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十章
浅川幸莉香在大阪城正式住了下来。中途丰臣秀吉回来过一趟，看到女性付丧神时被惊艳了一瞬，而后在简单的聊过后又匆匆回去了。
对于自己为何和本丸里的同伴分开了这事，她目前还毫无头绪。这也导致莉香在接下来的几天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尽管她已经尽力掩饰了，但依旧瞒不过自家兄长三日月宗近。
“出去赏樱”浅川幸莉香诧异地扬起眉，面前的茶盏中还氤氲着热气，制成樱花形状的茶点摆在小碟中，映着几支侍女特意从外面摘进来的樱花枝。
“现在正是赏樱的季节，不是吗？”
三日月宗近揽袖一笑，从容不迫地接过浅川幸莉香斟好的茶盏。
草长莺飞的三四月确实是适合赏花的时节，寒冬酷暑对于付丧神来说影响不大，可是恰达好处的气温谁都不会拒绝。浅川幸莉香来的时候，大阪城的樱花正好才开放，前几日还没开放的花苞这时都已经绽了，堆在枝头粉压压的一片。但是这不是重点。
“可是兄长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出去？”
不像天下一振有时候经常会跟随丰臣秀吉外出，三日月宗近基本上都是待在大阪城里，大多数时候是陪着北政所宁宁下棋聊天。
“出去赏赏樱，心情会好上些。”三日月宗近放下茶盏，抬手轻轻在浅川幸莉香眉间一点，含着弯月的蓝色眸子中笑意不减，霎时间莉香眼前都是付丧神的绀色衣袖。
“老人家已经拜托了天下殿那边了，小妹要是临时反悔的话可是会让人很为难的。”
浅川幸莉香抿抿嘴，最后勾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这个时候还不明白三日月宗近此举为何的话，那就太过愚钝了。
“让兄长费心了。”
“没关系，既然身为兄长，那么为家中的小妹操心也是自然的。莉香遇到什么事情，也可以尝试多多依赖我们啊。”
*
这次赏樱，浅川幸莉香还顺带见到了骨喰藤四郎和鲶尾藤四郎。一开始她还没有认出来尚未被重锻的薙刀，直到三日月宗金叫出两刃的名字。
看着眼前比一期一振，不，是天下一振，还要高出一些的青年模样的两把双子刀，浅川幸莉香有点恍惚。原来鲶尾殿和骨喰殿以前是这个样子啊。
她对比了一下本丸中身为胁差的两刃的身高和长相，不由地在心中感叹：看来本体的长度对于化形后的身高影响真的很大啊。
但是两位付丧神的性格并没有太大变化，一看到她，鲶尾藤四郎就立马挥着手打招呼，骨喰则是微微点头示意。介绍完后，脑后束着黑色高马尾的付丧神挂着开朗的笑，自来熟地凑到她身边开始闲聊。
“之前看到三日月殿的时候还觉得他已经是我们付丧神中样貌最拔尖的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浅川幸殿。三条派的刀剑都这么出色的吗？”
“但是我觉得天下殿和鲶尾殿你们的样貌也同样出色。”
这是实话，但凡浅川幸莉香到现在为止在本丸里看到过的付丧神，就没有一个不符合大众对美的定义的。
赏樱的地点在城外的一片樱花林中，离城墙不远，以免中途生事出意外。樱林附近有着一条潺潺溪流，溪流底的鹅卵石被流水打磨得光滑无棱角。微风拂过，花瓣落入溪中随流水一同打着旋远去。
就算只是赏樱，几位付丧神也不约而同地带上了自己的本体。对于刀剑来说，忘带什么都不能忘带自己的本体。跟随出行的武士不多，一般情况下遇到什么事情他们自己就能解决。
出来的时候三日月宗近还让人准备了一些茶点和寿司，赏樱时好配着吃。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的话，怕是连茶叶茶壶之类的都要带上。
樱树下铺了一块方布，以免坐的时候衣服蹭上泥土。洗一块方布总比洗几件出阵服要简单一些。
三日月宗近特意将一叠用不太甜的和果子放到了浅川幸莉香面前。
虽说是赏樱，实际上感觉和小孩子春游没什么区别。天下一振和三日月宗近在说着些什么，鲶尾藤四郎在悄悄给自家兄弟头上插花。
看着这一幕，浅川幸莉香没忍住笑意。
笑完了，她捻起面前的和果子，正准备咬的时候动作一顿，仰起头往树上看去。
“怎么了？”三日月问她。
“没什么。”莉香回答。
浅川幸莉香对着兄长笑了笑，压住心底的怀疑。
自从出来后，她总觉得有视线跟随着自己，然而当她仔细察看时，却又什么都找不到。那道目光不带一丝恶意，但是这样被一直看着总觉得不舒服。
晃神间，浅川幸莉香一个不察，发带被身后樱树粗糙的树皮给挂住，原本就只是松松垮垮盘着的长发突然散下来。她下意识一扭头，发尾就扫到了面前寿司上，顿时黏上一团芥末酱料。
她轻轻地惊呼了一声，连忙将长发从寿司上面拯救下来。
天下一振建议：“我记得附近有溪流，我带浅川幸殿过去清洗一下吧。”
尽管无法处理干净，但总好过头发上一直带着芥末。
浅川幸莉香看了看三日月宗金，在对方略微一点头后才同意了天下一振的提议。
“麻烦天下殿了。”
溪水清可见底，溪边的石块上盘踞着吸满了水的绿色青苔。浅川幸莉香半跪着，撩起溪水浇在发尾，将上面的米粒和酱料冲掉。
天下一振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站在一旁等着她。
初春的溪水还带着刺骨的寒意，仅仅是短暂接触了一会，她的指尖就开始发红。
确认发尾上没有残留着其他东西后，浅川幸莉香才站起身。
发尾湿的部分有点多，她用力地拧了拧，依旧在不停地往下滴水。
面前突然多了一张手帕，边角绣着主人的刀纹。
“用这个吧。”
浅川幸莉香羞郝地点下头，没有说话，接过天下一振递过来的手帕安静地擦拭发尾。就连天下殿出来都带了手帕，她却没有带。浅川幸莉香微妙地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哪方面输了。
细细地擦干发尾上的水珠后，浅川幸莉香才出声：“好了，我们回去吧天下殿，再待一会兄长他们怕是该着急了。手帕的话我回去后洗干净还给你的。”现在也不适合把湿淋淋的帕子还给对方。
“不过是一方手帕而已，浅川幸殿不用在意这种小事。”天下一振摇摇头，带着她向来时的方向走，穿过茂盛的樱林。
发现了——
树下的女子猛地一抬头，目光直直地望向花瓣飘落下来的位置，一团黑色蓦地藏进粉云中。
这是，妖怪？
浅川幸莉香停下脚步，仰起头看着藏在樱花和幼嫩的芽间的小毛球。黑乎乎的一团，看上去不过人的手掌大小，嵌着一双金色眼睛。似乎是发现自己被注视着，毛球不安地往簇簇樱花后躲了躲，只留下一双眼睛观察着浅川幸莉香。
察觉到身后的声响突然消失，天下一振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落后自己几步的浅川幸莉香。
“浅川幸殿？”
他顺着浅川幸莉香的视线看过去。
天下一振刚要开口，就见这位三条家的姬君将食指抵在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出声。于是他安静下来。
做完这些动作后，浅川幸莉香再度仰起头看着小妖怪。
按理来说，作为被供奉在神社中的刀，这种小妖怪应该是对她避之不及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即使面前这个黑色毛球表现得很胆怯，但是浅川幸莉香总觉得它是想亲近自己的。
樱花树下的貌美女子抬起了手，袖口布着大片泼墨般深深浅浅的红的衣袖顺着胳膊滑下来。她对着小妖怪藏身的地方摊开了手，葱段般的五指微微并拢。几片浅粉色的花瓣落入了她的掌心中。
浅川幸莉香耐心地等着。
不清楚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有有十几分钟。小毛球试探着从遮身的樱花后面挪了出来。它没有手脚，浅川幸莉香也不知道它是怎样移动的。
轻飘飘的一团，像是柳絮一样小妖怪随着花瓣一同落入了她的掌心。
浅川幸莉香伸手在毛球身上摸了摸。毛球小妖怪似乎是放下了戒心，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天下一振蹙眉：“这是？”
被这声吓到，小毛球一溜烟的顺着浅川幸莉香宽大的袖口钻了进去，藏在袖子里。
“我也不知道。”浅川幸莉香摇摇头，“不过不是什么会害人的妖怪，应该更偏向灵一类的。”
她本来想要将这个小毛球带回去，但是随即就想到大阪城里的那些符纸，又迟疑起来：“天下殿，我能把它带回去吗？”
尽管浅川幸莉香有信心保证小毛球不会害人，但是她却没法让其他人也这样觉得。想想那些耳熟能详的妖怪名字，哪怕小毛球只是单纯的灵估计也没法让人放下心来。更别提它其实是一种不知名的小妖怪。
种族间的偏见是没法避免的，人类厌恶着能够轻而易举夺去他们性命且肆意随性的妖怪，殊不知像小毛球这种弱小无力的妖怪实际上也畏惧着人类。
她紧张地看着一期一振，翠绿色的瞳孔中露出无声的恳求。察觉到面前的这个付丧神决定着它是否能够留在这个气息很让它喜欢的刃身边，小毛球也从浅川幸莉香的袖口中钻了出来，圆溜溜的金色眼睛一同看向天下一振。
对上这样两双恳求的视线，就像家里的宠物猫跑出去捡了只幼崽回来，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主人希望他不要把它俩扔出去。天下一振握拳抵在唇边，遮住自己刚刚没掩饰好的笑意。
天下一振很快就想到浅川幸莉香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浅川幸殿多虑了，实际上宁宁夫人的院子里都还有一株刚生灵智不久的莹草。像这种小妖怪府宅里是不会见到就要斩杀的。主要防的是那些嗜杀害人的妖怪。”哪怕现在已经不是平安京时期了，但是谁能保证自己家里没一两只小妖怪或者灵之类的。
所以她可以把小毛球带回去？
浅川幸莉香眨眨眼松了口气，下一秒绽放出柔软笑意，像是初春中颤巍巍开放的花朵。
她雀跃地向天下一振道谢：“谢谢天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