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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寒风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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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吹角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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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这伙计那是什么眼神……

  带有几分躲闪之意,又好似忍不住得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苏赫也有点不自信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没什么问题,很雄壮,很威武啊!

  这些汉人!

  还真就是矫情!

  知道他们讲究什么男女大防,授受不亲……

  可这大老爷们之间‘坦诚相见’,难道说也有什么不妥之处,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苏赫顿时觉得这些汉人实在是太过无聊。

  一伸手……

  “你……你走开!”

  苏赫却懒得同他废话,三下五除二,苏赫就将绑绳解去丢在了一旁。

  景子的手脚松快了,却根本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苏赫替他解开绳索之际……

  那狰狞可恐的物件……

  就在他双眼之前……摇啊晃的!

  他即便是久涉世事,又何尝如此近距离的观摩过这东西……他简直心跳气憋的就要昏了过去。

  ……

  苏赫扭身坐在炕沿儿上,拎起一个酒囊晃了晃,咕咚咚灌下几口,就随手冲他扔了过去。

  “我不会吃酒。”仍由那酒囊落在旁侧,他侧过身子活动着被绑缚到酸麻痛楚的手脚,摇了摇头。

  “吃酒……让你涮涮口,嘴里臭的简直能把人熏死!”

  只这一句!

  就险险把他羞愧耻辱的掉下了眼泪。

  天杀的!

  这帮该死的狄人蛮夷……

  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让你们餐餐都吃干牛粪!

  手臂无力的捡起酒囊,他只激气得浑身哆嗦着对着嘴狠狠的灌了两大口……

  ……

  “说吧,你究竟什么来历。”苏赫头也未抬,拿块干布自顾自的擦拭身子。

  景子被口中的酒呛得一阵轻咳,“我干嘛告诉你?”

  “呵呵……”苏赫浅笑一声,歪过脑袋看着他,“我随时能要了你的性命这样的废话就不愿多讲了,你应该清楚……只说今日,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你的性命。就为这。”

  他愣了愣,将手中酒囊塞了口,轻轻放到床榻边,开口道,“伙计们都叫我景子,年十九。年幼之时,父母双亡。容东家收留之后,在关内钱掌柜的其他营生处帮衬,一年前驼队的老账房不做了,才调我过来……三个月前,我在高昌城曾经呆过半个月,收拢些应季的葡萄美酒和玉料宝石啥的……”

  “哦?去过高昌城?与哪家的生意?”苏赫随口问道。

  “高昌城历来只有拓石族的生意,哪里会有别家。”

  “可见过拓石族的族长巴彦?”

  “……四王子怕是搞错了……”景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巴彦这人看着派头不小,不过只是个管事,拓石族的现任族人,是从前的蒲类卓娅王妃,三王子曲突的母亲。”

  “哦……”苏赫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拿起酒囊灌下一口,又问,“在驼队一年……钱掌柜往来域外不少趟了,怎么偏偏这次你跟了来?”

  “钱掌柜意思,这次来,有些往日里和部落往来的账目需要理理清楚,所以带我来这一趟。”景子不假思索的答道。

  身上的水渍差不多干了,苏赫伸手自炕边拽过一件布衫裹在身上……

  景子长吁了一口气,他可算是在身上遮了件东西。

  搭着前襟,苏赫随口又问,“钱掌柜的东家,叫啥来着?张德富?听说他的眼疾始终不好,有些年不随着驼队来王庭了。”苏赫的言语间,好似随意的拉开了家常,他的余光却始终注视着身前的这个景子。

  “东家是张富德。”景子心里不由得对苏赫这稍嫌拙劣的伎俩觉着好笑,正色纠正道,“员外郎是耳背的厉害,却没有得过眼疾。”

  “张员外无子,侄子张顺水如今打理着驼队的营生。每季会过来账房瞧帐,我们算是相熟的。”景子顺口补充道。

  言罢,景子一抬头,却看到苏赫那双清澈的眼睛正在凝神注视着他。

  不知怎的。

  景子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他竟似根本无法面对这如星光般明亮的眼神。

  ……

  “你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很好,不会累。我就是这样……凡事都谨慎了些,当然我自己也是没办法的。现如今你们就是苦役,我的苦役。至于今后的事儿,今后说……现在就这样,我困了。”言罢,苏赫向后就倒。

  裹了个毡毯,翻了个身。

  ……

  留着景子站在帐房当间……

  一时间,他好似显得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如何是好。

  然而,景子心里却在笑。

  到现在为止,这跟他事先预料的相去不大。

  处理这类事儿,他是一等一的行家里手。

  他自小被训练,就是做这种事儿,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

  ……

  “那我呢?”景子有些怯懦的低声问道。

  他咬了咬牙,“你就这般睡去……就不怕我跑了?或者,做些不利于你的事儿?”

  他问了这几句,当然仅是为了做事做全套。

  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苏赫自然不会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

  他只是呼吸均匀的,沉沉睡去。

  ……

  等了片刻。

  景子却犯了难。

  这男人的身份,当初是很便利,现在却着实很不方便。

  伸手探了探木桶中的水……

  近似冰凉,却还有几分温度在。

  他回头瞅了瞅炕上的苏赫。

  唔,这样的一位男子……

  他洗过的水……

  景子脸颊又飘过一抹绯红。

  只是此刻油灯愈发的暗了些,也没有人会瞧看他,是故这抹绯红竟似直飞到了他的脖颈深处。

  真想就这么跳进去,仔细的泡泡干净……

  略一犹豫。

  最终他还是沾着水,只是小心翼翼的净了面,摩挲着洗了手脚。

  这面皮是师父亲手制的,非常妥帖,毫无破绽,然而戴的久了还是稍嫌有些紧绷的。

  取些水润一润,就会好上许多。

  嗅着口角间,淡淡的酒气,景子依旧去那炕沿儿边的暗处,在地上裹了那件旧皮袍,躺了下去。

  他伸手捡起身前的那面木牌,在手里垫了垫,随意的将这所谓的母亲遗物揣进了怀里。

  恍惚间,他又起来。

  蹑手蹑脚的灭了灯……

  睡梦中的苏赫,便就无声的咧嘴笑了笑。

  ……

  雨。

  后半夜就停了。

  终就没有下的很大。

  秋日尚未升起,草原蒙上了一层光明来临前的青灰色。

  晨雾,好似一条缥缈的玉带,拉起在帐顶树梢间。

  低沉而又悠远的号角声……

  突然鼓荡响起在蒲类湖畔。

  呜……

  呜……

  呜……

  接连短促的三声。

  荡气回肠的号角声冲散了薄雾,向着远处的雪峰飘荡而去。

  ……

  牛马皆惊,羊群攒动。

  蒲类王庭部落。

  瞬时如同炸开的蚁穴,纷乱起来。

  族人们衣衫不整的从各自的帐房中冲了出来……

  男人们吆喝着,奔跑着,向着王庭金帐方向四下汇聚而至。

  ……

  号角声,就是命令。

  三声短,帐前集结。

  两声长,敌袭临战。

  苏赫一个打挺,就自木炕上蹿了下身来。

  迟疑的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号角声,下意识的,他感觉到大事不妙。

  想必是有了什么大麻烦。

  二哥巴盖乌?!

  他猛然警醒!

  ……

  景子,后半夜还是睡着了。

  虽然蜷曲窝在地上,那件皮袍还是挡事儿管用的。

  睡眼惺忪的,他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赫冲他摆了摆手,“什么也不消管,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出去。有啥吃食你自己翻着找找,自己收拾利索。给我随便拾掇两件衣物包好。酒囊,捡满的塞几袋。”

  言罢,手里搭上皮袍,也来不及束带,苏赫就闪身出了帐外。

  看着他步出帐外的身影,景子眨了眨眼。

  自己这是小厮还是仆从啊……

  ……

  昨晚的夜宴之后,众头人并未当即离去。

  平素离的远,各自琐事繁多,借此机会,总要在王庭这边盘桓几日,痛饮几番,才会各自去往自己部落的驻地。

  宿醉之后的困顿尚未清醒,头人们一个个铁青着脸脚步匆匆而至,看到苏赫,各自招呼见过,便你推我搡的一窝蜂涌进了王庭金帐。

  苏赫来不及见过父王及兄弟几个,只一眼瞅向金帐当间站立那人的背影,当即脑袋里就嗡的一声响!

  一个血人。

  浑身上下……尚见不到身上伤的如何,只是那身皮氅,就像是被一群马蜂叮咬过的肉条……皆是破烂稀嗦的,甚至找不出巴掌大的一块整地方。凝结在上面的血迹,已是一片紫黑,却像是将血浆泼洒上去似得,浓稠的已看不出皮氅的本色……

  只看背影,苏赫便知道正是巴盖乌。

  他不由得一怔。

  这究竟是怎么了?!

  巴盖乌是领着礼队前去迎回阿依夏公主的……

  这一身惨状,怎么好似刚刚自血腥至极的战阵上下来!

  他且如此……阿依夏呢?!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见有人扯开众人扑了过去。

  “二哥!”

  索伦扶住巴盖乌的肩头,失声大叫道,“你这是怎么了?!”

  ……

  苏赫快步上前,望了巴盖乌一眼。

  兄弟二人的目光有了一个短暂的交汇。

  巴盖乌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深深的疲惫,却依然清亮。

  稳住声调,苏赫唤一声,“二哥。”就将索伦拽到一旁。

  他同帐内众人一起,将目光投向了穆松。

  ……

  蒲类王,穆松。

  此时面容上,与平日里并无二般模样。

  那雄壮的身姿,分脚而立,稳如山。

  一双虎目,缓缓的扫视着帐内诸人,沉似海。

  就像是一只雄踞在山岗的猛虎,正在巡视着属于自己的领地。

  待帐内众人不明所以的唏嘘暗叹声渐渐小了下去,他冲巴盖乌点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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