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逢
01
帝都的天气原来如此变化无常，前一刻还是万里行云，后一刻就立刻乌云密布。窗户的玻璃蒙上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仿佛是与世隔绝的两个世界。忆无心看着窗外的天气，雨滴就这样静静地悬挂在玻璃上，略微沉闷的气候令她不自觉的皱眉，透过浅显虚像的空间，窥视眼前大千世界。她已经在饭店这里待了三天了，原本她是跟着老板到这里出差，顺便参加商业开幕活动，老板苍越孤鸣却因为分公司项目的进度问题被御兵韬一个电话给叫走了，而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先行到次，待他赶来与她会合。无聊闲暇时，她就出外逛了一圈，以前听家里人说过这边的雪景漂亮，还没机会见识呢！想起了老同学留学回来，和男朋友开了一家咖啡馆，正好顺路就去那里参观了。他们两人是在留学的时候遇见，可能都是自幼离乡背井，远渡重洋。能够互相陪伴与互相理解吧。总之根据当事人讲述：“ 这就是一个误打误撞的插曲。”一个热情古怪的机敏校花，一个高冷神秘的超级学霸。羡煞旁人的般配，两人看似无话可说，但一切早已尽在不言中。眉目传情，大概就是秀恩爱的最高境界，不知不觉间撒得狗粮足以将她淹没在熙攘客流人群中。忆无心听见两人在一旁说着什么，估计又打算不断的放闪。突然一阵悠扬的钢琴声缓缓的在耳畔流淌，忆无心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她用手拿起汤匙轻轻地搅动着咖啡，汤匙碰触杯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如同此刻的平静。她支颐着下巴看着角落里弹琴之人的背影，咖啡还冒着热气，琴声动听，不由得令人痴痴沉醉。回想起那一段遥远而怀念的时光。
那时的她还在校园内穿梭奔忙着，和一般普通的大学生没有两样，只是她作为学生会长，课余时间也几乎全被院内教务与琐碎的杂事所占据，如果加上各大艺术节的举办，她只会越发的忙碌，毕竟她也算是位高权重，怎奈却是分身乏术。如果可以，她宁愿像那些普通人，平凡且无为，整天吃饱喝足凡事不愁，那该多好，不知多逍遥快活呢？深感当时自己可真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前任学生会长风逍遥去年研究生毕业，离任之时向主席举荐了忆无心，说她做事细心，为人勤勉，能力出众。群众基础广泛，诸如此类的好话在主席面前把这丫头好生夸了一番，也不知道能说会道的风逍遥是怎么把忆无心糊弄到那个位置上的。当初接到任命时，忆无心傻了眼，心里忍不住叨咕：“风逍遥，我怎么得罪你了，你这么变着法整我，在你手里被压榨了两年，你人都走了，还给我来这种损招儿！”
说起风逍遥与忆无心的相识。不过是她机缘巧合被朋友带着加入摄影社，那时正好校园正举办摄影大赛。当中所有的摄影作品都会定期展览，而她被一组摄影作品所吸引，隔三差五就去那里参观品鉴，日子久了就和那边的学长们混熟了，顺便也可以偷师一两招摄影技巧。后来他们就把那一位名不经传的大神介绍给忆无心认识。忆无心至今还记得她第一次见他，他如同此刻坐在眼前的男子，有着似冬日暖阳般的温润，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擦拭着摄影设备，神色间透着专注而认真。
而风逍遥正是毫无悬念夺得摄影大赛金奖进而获奖作品有幸被校领导作为宣传T大二十周年一道文化品牌。而他也算因此扬名立万，毕竟他带领了队员赢下了高校辩论赛的胜利。一时间他成为了全校师生眼中风流人物。后来忆无心成为学生会的骨干，他俩关系也算亲近了些。
再后来，忆无心毕业进了公司，虽然恰好与他有过接触，但多半也仅限于工作上的交集，但私下明明见过几次面，却原来连朋友的身份都谈不上。彼时再重逢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或多或少因为他这些年远离公司总部，偶尔回来开会研讨，又总是与她错过，时间一长，她也就明白了他是故意的。
忆无心想起那段不□□稳的生活，不自觉皱了皱眉。他过得挺清苦的，虽不至于穷困潦倒，好在积极乐观，波折不少却也算相安无事的度过，那会儿她是衣食无忧，顺利毕业又在公司有了份实在的铁饭碗，只是家里却不怎么太平。左不过是父母之间那点陈年旧事，她无能为力却也把她折腾得心力交瘁。工作上无形的压力与来自家庭内部的不和谐隐患，让她深感惆怅。可是忆无心明白，她不想打扰风逍遥，本就没有过多交情，无数次渴求他的关怀，事实上她连拨通风逍遥电话号码的勇气都没有。说不出口的喜欢，如何谈得上是所谓的爱情。
一段感情，最怕走投无路，就是无底深渊。
她想见他，也盼着见他，随着工作的忙碌，但渐渐地，忆无心发现，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想他。
好在，各自打拼的这些年，勤勤恳恳，他也算功成名就，而她除了工作之于，写写小说，四处旅旅游，增长见识，开拓视野，总而言之都算小有成就。优秀的人，大抵都是这般模样。
法学院才华横溢的全能满分学长风逍遥，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他那份摄影作品却在多年后，成为忆无心心底最无法触及的记忆。
喜欢是种选择，爱是非你不可。若是时光不能选择，那要缘分如何是好？
跨越人山人海的拥抱，都不如怀念。
“ 诶，你还好吧？一杯咖啡而已，再不喝也别这样。”江南给客人送完饮品，回过神来就凑到忆无心身边，手里抱着托盘，大概是看她心不在焉。“没什么，只是现在想一些事。你东张西望，看什么看？”忆无心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正在弹琴的人。江南伸手打了个响指。
“ 你知道吗？一杯咖啡从种植豆子开始，烘焙，研磨，熬煮拉花，最后成品售卖的成本有多昂贵么？”忆无心不解扭过头看着她。
“ 你现在简直跟暴殄天物没有区别。”忆无心这才停下手上动作，端起眼前这杯已经搅浑了的咖啡，适才浅饮着。眼神不着边际的瞥了眼手机屏幕显示的讯息。
“ 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竟越发的小资了。”这话听着多少有些羡慕，江南坐在一旁闲聊。“ 你的新作品想得怎样，要提笔写谁的故事吗？”忆无心思考了一下，故弄玄虚说道 ：“ 那不如写写你们两人的故事好了。” 正巧易恒走过来在身边坐下，与忆无心打了招呼，伸手搂住江南，江南顺势便倚在他的怀里。
“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我们的故事既不温暖动人又不荡气回肠，有什么好写的。再说与你的笔触也不搭呀！” 江南推开了易恒的胳膊。她指着易恒说，“ 你可想好了。” 忆无心不显山不露水的点了点头，唇边带着笑意盈盈 “这羡煞旁人的爱情，可遇不可求。这盆满钵满的狗粮还不够好。” 端着咖啡喝着，易恒摸着脑袋笑得有些腼腆。
“ 你刚才的琴弹得不错。” “那比起你家那位如何？”江南灵机一动打趣起忆无心，“ 管好你家就行，还惦记上别人。”忆无心知道她提的是风逍遥。可她丝毫不为所动。尽管在江南听来却是避重就轻罢了。“ 专业的自然是好，他的事，我哪里知道那么多。”
易恒微笑回应了她的赞赏。转而问道：“ 你不是来这边出差的，事情办得怎样？”
这个话题转得生硬点，但也多亏了他的救场。江南笑而不语，眼神微妙。
忆无心的笑容一滞，遂复又无谓的耸肩。“ 被自家老板放鸽子呗，到现在也还不给我来个信，把我丢在这算什么事？”双手环胸晃了晃脑袋又说道 ：“ 我出个差，还被老板坑了，我找谁说理去？”易恒看她气得脸都鼓成了球，赶忙笑着安慰：“ 兴许，是有事耽搁了。”
“ 那你家那位学长呢，不会又忙得连人影都不见，如果是，那你真的太凄惨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忆无心赏了她一个白眼，明知道她不想提他，还非得撞枪口上。“ 她这人就这样，爱开玩笑，别见怪就是了。”江南狠狠地掐着易恒的手臂。“ 说什么呢？”
悦耳音乐暂时缓和现在略微尴尬的气氛，忆无心起身向外头走去接了电话。易恒和江南还在一旁打情骂俏甚是欢乐。果然爱对人，天天都过情人节。忆无心除了在心底腹诽，更是无奈为何自己要当这样的一个电灯泡。
“ 喂，谢天谢地，老板你终于想起我了！”
“现在过去，啧，怎么偏偏是他？”
“我当然知道你日理万机脱不开身，但你也清楚问题他，这事我办不了，不是我想不想见他的问题，我还没有感情用事到公私不分的地步。这节骨眼上，我上哪去给你找人呐？行了，你就知道使唤我，要是换了你老婆，你敢和她说这种话。我去还不行吗？谁叫我在你手底下做事呢！”
“ 你忙你的吧，我一个人全权负责了，先说好，看你的面子，你和他的事我不管。”
挂了电话回过头去，看见江南与易恒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心里头突然间被江南先前的那一句话噎得缓不过来神。暗地叫骂：“ 该死，还真被她的乌鸦嘴说中了。”无奈地摇摇头，忆无心看了看表，走上前与他们到了个别，拿起外套与背包就离开了。
出了咖啡厅，扑面而来的一阵凉风，一下子就把她冻醒打了寒战。心里想：“ 苍狼，你这次要不要给我加薪升职，我跟你没完。”
忆无心在路口处打了车，直接奔着目的地与风逍遥会合去，果不其然看到他就站在远处，与她不过几步之遥。
有多久没见他了，不记得了。那有多久没回去了，没想起过。唯一没忘的可能就是他的笑容，记忆中那一句来不及说出口的喜欢。
说不出口的喜欢，转眼被风湮灭了无踪。
真的好喜欢，可也只是喜欢……
山南水北，因何别离，为何重逢？好像命中注定他们就只能若即若离的错过又在不该遇见的时刻重回原地。
非是毫无预兆，多数也曾期许过，希望却一次次落了空，自欺欺人的幻想真可悲。
他好像比先前更瘦了，头发也剪短了些，身上的那件风衣看着略微单薄了些，现下已是冬天了，看着不免觉得冷。奇怪，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冷不冷跟她又没有关系，为何她还是会再看到他的时候莫名关心，明明都快记不清他的模样，隔着熙攘的人群她还是有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他还是能一眼就在人群中分辨出她的方向，她就这样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刹那间，相安无事都已经是这么奢侈了。
他盯着她惊讶的眼睛，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 好久不见！”
原来我们陌生到几乎无话可说了，看着他，她的笑容僵在唇边。
“ 长话短说，你负责去说服客户。我去处理善后。”
“ 你能言善道，谈判就应该你去才是，怎么丢给我，我又没有相关的专业知识。”
“ 那边的状况怕你一时半会儿搞不定，所以才请你帮个忙！”风逍遥难得怎么低声下气的说话，向来神通广大的他也有犯难的时候。看得忆无心噗嗤发笑，心一软，便答应了。
两个人分头进行，这个小忙也算没耽误到正事，原本风逍遥是想与忆无心吃个饭，就当谢谢她再说两人也好久没见叙叙旧也好，见完了客户，忆无心的责编来了电话，想约她聊一下关于签售的事，再加上晚间她还要代替苍狼出席“星辰”旗下饭店开幕庆典，所以没来得及同风逍遥说一声便匆匆走了。
从星辰回来已经很晚了，原本是陪着苍狼走个过场，他因为公事走不开，只好由她一人出席。席间觥筹交错应酬寒暄难免，她的酒量还是太浅，一个人回到饭店，从手包里抽出房卡开了门，一片黑漆漆，忆无心叹着气，心底空荡荡的。明明长久以来习惯了，可能最近天气变冷了，孤独是会上瘾的，平白便生出几分寂寞的疏离之感。喝了杯蜂蜜水，头疼稍微缓解了一点。帝都的夜景真美，繁华热闹却也寂静无声。她披着外套站在阳台上，迎着微凉的晚风，俯瞰眼底下车水马龙，仿若隔绝了这片灯红酒绿的霓虹天地。浮光掠影，好不真实。正当出神之际，一段短讯提示音打断她的沉思。
“ 听说你替苍狼出席了星辰的酒会，想必这会儿应该是头疼欲裂吧，别忘了睡前喝杯蜂蜜水。这样可以睡得安稳些。”
原来她的习惯，他仍旧清楚，一点一滴，事无巨细。可，从何开始，这样的问候都带着客套。就连开口都要字字斟酌。不动声色，尽数敷衍。
是风逍遥的留言，她看着闪动的头像，突然没有点开对话框的勇气。迟疑了一会，她编辑了两字：多谢。点击发送，按下屏幕关机。
晚风，夜景，思念，一刹那便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