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殊途
赵蓝愔被赵鸿禁足了，锁在房间里，特意从宫中请了姑姑每日教授礼仪，直到出嫁的那一天。之前也有学过，但是赵蓝愔因为贪玩总也找不着人，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学了约等于没学，她拜托叶清和去找齐俢帮忙，顺便也让齐俢查一查这个七皇子品性样貌如何，她可不想稀里糊涂地下半辈子就这样和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在一起。
锦衣坊名声虽大，甚至和金陵皇城里的达官显贵都有生意往来，但是竟能有调查皇子的能耐，叶清和越来越觉得这齐俢深不可测了。
第二天再一次来到锦衣坊，叶清和却被告知他们掌柜并不在。
“我们齐掌柜吩咐了，请姑娘去齐府等候。”
“多谢。”
来到齐府，叶清和打量了一下牌匾，步上台阶拾环扣门，“笃笃笃”
门开了，一名仆役模样的人探出头来“请问姑娘找谁？”
“齐掌柜可在？”叶清和道
“齐掌柜？啊想必您就是叶姑娘了，请进请进。”那小厮一拍脑袋，“公子已经久候多时了。”
叶清和进了院子，那家仆关上了门，领着她往里走，“他早知我要来？”
“是啊，公子特意吩咐我在门口相迎姑娘，这边请。”
叶清和被带到一处亭台水榭，那小厮便兀自退了下去。
齐俢正在亭中一人对弈，见她来了，停下了落子的动作，站起身来相迎，“叶姑娘快请坐。”
叶清和坐下看到石桌上的棋局，“我来得不巧，扰了齐掌柜雅兴。”
“没有没有，你来了齐府蓬荜生辉。”齐俢并没有一丝不悦，反倒有些兴奋。
叶清和似是不习惯这样的寒暄，她咳了一声，直入主题，“齐公子，长话短说，我此次是替蓝愔前来向你求助的，她因为指婚给七皇子被她爹禁足了，想央你向赵将军求情，以及查一查七皇子翊王的样貌品性。”
“原来如此，这件事我恐怕爱莫能助。”
“为何？”
“蓝儿平素胡闹惯了，是该好好管教管教，赐婚并非小事，赵将军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相信叶姑娘也能明白。至于翊王，叶姑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可我并不认识什么翊王，齐公子何出此言？”
“叶姑娘可有一好友名唤楼澈？”
“正是。”
“他，便是翊王。”
“什么？！”叶清和激动得站了起来。齐俢也跟着她一起站起身。
“翊王李澈，他母妃楼氏，是宫中的纯妃娘娘，这些你都不知晓吗？”
“皇家之事，我确实甚少耳闻……难怪他下山一路总是一副……多谢齐公子告知。”叶清和转身就要走，被齐俢拉住手臂，“等等叶姑娘。”
叶清和秀眉微蹙看着他的手，齐俢意识到失礼赶紧松开，“啊抱歉，”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叶清和，“我只是想还你帕子，很特别的样子，应该对你很重要吧。”
“多谢。告辞。”叶清和接过那木盒，不知在怀里待了多久竟然有一丝温热，她不及细看便转身疾步走出凉亭。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齐俢自言自语道，“如此在乎的，朋友吗。”
叶清和离开了齐府返回将军府，手中揣着木盒，眼睛盯着路面，心里不知想着什么，进门的时候竟是未看清来人直接撞了上去，“抱歉——”叶清和伸手抓住飞出去的木盒，抬头定睛一瞧，“楼澈！”
“清和！你怎么从外面回来，难怪我在府中都没见着你。”见到故友的李澈喜不自胜。
叶清和见他，束发金玉冠，绛红袍锦绣攒成，间以蟒龙暗纹，镶金带嵌晴绿珠石，腰边玉双珮，和往日岚音弟子清淡雅正的简云纹浅青衫截然不同，果然是人靠衣装，叶清和想夸他穿这一身还挺英俊贵气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诶你穿这身还挺人模狗样的。”
“还可以还可以。”
但是又想到他对自己隐瞒身份，叶清和马上收了笑意，“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
“走走走我们去酒楼边吃边说，别堵在将军府门口。”楼澈推着叶清和肩膀往街上走。
“所以你今天是来上门提亲的？”
“这个我等下给你解释。”
“这个你不用解释，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我觉得挺好的，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李澈在马车旁停下了脚步，他的突然沉默倒是让叶清和摸不着头脑，叶清和笑着用手肘抵了一下李澈，“怎么了你，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澈苦笑了声，“没有。”然后抬头认真地看着叶清和，“以后，我可能就不回岚音阁了，”他从怀中取出自己的令牌，递给叶清和，“这个就麻烦你替我转交给师傅了。”
“小事一桩，但是你下山和白芷师叔说了吗？”
李澈摇摇头，“还没来得及，我会给她传信的。”叶清和点点头，“嗯。”
“清和，我母妃告诉我，那些江湖人士都对皇亲贵胄没有什么好感，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的身份，你还会不会当我的朋友？”
“你的问题很奇怪，交朋友不在乎身份地位，只在乎兴趣观点相投，不是你和我说的吗？”
李澈终于笑了，“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话。”
“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叶清和伸手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额头，“也没发烧啊。”
“我没事，就是，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见面了今天见到你很开心。”
“也对，金陵的王府不是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想进就进的地方。”叶清和看向别处，调侃道。
“这是哪的话，只要你来，翊王府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我逗你的，等我结束了事情，你还得请客呢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你还是，一定要替你爹娘报仇吗？”
“嗯。”
“那你万事多小心。”
“不用担心我，先多操心操心你自己，你的身份蓝愔还不知道吧？”
“嗯，我还没见她，你先替我保密，之后我再慢慢告诉她。”
“循序渐进也好，那丫头昨天跟我抱怨了一天。”
“那你呢，你对这门婚事怎么看？”楼澈怀着最后一点希冀，很郑重其事地问她，叶清和感觉他的眼神里头有太多她看不透的东西。
“蓝愔心思单纯，人又活泼善良，和你挺搭的，怎么，你还觉得小姑娘配不上你？”
“我哪里敢，倒不要被人家嫌弃了……”
“你不对劲，很不对劲，”叶清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摇摇头，“你还是那个天天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楼澈少爷吗？”
“少打趣我，我只是想——”
“想什么？”
“想起我还有急事，先走了。”李澈转身就踏上马车的轿凳。
“诶什么事，严重吗，我能帮你吗？”
李澈掀开车帷侧头笑着看她，“小事，不重要，我可以解决，多操心操心你自己。”
好嘛全都还回来了，叶清和也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行！”
李澈又突然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叶清和面前，她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完，便被一把揽入怀中，突如其来的这一遭让她愣住了，一阵微风起，她听到耳边有树叶摇晃的沙沙声，风中送来一句轻飘飘的“我走了。”又很快被松开，李澈这次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马车。
车夫鞭打马背，“驾！”叶清和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急忙冲着马车喊“一路顺风！”
他早该料到，不会得到什么回应，那些似有若无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昨天母妃告诉自己要为了权势和赵将军联姻的时候，还是知道她要离开岚音阁所以偷偷跟着的时候，或是更早些与她争辩斗嘴的时候？只是这些都不再重要了，清和有她必须要做的事情，他也有自己不得不履行的使命，终归殊途。
说到底还是因为不够强大，没法随心所欲。李澈如今懂得了叶清和很久以前的那种心情，她是对的，要护住想护的人，他需要力量。曾经因为不愿参与兄弟间的明争暗斗，他进岚音阁躲避，皇子的身份，听着光鲜亮丽，实则是剥夺自由的枷锁。
只是他躲得一时躲不了一世，不愿再见母妃以泪洗面，他又重新给自己戴上了这个枷锁。那个拥抱，既是感谢，也是告别，告别她身边那个无忧无虑的楼澈，告别那些无法宣之于口，只能消散在风中的情感。他最终还是没有解释清楚。她那么冰雪聪明，应该能明白吧。
但是叶清和并不明白，只是她不会被一些无谓的疑惑困住太久，既然有些事情他不愿挑明自然有自己的理由，除非原则底线的问题，一般她不会追究太深。于是叶清和回答赵蓝愔，翊王其人，鲜衣怒马少年郎，为人爽朗，常言笑晏晏，性子极好拿捏，不必担心会被欺负，至于样貌，虽无潘安貌，倒也棱角分明，清俊如松。小丫头就是极好糊弄，果然不再抱怨，认真学起了礼仪。
回到房间的叶清和，终于想起手里的木盒，她端坐下来，缓缓打开，里面的帕子被叠成整整齐齐的一条，旁边还安然躺着一个木雕，她拿出来立在桌上细细端详，没有眼睛，鼻子和额头中间只有一个横条挡着，如瀑的秀发上还有用冠和簪子高高挽起的马尾，衣服的纹路样式，是岚音弟子。
“这是……我？”叶清和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奇怪。