,作用有限。”

  “我知道可是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北边还有湘军在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参战,聂载沉他极有可能腹背受敌”

  白成山沉吟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看起来像是地图的纸,摊开,招手让女儿过来看。

  白锦绣看去,见是一张铁路布局图。不禁一愣。

  “爹,你让我这个干什么现在我和你说打仗呢”

  白成山没接她的话,继续说道“这张铁路线路分布图,是你舅舅做广州将军的时候就派人勘测绘制好的。当时鄂湘粤三省上下齐心协力,好不容易终于从洋人手里拿回了铁路权,你舅舅是踌躇满志,想要修一条能通出广州向北延伸的铁路,奈何时局多艰,资金匮乏,空有图纸,最后什么也没修成,他人就离开了”

  白成山说起旧事,神色有点唏嘘。

  白锦绣虽然还是迷糊,但默默听着,不再发声了。

  白成山唏嘘过后,回过神“爹是咱们商办铁路总公司的大股东,这几年,爹已联合广州总商会还有各大善堂,集股筹资将近三千万元。现在广东局面终于日趋稳定,修建铁路已能提上日程,至少,要把我们广东境内的修完。湘境却是至今毫无动静。爹去给湖南商会会长写封信,让转交给省长。”

  白锦绣迟疑了下,小声道“爹,我知道你的面子大,但这种事,就凭你一封信”

  白成山笑了起来“绣绣,打仗是为了什么除了少有的正义,其余打来打去,哪家不是为了利益你爹的老脸自然不顶用,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任你再难缠的老鬼,只要出得起价,也照样听人驱策。爹打算尽快重启前清时的铁路计划,顺带可以帮他们修至株洲,让湖南那边折价入股,不够的,允许以工时补缺,以此让他一点股份。”

  “你说,他有这样坐地分红的机会,是会听爹的话,还是听北边大总统的话”白成山望着女儿,笑问。

  白锦绣欢喜地搂住了自己的父亲的脖子“爹,你太厉害了谢谢爹”

  白成山笑道“你爹也是算过的,账确实亏。但人活世上,赚那么多钱,死了也带不走。若能早日修好连通两省的铁路,不但利国利民,于商业流通更是大有裨益。这笔账,算到底,不亏”

  “还有,谁叫载沉是你爹的女婿呢。你爹不帮他,帮谁”

  白锦绣只剩下拼命点头的份。

  “爹,你快写信快点”

  她立刻把笔墨纸砚送到父亲的面前,殷勤地替他磨墨。

  白成山看了女儿一眼,摇了摇头,提笔很快写了信,封印后,叫来刘广,命他自己亲走一趟,尽快把信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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