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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夜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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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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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见机行事

  阮东林不开口, 阮秋荷母女二人维持着跪拜叩首的姿势不起身,素心堂内鸦雀无声, 氛围外压抑。就在这时,管家疾步走来, 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阮东林面色稍霁, 将三宝交还给奶娘, 拂袖而起, 化光离去。

  堂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阮母额前淌落大颗汗水, 紧紧抓住女儿的手。阮秋荷用力眨了下眼,抓起玉钗, 拉着母亲从地上站起身。

  “娘, 我想回去。”阮秋荷道,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了, 说完放开母亲的手, 一路急奔出了素心堂。

  她元力遭锁, 步伐比从前慢了许多, 甚至跑得跌跌撞撞, 阮母追了几步, 最终站住脚,无声一叹。

  约莫过了半刻钟, 阮秋荷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她没花心思检查房里有无监视的法器, 径直上床, 将床帘严密拉起来——她不信父亲和母亲会在姑娘床上放东西。

  阿七从钗子变回雪白巨犬, 瞬间占据绝大部分地方,把阮秋荷挤到边上。它极不好意思地皱了下狗脸,将自己缩小,然后施展出一道绝音法术,道:“阮东林中招了,千真万确,当时我离得近,看得很清楚。”

  阮秋荷一脸复杂,她没想过直接对阮东林下毒,这人毕竟是她爷爷,她从小跟在他身后长大。

  其实阿七也没有这个想法,沈不悔的毒够杀六人,阮霰圈了几个人的名字,它自然优先对那些人下手。

  况且,阮东林身为阮家家主,明里暗里有十数人保护着,极难接近,就算接近,也难脱身,所以一切纯属巧合。亦是出于这个原因,在素心堂时,阿七没有阻止万劫落入三宝口中。阻止必然使用元力,它离阮东林那般近,元力波动定会被察觉,到时就暴露了。

  阮秋荷的表情太能说明情绪,阿七拿爪子拍拍她的手,宽慰道:“阮东林对你起了杀心,还算什么爷爷?在他这种人眼中,万事万物,只看利益。当初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在修行之道上极有天赋罢了。”

  阮秋荷咬住下唇,屈起膝盖、双手抱住,将脸埋进去,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三宝也吃了,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被沈不悔的小蜘蛛咬上一口,再运转体内元力,才会发作。”阿七摇头,“退一步说,就算被误咬,但他才丁点大,又非什么先天灵体,体内还没修出元力,所以也是无事的。”

  闻得此言,阮秋荷表情缓和了些,但倏尔过后,又落下一叹。阿七觉得多劝无益,这事只能让时间来疏导,便晃了晃脑袋,抬起一只爪子,在掌心燃起一簇火。

  “这事情得告诉主人。”阿七说着,但还没开始汇报,就见一行字蹦出来——见机行事,不必等待喜宴。

  “咦,那我们这个机,抓得可真是恰当。”阿七眼底流露出些许得意之喜,摇头晃脑将阮东林在半刻钟前中了万劫毒的事告诉阮霰,最后做出总结:“这事说来真是巧妙,不过万劫也用完了,但擒贼先擒王嘛,总的来说,好事一桩!”

  然后收拢爪子,灭了火。

  阮秋荷对这两人的联系方式见怪不怪,她做了几次深呼吸,伸手抹了把脸,又将垂落的发撩去耳后,问阿七:“可不可以帮我把鸿蒙戒和剑寻回来?”

  “当然可以,拿到了东西,我们就想办法离开。”阿七点点头,边说,边化作一点光团,“不如利用晚上的喜宴?那时候人多,很容易制造麻烦。”

  “好,到时候见机行事。”阮秋荷把床帘拉开,翻身下床,一路走到窗边,支起紧合的菱花窗,放阿七出去。

  *

  同一时间,镜雪里。

  一袭红衣盘坐床间,周身幽光缭绕,长发、衣摆,无风自动。

  此间并非只有他一人,床边站着两名医修,门后守着四个被赐予了圣器之力的无相境修行者。他们守着红衣人已有些时候,皆在阮东林推门而入刹那,悄无声息退到外面。

  管家搬来椅子,阮东林大马金刀坐到红衣人对面,将他打量一番后,开口:“斩梦人雾非欢,真是好久不见。”

  “不必寒暄了吧,你舍弃了四个无相境把我救回来,还特地让我在这个地方疗伤,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雾非欢扯起唇角,笑容里有几分嘲讽。

  “你身上有我金陵阮家圣器的力量。”阮东林道。

  雾非欢眉梢一挑:“那又如何?”

  阮东林往后一靠,沉默片刻后,才道:“我不计较你从何处得来,更不问你为何能够将圣器之力纳为己用,我救你,是为了和你谈一项合作。”顿了下,又说:“或者说,是一笔交易。”

  “果然,规则打破过一次,必定会有第二次……”雾非欢低低笑起来,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阴沉诡异。笑完过后,他以肯定的语气问:“你想让我帮你杀阮霰?”

  “看来你很清楚我和他之间的恩怨。”阮东林哼笑。

  雾非欢往前倾了倾身,一双眼眸紧盯阮东林:“但你能不能说说,你和他为什么结了这么深的仇怨?”

  阮东林瞥他一眼,眉心似是沉了一下,又似是没有,他手掌摊开又握紧,慢慢道:“这个,无可奉告。”

  “其实我也不想知道。”雾非欢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坐直了背,语气很随意。

  “你……”阮东林眼见着就要发怒,却被雾非欢打断。

  “我不轻易和人做交易,说吧,你开的价是什么。”他换了个坐姿,斜倚床柱,甚至翘起腿。

  阮东林朝阮霰摊开手,一块银芒流转的宝石躺在他掌心,其上散发的力量,充沛、纯粹、令人着迷。

  “哦,圣器之力。不过……阮家家主,你出手未免太小气了些。”雾非欢一眼看出这事何物,眸眼幽幽一转,语染不屑。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两倍。”阮东林被雾非欢耍了一次,面色不太好,声音沉沉。

  床边红衣之人偏了偏头:“我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

  阮东林一双冷目紧盯他:“当然。”

  “我能考虑多久?”

  “不能太久。”

  “好吧,那我答应你。”雾非欢笑容有些恶劣,隔空将宝石抓入自己掌心,掂量两下之后,起身下床。

  “你要去哪?”阮东林依旧坐在椅子里,紧紧注视雾非欢朝门口走去的身影。

  咯吱——

  雾非欢推开了门,他一手撑着门框,偏头朝阮东林笑道:“我许久没回金陵,自然是要四下看一看了。”

  “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当然不会,我向来信守承诺。不过阮家家主,你以后是不是该改一改,求人的语气和态度?俗话说和气生财,你动不动就甩脸色——啧,生意不会太好做。”说完将袖子一甩,替阮东林合上了门。

  门内,阮东林面上浮现出冷笑:“真不愧是阮霰教出来的徒弟。”

  “主人喜怒。”管家躬身,双手奉上茶盏,“不过……就这样把圣器之力给他,会不会……”

  “若他临阵反水,我便杀了他。”阮东林阴狠狠道,“派人去跟着他。”

  管家:“是。”

  阳光渐转炙热,来阮家做客的小姐夫人们,纷纷入了室内纳凉,连那多情的蝶都不再停留花间,振翅翩飞,去了阴凉之处。

  雾非欢在道路上走走停停,脚步忽快忽慢,绕过一座假山,至某个无人之地后,骨刀倏然一扬。红色身影当空急闪,瞬息过后,浮光跃金的草坪上多出几道鲜血。

  待收势站定,身后数颗头颅滚落在地。

  “这些总跟在人身后的苍蝇,真是不讨人喜欢。”雾非欢甩落刀上鲜血,笑得阴测测的。

  他继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诡异的步伐折道而返,重新出现在镜雪里。

  神识扫过,探得此处空无一人后,他满意笑起来,继而垂下眼眸,对这无人之地道:“出来吧,我的临渊大人。”

  一个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现身在庭院中,兜帽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面容。

  雾非欢把方才阮东林给他的宝石丢过去,黑斗篷接住、握进掌心,略施一法,待宝石色泽由白转黑,又丢了回去。

  庭院中气流骤然波动,掀得红衣黑发翻飞狂舞,这人幽蓝的眼眸中闪过奇异光华,瞬息间功力大涨。

  “仰仗你才能吸收这圣器之力,可真是让人不爽。”雾非欢感受着石头上蕴藏的力量涌入体内、与自身相融合,扯起唇角笑道。

  “若非如此,你我也没机会合作。”黑斗篷站定在庭院角落的一棵树下,抬手轻抚树身上的痕迹与纹路,动作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久违。紧接着话锋一转:“如今,你拥有了与太清境原箫寒一战的实力。”

  “呵,那只苍蝇……”雾非欢笑容冷笑。

  “你和阮东林达成了交易,我要你抓住机会,把圣器取过来。”黑斗篷道。

  雾非欢不以为然:“圣器在上经阁,我现在就能帮你抢出来。”

  树下的黑斗篷却是摇头:“不,圣器不在上经阁。”

  “哦?”雾非欢歪了下脑袋。

  黑斗篷:“圣器在阮东林身上。”

  红衣刀者渐渐眯起眼睛,与头顶天光对视一瞬后,意味深长道:“啧,符合那只老狐狸的行事风。”

  “好了,拿到圣器后,立刻通知我。”黑斗篷言简意赅,说完之后不再逗留,提步欲行。

  却是被雾非欢叫住:“临渊大人。”

  黑斗篷脚步一顿:“还有事?”

  雾非欢走上来,一边挽着骨刀,一边绕他转了一圈,声音低沉带笑:“你的名字……和那位后神一模一样呢。”

  “哦?好像还真是的。”黑斗篷语气淡淡。

  雾非欢桀桀笑起来:“你……该不会就是他吧?”

  黑斗篷反问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人后退几步,刀花一挽,露出和先前逗阮东林时一模一样的表情:“不如何,我们不过是合作一场罢了。”

  “我等你消息。”黑斗篷的反应依旧很淡,他拉了拉兜帽,快步离去。

  *

  酉时三刻,金陵城南,怀仙路二十五号。

  夕阳如火,烧过姹紫嫣红的庭院,止步在长廊外半尺处。阮霰和原箫寒对坐廊上,中间摆着一盘棋局。阮霰执黑,原箫起执白子。

  厨房顶上的烟囱冒出乳白色炊烟,浓郁的香从半掩的门内飘出,同花香混杂在一处,又散往四方。

  今日晚膳的主厨乃阮方意,他在百岁山修行百年,衣食全靠自身,是以磨练出一手好厨艺。而镜云生,在旁边帮忙打下手。

  “阮小霰,你都琢磨了一刻钟了,这步棋,是走还是不走?”原箫寒瞬也不瞬望定阮霰,语带笑意。

  阮霰捏着黑子,冷冷瞪了原箫寒一眼:“闭嘴。”

  原箫寒一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在棋盘上指指点点,笑得很不要脸:“我给你支个招如何?你落到这里,接下来几步也走这边,保准将逆风翻盘。”

  “呵。”阮霰冷笑。

  “棋力不如我,这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以后我教你就是了……来来来,走这里走这里。”原箫寒伸手越过棋盘,按住阮霰的手,想要把他拉到方才指点的位置,熟料对面之人指尖一弹,把棋子打到他胸膛上。

  这一下没怎么用力,但原箫寒当即捂住心口,表情做作地倒在地板上,“哎哟,阮小霰把我弄疼了。”

  阮霰拂袖起身,再度冷笑:“不下了。”

  庭院另一边,沈不悔在修剪羽箭,林间鹊解下手串上的铜钱,正要进行占卜,表情端的是严肃,没人看见廊下的情形,因为原箫寒捏了个结界。

  他不要脸地朝阮霰伸手,要阮霰拉他起来,后者不理会,并且打算走出长廊,让这混账自个儿躺在地上玩,结果刚抬脚,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恰在此时,院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谢天明拎着几坛酒走进来,“我回来了——”

  “你出门买酒,未免买得太久了些。”镜云生从厨房里探出脑袋,语气略有抱怨,“我还以为你找酒曲自个儿酿去了。”

  谢天明笑着耸肩:“因为我跑了整个金陵城,尝了数百种酒,才终于挑选到合心意的。”

  镜云生平平一“啧”,“那过来帮忙,还有几道菜就好了。”

  谢天明放下酒走过去。

  阮霰把原箫寒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抬手打碎结界,步入庭院,对厨房道:“吉时在什么时候?”

  “酉时五刻,也就是两刻钟后。”阮方意回答,末了加上一句:“都这个时候了,你不能把我赶回去。”

  阮霰平平“嗯”了一声,反手抓住身后那只尾巴的手腕,回去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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