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大陆上流传着一个说法：如果思念够深，在濒死之际、逢魔之时，会见到逝去的重要之人。
人们不知道这个说法是真是假。
一部分笃定的认为是真的，见不到逝者的都是虚情假意之辈；另一部分认为是假的，活着的人不应该为了虚无缥缈的“谣言”做危及生命的事。
双方争论不休。
听闻了“与逝者重逢”的传说的索菲娅曾带着疑问，找到了世界上最睿智的3人——继承了数代先辈的记忆的贤者们。
“濒死之际，逢魔之时？”贤者思考片刻，答道，“是假的，这段话出自一个吟游诗人的祷告词。他的本意是安慰生者，没想到会被后世传得这么玄妙。”
“……假的？”
索菲娅想起对自己讲诉这件事的骑士。
他的脸上满是憧憬、希冀，全身心的相信着自己能见到早夭的妹妹，护送她踏上新的人生路。
既然传说是假的，那么，怀念着妹妹的骑士，是沉溺于梦中，不愿醒来的可怜虫吗？
——他并没有实践过吧。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贤者道，“轮回、灵魂、天堂、地狱……皆是活人所创。我们不能否认它，亦无法证实它。但是——”
“语言和信仰是具有魔力的。”
老人揉了揉索菲娅的长发，意味深长的说：“或许，它本不存在。信的人多了，便成真了。”
※
古勒村的冬天非常温和。花草树木如春日一般生长着，摇曳着，散发着蓬勃的生机。
动物无需储存粮食，鸟雀不必加固房屋。
此刻。
绿草枯萎，花枝凋零。繁茂的树掉光了叶子，变得光秃秃的，从根部开始腐烂。
尸横遍野。
索菲娅背靠粗壮的树身，用卷轴抹去了衣物、发丝、手臂上的血，又拨弄了一会儿银白的发。
被兵器的气场压迫时，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大脑缺氧、呼吸困难、手脚冰凉……在负面状态的堆积之下，她不自觉的思考：不是逢魔之时的话，可以看见逝去的亲人吗？
母亲会来接我吗？
过往的经历如走马灯般的掠过，最终定格在母亲温柔却坚定的承诺声上——
“索菲娅，无论何时，我都爱着你。”
……肯定会来吧。
她想着，被人拥进了怀里。
这个怀抱并不温暖，甚至令她感到了一丝寒意，仿若是一大块布满冰锥的墙，尖锐的顶端抵着她的肢体，随时能刺破她的肌肤。
“……索菲娅。”
兵器的叹息敲打着她的耳膜。声线清冽，不含烟火气，宛如干净得反光的剑身。
索菲娅被拥抱着——
被紧紧的束缚着、压制着。像是落入了蟒蛇的陷阱的兔子，僵着身体，不敢动弹。
——除了祈求爱怜，她别无办法。
然后，两人陷入了冷战。
图尔斯因为她的拒绝而闷闷不乐，她因为对“永生”的抗拒而踌躇不前。
隔着粗壮的树身，他们背靠着背。
——互不相见。
索菲娅清楚，自己迟早得低头。一旦图尔斯失控，遭殃的是这片大陆、是万千个无辜的生灵。
她担不起这份罪名。
自从接受赫士列特的邀请，加入教廷起，她便失去了拒绝或逃避的资格。
少女用恢复原状的手拍了拍脸颊，就主动绕了半圈树身，停在兵器身侧。
“图尔斯。”她温声道，“我们谈谈？”
兵器垂着眼睫，一动不动，表情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他暗红色的眼眸内空荡荡的，宛如血色弥漫的荒野，容不下一个活物。
他沉默着，俊秀的面容上，映不出索菲娅的身影。
“……”
索菲娅慌了几秒，随即条理清晰的解释：“图尔斯，人类的寿命很短。要是我成为长生种，必须一次又一次的和自己的亲人、朋友离别——我会被当作异类，你会引发争端。”
兵器抬起头，看向她。
“索菲娅。”
少年脖颈处的符文极为惹眼：“我会陪着你，会保护你，会为你斩除一切障碍——”
“有我在，你就不是孤独一人。”
他的语调始终如一，没什么起伏，比起交流，更像是在陈述事实，或者汇报公务。
兵器伸出手，按住索菲娅的侧颈：“你不信我。”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仿佛下一秒便会化作利刃，割破索菲娅的动脉，以示警告。
——索菲娅寒毛直竖。
少女望着那双暗红的、充斥着荒芜与死寂，像是被巨石填满的海洋般压抑的眸子，抿起了唇。
“你会抛下我的。”
索菲娅平静的重复道：“总有一天，你会厌弃我、抛下我，任由我被魑魅魍魉吞食。”
——“永恒会消磨一切，包括你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