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孟家的惯例,孩子们吃过年夜饭便要换上新衣裳,穿戴一新后去向长辈拜年。拜过年后便是赐下压岁钱,再由丫环们取了彩线来编成形状各异的荷包,将银钱装入荷包压在床脚,待第二日一早才能将压岁钱取出。如今众人刚用过团圆饭,孟静堂本想换了衣裳来青芜居瞧瞧红梅,再同孟千璇一道去庆荣堂拜老夫人年后,带着一众姐妹们再去二房。如今众人倒都想到一处了,都聚到了青芜居的后院里,好在这院子够大,凉亭留了这么些人,倒也不觉拥挤。
孟静堂一身银白宽袖襦裙,当初定做时觉着大过年的太过素净不好,便让千易商行成衣铺子的伙计在那领口袖口及腰带处镶了红色的边,再以金线绣上了祥云的花样。裙脚处则以红线绣满了葫芦,寓意福。她这一身倒是应了红梅映雪的景,孤冷的身影端坐在凉亭一角,头上的红宝石簪子在灯火映照下星点闪烁,垂首间,几缕发丝自肩头垂落下来,顺着她的脸庞落至琴弦上。她抬手将发丝挽至脑后,朝着孟千璇微笑道:“今儿是年夜,祖母高兴,可有琴无舞却是少了几分味道,五妹妹当舞一曲才是。”
老夫人闻言笑道:“大丫头这主意好,正当如此才是。”
孟千璇穿得厚重,便又回房换了身单薄便捷些的衣裳,还是那身烈焰如火的正红舞衣。老夫人瞧着她穿得单薄,有些心疼,便道:“怎么换了身这般单薄的衣裳,还是换了那保暖些的来,这后院可没个遮挡,莫要着了凉。”
孟千璇回道:“祖母您放心,孙女身体好着呢,一会儿回去换了便是。”
老夫人瞧着倒是没什么风,她尚且不觉着冷,便不再多言。
茫茫雪地中,一红衣似火的精灵静立苍茫中,她早卸下了钗环,只留了一条红色发带。如火的红将她莹白的肌肤映得愈发白晳,乌黑的墨发披散着垂落到腰间,颊边几缕黑发轻轻飞舞着,眉如墨柳,眸若星河,长长的睫毛微微轻颤,眸中似冬日清晨的一潭清泉,透亮中隐着层雾蔼,又像是那初生的小兽,干净中带着几分稚嫩好奇。因天凉,小巧挺拔的鼻头微有些发红,樱唇不点而红,叫人见之忘俗。
一旁坐着名年岁稍长,同样姿容脱俗的少女,那少女轻轻挽起宽大的衣袖,面前摆着一床琴,身姿青涩中带着几分玲珑。待她挽好衣袖,又端正了面前的琴,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琴弦,姿容优美,那双纤纤玉指便似在弦间起舞一般跃动拨转。一阵悦耳琴声自指尖逸出,直听得人想要合眸细细品味,却见那一抹烈火旋身而起,直将人的视线往她身上扯,再不肯闭上眼眸,只看着她辗转起舞。
包子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像是一幅画,不,怕是最好的画师也画不出这般绝美的景致来。今儿有月亮,月亮斜斜打在雪地上,将这雪映得莹白生辉。远处朵朵红梅星星点点,点缀着这苍茫的一片雪白,耳中听着那潺潺的琴音,这副画面,天下无出其右。
大小姐容貌虽不及五小姐,但也是极好看的人,如今二人一抚琴一起舞,一颦一笑都那般摄人心魄,这般颜色的二人,平日便已足够牵动人心,如今在各自最擅长的一面,都似在发着光一般,竟比那天上的皎皎明月还要夺目。
待一曲毕,老夫人连声叫好,夸过了琴又赞一通舞,忙喊了人拿了荷包来道:“今儿这一景,怕是皇帝陛下也无福见上一见,我倒是有福气,有你们这两个钟灵毓秀的乖孙女儿。今儿是除夕,压岁钱可少不得,夜里入睡前可要记着压在床脚,明儿才能取出来,莫要贪心提早拿了。”
孟千璇扬眉笑道:“瞧祖母说的,我和大姐姐可是见过些世面了,才不会呢。”
老夫人轻拍她头顶笑道:“知道你如今见过些场面了,行了行了,快些去换身衣裳,把身上的汗擦干净了,仔细莫要着凉。”
孟千璇领命回房去了,待换了身衣裳再来后,老夫人已经被孟静堂劝回庆荣堂了,这后院毕竟寒凉,也没个遮挡,老夫人也不推辞,领着众人回庆荣堂去了。孟静堂只留了个丫环在凉亭候着,见了孟千璇行礼道:“大小姐往梅林去了,说是这般良辰美景,总要学学古人的意境,踏雪寻梅才是上佳。”
孟千璇倒没这般雅兴,她内心深处从来就不是个大家闺秀,这般风雅之事于她而言到底还是不大通。只是既然来了,这梅花也甚是好看,老夫人平日里把暖房的花儿看得紧,庆荣堂也素来都是庄重严肃的,瞧着总少了些生气。不如她摘几枝梅花回去,插在那白玉瓶子里送去庆荣堂,也叫老夫人抬首垂眸的看着喜庆些。当下便命悦儿去取剪子,她带着包子往里去寻孟静堂。
走了不远,便瞧见孟静堂正静静立在一簇红梅下,正细细替梅花扫去花瓣上的碎雪。孟千璇上前笑道:“大姐姐这般爱重这梅花,若是见了我要剪了它,岂不心疼?”
孟静堂闻声转头望过来,瞧着她笑道:“哪就这般伤春悲秋了,不过瞧着这雪厚实了些,怕压断了花枝。倒是这梅花好好的,妹妹怎的要剪了它?”
包子见状对孟静堂道:“小姐想着剪几枝梅花送去老夫人那,说是老夫人的庆荣堂太庄重暗沉了些,有了这红梅,老夫人瞧着也宽心些。”
孟静听了点点头道:“这倒不错,祖母的暖房虽一派春色,庆荣堂却是沉闷得很,倒不如将庆荣堂也装点装点,看着也心情活泛些。”
说罢二人带着丫环钻进梅林里,挑了那开得好的红梅剪了些,这才带着丫环们一道去了庆荣堂给老夫人拜年。待插好了花,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二房那边也不曾过来拜年,孟千璇拿了主意,让老夫人别等了,早些歇息。待眼瞧着老夫人歇下后,又对李妈妈轻声道:“妈妈,待会儿若是二叔那边来人拜年,您就说天色晚了,祖母今儿又劳累了精神不济,已经歇下了。”
李妈妈应声称是,送了二人出门便回去了。
待孟千璇二人走后,又过了一阵,孟秋果然带着一家老小前来问安拜礼,被李妈妈拦在了门外,用了孟千璇的说辞。李妈妈心下也有不悦,老夫人好歹是他的嫡母,是小辈们的祖母,竟到了这个时辰才想起要来拜年。老夫人年岁大了睡得早,今儿又委实劳累了些,五小姐说的话也不是虚言,既要来拜年,若是心诚,怎会拖到这个时候。
孟秋面色窘迫说不出话来,按着往年的规矩,阖家在大房用过了年夜饭他便要赶着入宫去给皇帝拜年,待从宫里出来,二房的小辈们大多也热闹够了,便要带着从人来给老夫人问安礼拜。可今日江氏非磨蹭着要带上玉儿一道入宫,带子女入宫倒不是不行,只今日宫中人多事多,是以朝中大臣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除夕夜里除了皇亲贵胄,一般臣子除特例外是不会带子女入宫朝拜的。因着这事耽搁了好一阵子,待到时间实在来不及了,他没了办法,这才点头带了玉儿入宫。出宫时又因玉儿和那李阁老家的孙女说话耽搁了,回到府中竟已经这般晚了,他素来看重名声,今日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带了玉儿入宫叫人说闲话。如今倒好,若叫人知道他因着旁的事竟耽搁了给嫡母拜年,总也不太好听。如今他安拜户部尚书,若是有个不敬嫡母的名声,总归是他的不是,若是官小些,嫡母显赫些,倒也不至如此。可他这官的来路总归是靠的大哥,虽早已没人提及此事,可这事总是印在人心底的,谁也抹不去,皇帝也是心知肚明。一时间竟已想了许多,当即对李妈妈道:“实是方才在宫里耽搁了些时辰,待明日母亲醒了还望妈妈转告一声,就说我来过了,如今既母亲已经歇下,便不扰母亲歇息,这便回府了。”
李妈妈应了声是,看着一行人出了庆荣堂的门,这才转身回了房。
踏出庆荣堂的大门,孟秋面色一沉,怒视江氏一眼,一甩衣袖便往二房去了。江氏只觉莫名,好端端的瞪她作甚?不就是没赶上问安拜年么?反正又不是生母,没赶上便没赶上,有什么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