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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政二老爷的跑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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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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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王氏坐在晃晃悠悠的暖轿上, 心不在焉地胡乱想着。

  这贾家同她想的有很大不同,刚刚在荣禧堂, 她暗暗打量了一番, 堂内装饰的雅致高贵, 形容不出的富丽堂皇。

  尤其是那光洁美观的地面, 高大的琉璃窗,微微反着光, 将整个室内衬得越发宽敞明亮。

  好些东西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也不好开口问, 想来也不是什么没有价值的寻常物, 这贾家看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富有。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悔意和妒意又上涨了几分。

  轿子走了约么半盏茶的工夫, 忽然隐约听到薛蟠的说话声。

  掀开轿帘去瞧,远远就见到从那边回廊的月洞门处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果然是她儿子薛蟠。

  另一个她不认得,不过看穿着打扮却不是下人, 想着会不会是她那个二妹夫贾政

  薛王氏将目光投向那个疑是贾政的男子,只见那人身姿修长,不胖也不瘦,剑眉星目一副隽秀的好样貌, 周身散发着一股洒脱悠然的气息。

  同薛蟠走在一起,不似两个辈分的人,看到倒似兄弟一般。

  也许是薛王氏的眼神太过热切, 贾政心有有感,朝那边看了过去,同薛王氏的眼神对了个正着,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后,便同她笑着点头示意。

  薛王氏好似被贾政的眼神电到了一般,唰地一下放下了轿帘,手捂着扑腾扑腾狂跳的胸口直喘气。

  那人的眼睛里仿佛有着无边星河,璀璨生辉,只一眼就让人想要沉溺其中。

  又听得薛蟠称呼那人为姨丈,心中便确定了贾政的身份。

  她好不甘,那人本该是他的夫。

  薛王氏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掌心的软肉里,丝丝的疼痛不断地提醒着她这个残酷的现实。

  轿子很快就走远了,这边贾政对薛蟠也交代了完了,就让人领着他去梨香院安顿。

  薛蟠对着贾政行礼告辞,跟着小厮走了,只是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同手同脚好几次差点被自己绊倒。

  “薛大爷您没事吧小的扶着您些。”小厮见薛蟠这模样,还以为这位腿脚是有什么问题,赶忙过来搀扶。

  薛蟠刚想开口骂人,想起这里不是薛家,下人也不是薛家下人,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深一脚浅一一脚地由小厮扶着往前走,丝毫也不敢回头瞧,深恐看到姨丈那似笑非笑的脸。

  这个姨丈太可怕,对着他感觉压力好大,虽然他一直笑意温和,可薛蟠就是莫名地心生恐惧,几次都差点控制不住发抖的双腿,跪倒在地。

  姨丈的眼睛幽黑如深潭,里面住着噬人的怪兽,只一眼他就低下了头,再不敢去瞧,好怕里面的怪兽跑出来一口吞了他。

  姨丈问过他的想法,说以后要他每日去前院书房,同贾琏一起学习经营之道处事之法等学问。

  他还是去求求太太,他们还是回金陵去吧。

  晚间,贾政洗漱过后进了卧房,就看到王氏瘫在床上直哼哼,一副累脱力的模样。

  贾政伸手在她的翘臀上拍了一下,好笑道“你今儿个这是做了什么苦力活,怎么就成了这副惨样子。”

  “我心累啊光是应付我那个满身心眼子的好姐姐就心力憔悴的不行,好些年都没这么累过了,头一次感觉同人交流也是这么的辛苦。”王氏情绪不高,有气无力地说着。

  贾政挑眉问道“怎么,就这么怵她”

  王氏翻身爬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将头上的发饰摘下来放到妆奁匣里收好,又将发髻解开,散落了一头乌黑的青丝,用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

  “倒不是怵她,就是她那副总是端姿态指点说教的模样让人挺腻歪,一副她是标杆她是准则的样子,若是不按她说的行事就是不贤不德。从前在家时我就最烦她这个,没想到十几年过去孩子都这么大了,她还是老样子,不止没收敛,反倒更加变本加厉。”

  “说话总喜欢绕三绕,害得我小心翼翼地就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再被她抓到小辫子数落个没完。不过今儿个也是奇怪,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感觉她话里有话,甚至还有些阴阳怪气。”

  贾政递给她洗了一条温热的棉布巾给她搽脸,拿过王氏手里的梳子给她梳头发。他最喜欢媳妇儿这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喜欢发丝从他手指缝划过的感觉。

  “处不来就不要强求,当个普通亲戚走动,大面上过得去就行。”

  王氏动作一顿,看着梳妆镜中的贾政问“听说薛蟠那小子比较顽劣,夫君以为如何,果真是那样吗外甥女宝钗看着倒是个不错的丫头,模样谈吐都属上上层,这一家子两兄妹差距怎么也不至于那般大吧”

  贾政想起薛蟠那小子的怂样,暗觉好笑。“试探了一番,那小子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要说多坏也不至于,就是一个被娇惯的熊孩子。他这个年纪身边没有男性长辈教导,对于是非对错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再被身边心术不正的一怂恿,想不长歪也难。”

  “不过娘子放心,既然她们母子几人投奔到咱府上,那小子就交给为夫管教吧,保管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总不至于让他出去闯了祸连累了咱们就是。”

  贾政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坏笑,心里想着如何要如何招待这个便宜外甥,今儿个的下马威效果可真不错。

  睡梦中的薛蟠浑身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将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

  梨香院正屋卧房的薛王氏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直到隐约听到更夫的梆子敲了三声,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室的静谧,只余下昏黄的烛火在夜色中闪烁。

  “啊”薛王氏惊恐大叫,猛地坐了起来,呼呼地大口喘着粗气,颤抖着手朝脖颈摸去。

  呼,还好,脖颈还是完好的,那只是个梦,只是个梦。

  一身的冷汗,有种劫后余生感觉的薛王氏颤抖着身子抱紧被子呜咽出声。

  她梦见自己被砍头,刽子手的大刀坎在脖子上那彻骨的疼痛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她再提不起勇气去回想一遍。

  梦里她嫁给了荣国府二老爷贾政,二房窥视大房爵位,鸠占鹊巢占据了荣禧堂,将大房踩在了脚下。

  她同贾政共生了两子一女,长子贾珠英年早逝,留下一遗腹子,长女入宫一路升至贵妃高位,最后因后宫倾轧早早去世,剩下一根独苗宝玉,最后也落得个落发出家的凄凉下场。

  梦里的她苦心谋算了一辈子,到头来终究落得一场空茫。荣国府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她也因曾犯下的种种罪名被施以斩邢。

  她所生的儿女无一有好下场,倒是赵姨娘那个贱人的儿女一切安好,女儿嫁去异国为王妃,儿子最后也安稳地活了下来。

  “贾存周,你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你混蛋”

  梦里的过往一件件在她脑海里滚动,清晰回放。薛王氏陷入了魔障拔不出来,哭的越发伤心绝望。

  梦境和现实混成一团,让她有些分不清楚哪是梦哪是真。

  若是梦,那梦也太过真实;若是真,又同现现实相差甚多,很多人和事又对不上号。

  外面值夜的丫鬟绣橘听到声音,忙披了件袄子进屋查看。“太太这是怎么了,睡梦魇了吗”

  薛王氏哭声一顿,慢慢地从沉浸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抬头四下打量一番,慢慢地收了泪。

  绣橘跑去后格间,拿起小泥炉上茶壶给薛王氏倒了一杯热茶。

  “太太喝口茶润润嗓子,想来您也是换了地方不大适应,睡也睡不安稳,要不奴婢陪您说说话”

  薛王氏就着茶杯喝了几口,哑着嗓子道“无碍的,你去睡吧。就是做了个噩梦,梦醒了就好了。”

  绣橘见薛王氏满脑袋冷汗,凑近一摸,身上的里衣已经半湿,赶忙又去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的里衣给薛王氏换上,好一顿折腾后,才被薛王氏催促着回去睡了。

  薛王氏半依在床头,毫无焦距的双眼迷茫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薛王氏精神有些不济,就将派发礼物的任务交给了宝钗负责。

  宝钗这些也是做熟了的,将早就备好的礼单增增减减规整好,送去给薛王氏过目。

  薛王氏看过之后赞许道“钗儿做的不错。嗯送你姨丈的礼再加两层,记得库里收藏着一块极品端砚和一块狗头大小的鸡血石,一并送了去。”

  她记得梦里的贾政就喜欢那些附庸风雅的东西,还喜欢收集各式奇石来雕刻印章。

  宝钗疑惑不解,姨丈这里这突然加了两层,这礼可是要重过府里其他人,正想问问薛王氏,就听她说“去忙吧,蟠儿日后还得仰仗你姨丈教导,礼重些也不为过。”

  宝钗一想也对,求人办事送点重礼也应当,轻了反倒不合适,也就不再纠结此事。

  这日上午,英勇候府的大小主子均收到来自薛家的见面礼。

  贾母的礼是一尊白玉观音像和一串经高僧开过光的乌木佛珠。

  姜氏和王氏的礼是一套金镶玉头面和几匹时兴的料子。

  贾琳贾玥的礼是一套粉珍珠头面。

  黛玉和明玉也没拉下,各一套白珍珠头面,珍珠个头比粉珍珠要小一些,样式却丝毫不逊色。

  送少爷们的礼就简单许多,每人一份笔墨纸砚,几个小点的又添了几件南边流行的玩器。

  贾赦的礼是一套君子四艺的象牙骨扇。

  贾政的礼是一块链表一扇玉屏风一块端砚一块鸡血石。

  平郡王妃那里自然不能少,比照王氏的礼又加了一层。

  薛王氏心中有数,这层亲戚关系必须得维持好,说不得将来宝钗的前程就指望着郡王妃了。

  她若愿意帮忙,不说进宫做贵人,就是嫁个皇室宗亲为继室侧室也是桩极好的姻缘。

  她们薛家如今不缺钱财,就缺权柄和自保能力,薛家偌大的家业总得想法保住。

  儿子薛蟠她估么着八成是指望不上,那就只能靠闺女成事了。宝钗长了那么一副春花秋月的好模样,心思玲珑又精明能干,不进皇家门可惜了。

  这会宝钗还不知她的前程早已经被薛王氏安排好了。至于她本人的意见,对薛王氏来说,那都不重要。

  主子们的礼全了,贾府的下人也一一有赏,得了赏赐的下人一个个笑吟吟的对薛家人感官都不错。

  虽说如今贾府的下人规矩礼仪已经相对不错,可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能得赏多得赏自然是件让人开心的事,谁又能拒绝银子的诱惑都恨不得能多被薛家人支使才好,有银子拿多跑腿也乐意啊。

  贾政把玩着手里的链表,好笑地问王氏道“看着眼熟不”

  王氏将链表拿过来细看,惊讶道“这不是千巧阁曾卖过的样式嘛,同珠儿如今带的那款差不多呢。”

  贾政笑道“嗯,不过估计在南边买也不便宜,中间还不知倒过几次手,加了几层利呢。”

  这些年他的千巧阁虽然一直闭店,但私下里钟表买卖却一直未停歇。有固定的代销商,都是些外地商人,悄悄拿了货,将钟表运到外地去高价售卖,转手就是十几倍甚至更高的利润。

  千巧阁每隔三个月或半年对外放一批小数量的货,虽没有了以往的暴利,却也胜在细水长流,积少成多,时间长了也是一项不菲的收入。

  “呵呵,我那大姐若是知道这送礼送到你这东家面前,还指不定得多怄呢”

  贾政看着薛家送自己那多出来的几样礼,玩味一笑,“你这位大姐,有点意思。”

  王氏“”哪里有意思了,她怎么没发现

  便转移了话题道“今儿个一早庄子那边送来的新鲜羔羊肉,晚上涮锅子吃,玥儿早早就念着要吃,正好珠儿也放假回来了,咱们二房一家子好好吃吃一顿。老太太这几日内火燥热,需得吃些清淡的缓缓,已经派人去说了,晚膳不过那边用。各处也都送了些肉,想怎么吃就让小厨房去做。大冷的天,就不来回折腾了。”

  “媳妇儿办事,最周全不过,来夫君奖励一个。”说着贾政就搂过王氏,在她脸上啃了一口。

  王氏羞恼,嗔道“去你的,老不正经,也不怕让人看见笑话。”

  贾政不以为然道“我也没亲别人家媳妇儿,咋滴就不正经了”

  王氏炸毛,伸手去拧他,“你还想去亲谁家媳妇儿,嗯”

  “冤枉啊媳妇儿,求放过”

  夫妻俩嘻嘻哈哈闹得欢,直到贾珠带着三个弟妹过来,这事儿才算掀篇。

  俩人又领着孩子们研究晚膳的菜色,预备着大吃一顿。

  大房那边也齐聚一堂,倒是没有刷锅子,只置办了一桌席面,贾赦夫妻和贾瑚等四个孩子其乐融融共进晚餐。

  用膳前贾赦突然提议道“夫人,是不是让人将林丫头叫过来一起那孩子孤伶伶一个人怪可怜的。”

  姜氏暗瞪了贾赦一眼,嗔怪道“已经让人去请过,被她婉拒了。那丫头是个心思重的,总怕自己重孝在身惹人不喜,平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本来还想着要三餐茹素,被大伙严厉劝阻了。就她那单薄纤弱的体格子,三年素吃下来,身子也彻底毁了。还是个长身体的孩子,有没有孝心也不体现在吃素上。”

  又瞪了贾赦一眼,不满道“您就安心吧,有我和二弟妹照看着,亏待不了你外甥女就是,不劳老爷您不时地敲打提醒。”

  贾赦嘿嘿傻笑,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好像又说了不当的话,这会儿干脆就装傻不吱声了。

  别看姜氏性子温婉柔和,若真气上了可不好哄,连睡一个被窝都不准了。

  四个孩子乐呵呵地看贾赦热闹,这热闹隔几天就上演一回,大伙看热闹看得乐此不疲,一家子之间的气氛倒也和乐圆融。

  遥远的北地连县,一处破败的小院子里,凛冽的寒风从残破的窗户倒灌进屋,桌上碗里的水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一对母女和奶娘三人正进行着临终话别。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趴在妇人身上,哭的小脸涨红。旁边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妇人也在不停地摸着眼泪。

  妇人面色灰败,已经呈现死相,费力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声音沙哑酸涩。

  “连城莫哭,仔细听娘说,从今日起,你不再姓季,改姓李,叫李连城。答应娘,日后千万不要回去季家那虎狼窝,那一窝子畜牲会害了你。娘已经失去了你哥哥,不想再失去你,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否则娘死了也闭不上眼。”

  连城崩溃大哭,“娘娘,连城记住,连城听话,娘别离开连城,连城不能没有娘。”

  妇人没有去安抚痛哭的孩子,转头看向老妇人,将半块玉炔放到她手里,叮嘱道“拿着这玉炔,带连城进京投奔她干妈,想来奶娘也该记得,她就是英勇候府的二太太王氏音遥,我的闺中密友。你们要尽快启程,我怕那黑心烂肺的姬氏不肯放过我的连城。”

  奶娘老泪纵横,悲戚欲绝。“我们一起走,留你一个人要怎么活”

  奶娘恨不得能拿刀捅了姓季的一家子,她从小奶大的姑娘,被娘家坑,落进了季家那虎狼窝。

  在后宅里艰难挣扎了十几年,却落得个被休弃扫地出门的悲惨下场。大少爷如今生死不知,传回来的消息说是遇到大风翻了船,那茫茫大海间,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

  那季言廷狼心狗肺宠妾灭妻,连同他那歹毒的老娘和陈姨娘一起,私吞了夫人的嫁妆,并在大少爷出事后,一纸休书,将夫人母女赶出了家门。

  夫人拼死让季言廷写下同小姐连城的断亲文书,就是怕那家人反悔扣下小姐。

  妇人苦笑,“我活不成了,那陈氏早在几年前就给我下了,如今药性早已深入脏腑,无力回天。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连城,奶娘帮我照顾好她,待她日后有了归宿,让她给奶娘养老送终。”

  “至于我的嫁妆,就别想着讨要了,我早已没了娘家,就是有也依仗不上。那季家人就是看中这点才敢那般肆无忌惮糟践我,奶娘千万别以卵击石做傻事。”

  说完伸手在身下的褥子里摸索出一只金簪,“将簪子当了,应该够你们一路上京的盘缠,带着连城,好好活下去。”

  妇人最后慈爱地看了一眼连城,瞳孔逐渐涣散,慢慢地没了生息。

  一老一少大哭了一场后,草草地安葬了妇人,雇了一辆简陋的马车,顶着北风烟雪,一路朝京城的方向疾行而去。

  那个去了的妇人,正是当年桃林中一笑芳华的李氏玉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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